陆枝吓得醒了酒,她想她真的是醉昏头了,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谢玄停在原地,周遭人来人往,人头攒动,他垂着眸静静地看着陆枝,眼中灯火跳跃,等她的回答。
陆枝别过眼:“都是醉话,殿下莫要当真,我无意将你当做谁的替身。”
谢玄找了块空地将陆枝放下,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我说我愿意呢?”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陆枝避无可避。
她低下头,眼眶涌起一层热意:“谢玄,你别这样,你们是不同的人。”
他们正好停在一座酒楼前,酒楼老板为了招揽顾客,找了两位容颜姣好的小娘子上楼撒花。
花雨纷纷,惊呼声四起。
在这洋洋洒洒间,陆枝听见谢玄说:“如果我们是同一个人呢?”
陆枝反应不及:“什么?”
谢玄注视着陆枝的眼睛,声音低而缓慢。
“七月一日,虽雨,但雨已停,祝陆枝同学十六岁生日快乐,一岁一礼,一寸欢喜,愿你以后顺遂无虞,所愿皆所得。”
陆枝瞳孔一缩,只见谢玄嘴唇张张合合,每一个字她都听进去了,脑子却像网络中断加载不良的进度条,一点一点、缓慢地往前进。
这些话,是陈儒在她十六岁生日是对她说过的。
谢玄……就是陈儒!
怎么会?!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她的心脏停了?
那陈儒呢?他怎么会来?
难道在那个世界……
他死了么?
陆枝感到心脏猝然猛地一疼,呼吸变得困难。
花瓣还在不停地往下落,地面上积了一层花雨,周遭依旧人来人往。
她看着谢玄,眼泪无意识地划落脸颊。
“陈儒……”
“嗯,我在。”
陆枝再说不出话,抵在谢玄的肩头,眼泪失守,溃不成军。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全身没了力气昏死过去。
谢玄将她抱回房。
翌日清晨。
若娘喊陆枝,陆枝缓缓睁开眼睛,天光入眼,昨晚的所有记忆跟着回拢的意识一起挤进脑子里。
她的头有点痛。
若娘看她面色不好,关切道:“小姐,昨日跟殿下逛得不开心吗?”
陆枝摇摇头:“不,很开心。”
“那是身子不舒服?”
“也没有。”
她坐起来,揉了揉脑袋:“我没事,若娘,替我梳妆吧。”
“好。”
若娘透过铜镜看陆枝有些心不在焉,找话题道:“若娘看小姐昨日喝了酒,可是碰着了高兴的事?”
陆枝微微点头:“嗯,碰着一对有趣的小夫妻,同他们聊得欢了,便喝了点。”
“小姐昨日应是喝多了,是殿下抱着小姐送回房的,小姐可还记得?”
陆枝:“……”
哭太猛了,不太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
现在听人说起,有点丢人。
她赶紧转移话题道:“若娘,昨夜你和沐武去了哪里?为何没跟来?”
若娘忽地一阵脸红,眨了眨眼道:“昨夜我与沐少侠跟丢了小姐,沐少侠说小姐和殿下会去山上,我们便上了山。”
她边说边给陆枝梳头:“那时恰逢游客登山,山路拥挤,我们到时,小姐和殿下已经不在湖边,我们便又逆着人群下了山,在山下找不见小姐和殿下,便回客栈等了。”
陆枝听着就觉得累。
她和谢玄跟着朱峰夫妇走的一条小路,下山之路十分顺畅。
昨夜人潮汹涌,陆枝可以想象得到若娘这小身板上下山有多么辛苦,她叹道:“若娘,辛苦你了。”
若娘道:“小姐哪的话。”
陆枝问道:“若娘,昨夜你与沐武可有尝了暮市的美食?若不尝尝,那这一趟来得实在可惜。”
若娘应道:“尝过了,那芙蓉花饼最是好吃。”
“芙蓉花饼?”
陆枝微微拧眉,她感觉这饼的味道有些一般。
若娘点头:“嗯嗯。”
陆枝从铜镜里瞄到若娘头上的簪子,试探地问:“花饼可是沐武给你买的?”
若娘惊讶:“小姐怎么知道?”
