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贺家
贺恒之不一样,
他的气味与她之前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太一样,这是一种不可能存在联盟的,自然的味道,
淡淡的木香混合了丝丝花香,合着窗棂外飘来的微风,就这么摇啊,晃着,一缕缕地钻进了心里,令微安有一瞬间的失神。
微安喜欢这种完全取材于自然的味道,因为这和用异能者香精素提炼出来的香氛是不一样的,它自由,肆意,有种不可被复制的独特,
自然远比人造的更加亘古悠长。
可喜欢香味仅仅是香味,不会是别的。
飘忽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微安正想着要如何向蒹葭解释,却没曾想身下的人毫无征兆地忽然睁开了眼,
下一秒,微安只感觉手掌骤然被一股炙热握住,随即一抹潮湿自然地滑入手心,
湿漉/漉的,像是目不转睛注视着你的小鹿眼睛。
微安从没有真正地见过小鹿,可她曾经听说过不少专门研究“群星时代”的生物史学者用很多词语描绘过过这种像是森林精灵一般的生物,
毫无疑问,眼前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一瞬间,微安怔住,完全忘记抽回她的手。
于是,轻吻便细细落满了手心。
***
虽然只是手背,但其带给她的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她最初得知陆鸣是个人造人的时候,
“你……”
微安语塞,她想问问贺恒之为什么要吻她,可始作俑者却在她开口之前就闭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贺恒之睡得很沉,睡颜酣甜,让人不舍得去搅扰,
可微安心里却不舒服。
贺恒之吻了她?他竟然吻了她?可他怎么可以吻她呢?
很显然,微安在这方面不太精通,她并没有理解顶替卫安成为贺恒之“妻主”这个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蒹葭目睹了这一切,他匆匆过来,眼神在她和贺恒之身上转了好几圈,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微安