陆枝的目光从那支芙蓉花簪上撤下,一扫面上郁郁,开玩笑道:“自是你家小姐我聪慧过人,神机妙算。”
敲门声响起,若娘跑去开门。
“见过殿下,殿下且等片刻,小姐正在梳妆,马上就好。”
谢玄道:“不急,我在这等她。”
若娘为陆枝梳好头发。
“小姐,殿下就在门外等着。”
“嗯,我知道,若娘,你先下楼去吧。”
“是,小姐。”
陆枝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出房门。
两人一打照面,异口同声道:“昨晚——”
“你先说——”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谢玄道:“还是你先说。”
陆枝抿了抿唇,道:“昨晚的事我都记得,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好,你问,我会如实回答。”
“你……”陆枝将手指捏得惨白,“你……”
谢玄抓住陆枝的手:“别抠了,指甲都要陷进肉里了。”
他轻轻揉着陆枝手指上的指甲印,道:“和你想的一样,我在那个世界已经不存在。”
陆枝顿时往后踉跄倒去,撞在门边:“怎、怎么会?你身体健康……”
她捂住心脏,眼泪决堤:“怎么会呢……”
谢玄将陆枝轻轻抱进怀里:“人生有太多意外,我死于意外,别难过,这场意外让我再次遇见你,那就不是特别坏的事。”
“陈儒,你这个笨蛋!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陆枝抓着谢玄腰侧的衣服大哭。
谢玄摸着她的头安慰:“是,是我笨,笨蛋现在找到你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俯在陆枝耳边,动了动唇。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陆枝眸中光影潋滟。
此刻没有多情的花瓣,没有迷离的灯火,楼下的街道空旷,行人也无几个。
这个清晨平平无奇,万籁俱寂,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她听见他说:“陆枝,别害怕听到答案。”
“他的答案永远都是肯定的。”
于是,
风雪又起了。
陆枝困在这场褶皱的暴风雪。
这场风雪终将会吞没她的,她想。
可哪怕鲜血淋漓,她还是要朝着面前的千山万水狂奔而去。
这亿万分之一再次相遇的幸运,她怎么能不珍惜呢?
……
谢瓒府邸。
陆文德应邀上门,高人为其把脉,面色忽得变得沉重:“相爷这是中毒了。”
陆文德大惊,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是何时何地中的毒。
高人道:“此毒隐匿,老夫也无法推测其源,下毒之人手法高深,日积月累已入脏腑,相爷若再晚一月,怕是命已休矣。”
陆文德恐慌道:“敢问大夫,我可还有生机?”
高人摸了摸发白的胡须,道:“此毒可解,但得耗上不少时日,这拔毒过程也是痛之又痛……”
陆文德作揖:“与性命相比,区区疼痛又算得了什么,请大夫全力救我性命,事后我必当重谢。”
太子府的惨叫声持续了一个多月。
最后一次拔毒过后,陆文德修养了几日,整个人顿觉通体舒畅,对谢瓒感恩戴德道:“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陆相请起,陆小姐这几日可在府中?”
“小女今日生辰,已与二皇子同游去了。”
“哦?他们去了何处?”
“这……我不知。”
谢瓒按下不悦,道:“我有一事要求陆相,不知陆相能否答应?”
“殿下救我性命,此番大恩大德,定当报答,殿下有何所求,我定竭尽全力为殿下做到。”
“倒也不必陆相竭尽全力,此事说来也简单,我想向陆相求娶陆大小姐。”
陆文德心头咯噔一下,竟心生算计。
陆枝若嫁给太子,将来便是太子妃,乃至皇后,那他就是皇亲国戚,地位与尊荣不可同日而语。
他道:“能得殿下高看是小女的福分,只是太子婚事必由陛下定夺,我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女儿,若是为妾,待我百年之后,实在无颜面对已故亡妻。”
谢瓒明白陆文德的心中算计,笑笑:“陆相所言甚是,堂堂嫡女,如何能做妾,纵然陆相舍得,我也不愿如此怠慢陆小姐。”
陆文德感到又有了能和谢瓒谈判的筹码,说道:“小女幼时不在我膝下,如今才回陆府不久,我还想留她在我身边多待些时日,还望殿下/体恤我这可怜的父母心。”
这老东西。
谢瓒看着陆文德,眸色渐渐晦暗:“陆相爱女之心,我如何能不体谅,陆小姐才回陆府,是该在陆相膝下好好尽尽孝。”
“多谢殿下/体恤。”
陆文德离去后,高人前来拜见。
他呈上一个药瓶和一张药方:“按殿下的吩咐,已在相爷体内重新种了毒,此毒每月发作一次,此瓶里乃解药,服之可缓解,若要彻底根治,只需按照药方来,再多抓一味药服之便可。”
谢瓒接过药方看了起来。
“有劳先生,此次碰到先生实乃大幸,先生不愿久留,我也不强求,这就让人送先生出府。”
“多谢殿下。”
“流光。”
谢瓒朝流光丢了个眼神。
流光领会,带着人走了。
“来人。”
侍卫进来听令:“殿下。”
“火。”
侍卫掏出火折子吹燃。
谢瓒烧了药方。
老东西,便再让你得意一月。
陆文德回到府上,听闻儿童互相嬉闹声,朝声音方向看了看。
那处是七房的院子。
七房只有一个儿子,陆博也并非喜好玩闹之人,那这孩子是从哪来的?
难不成……
是七房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思及此,陆文德脸色黑如锅煤,大步朝着方秋菱的院子走去。
追逐打闹之人正是陆博和孟童。
方秋菱坐在一旁笑看他们玩闹,时不时喊上一句“你们两个,慢着点跑”。
孟童跑欢了没注意到前面来了人,撞上陆文德。
他仰起头看见凶巴巴的陆文德有点害怕,退后了几步礼貌地道歉:“对不起。”
方秋菱和陆博一惊,方秋菱赶紧跑过来解释道:“老爷,这是嫡女院中丫鬟的幼弟,这几日她随嫡女出远门,便托付在我这照看。”
“陆枝院中的?”
“是。”
陆文德忽然一改脸色,一脸和善地摸了摸孟童的头:“告诉本相,你叫什么名字?”
孟童乖乖地回答:“孟童。”
“孟童。”陆文德重复了一遍,又问道:“你为何会在枝儿的院中,枝儿待你如何?”
孟童将来龙去脉仔仔细细交代清楚,说道:“陆姐姐待我很好,同阿姐待我一样好。”
“哦?那这么说来,枝儿应该很喜欢孟童了。”
孟童用力点头:“嗯嗯,我也很喜欢陆姐姐。”
陆文德笑了起来:“那就好。”
“哦,对了,近来是枝儿生辰,她出了门,我还未送她生辰礼,孟童能帮本相将礼物拿给枝儿吗?”
孟童爽快地答道:“好啊。”
方秋菱有些担心:“老爷,孩子还小,怕是会弄坏了,还是让妾身去吧。”
陆文德瞪了她一眼:“本相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方秋菱不敢再说话。
孟童跟着陆文德走后,再没回到方秋菱的院子,方秋菱又担心又急,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时时刻刻盼着陆枝回来。
陆枝和谢玄踏上归途。
她坐在马车里,闲不住似的,时不时用食指戳谢玄的脸颊。
谢玄将她不安分的手抓下来:“戳了一路,还没戳够?”
陆枝理直气壮道:“不够,我得好好确认你是不是真的陈儒。”
“这还能有假?”
“求个安心。”
谢玄眸色微动。
他牵起陆枝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那多确认会儿,这样安心了吗?”
谢玄的脸颊在陆枝的手心蹭了蹭,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手腕内侧,有些痒。
陆枝想缩回手,却被谢玄抓住:“不多确认会儿了?”
诡计多端的祸水。
“确认好了,你是假的,陈儒才不这么粘人。”
“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你还不够了解我。”
“那这辈子的时间够我们相处吗?”
“当然够。”
谢玄拿下陆枝的手,吻了吻她的手心。
“既然是要相处一辈子,你是不是该给我换个别的称呼了?”
陆枝装傻:“什么称呼,二皇子殿下?”
“不对。”谢玄提示,“比如我是——”
“静姨之子?”
“不对。”
“国之栋梁?”
“不对。”
“天选之子?龙的传人?”
谢玄:“……”
“陆枝,你是故意的。”
陆枝装委屈道:“那殿下想听什么,我说给殿下听。”
谢玄转过身子,双手撑在陆枝身旁,把她圈在怀里:“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了?”
陆枝顿时呼吸紧张,眼神闪躲。
“眼睛不许看别处,看着我。”
陆枝眼神看了回来,心跳加快。
“你、你先往后退退。”
马车停下,沐武道:“殿下,陆府到了。”
谢玄:“……”
这侍卫,卖了吧。
陆枝赶紧推开谢玄:“我到了,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
可真到了下车的时候,她又有点舍不得,于是回头道:“下回说给你听。”
她蹦下车,留谢玄在车里回味过来傻笑。
陆枝走到大门,刚要跨过门槛,有人跑过来叫住她:“大小姐,请等一等。”
是个小乞丐。
貌似有点眼熟。
但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找我?何事?”
乞丐双手呈上一封信。
“我家夫人想约小姐一见。”
“你家夫人?”
“秦家二女儿正是我家夫人。”
二姨啊。
陆枝想了起来,当时在秦府时她随便扫了一眼,好像是扫到了这个丫鬟。
她看丫鬟是故意扮成乞丐的,问道:“你家夫人不是要跟我光明正大地见面吧。”
“小姐聪慧,详情夫人都写在了信里。”
丫鬟伸出手,故意高声道:“我替人家送了信,人家没给我钱,小姐就该给我钱。”
陆枝领会:“若娘。”
若娘拿出几个铜板意思了一下。
听闻陆枝回府,方秋菱急忙跑来,万分焦急道:“嫡女,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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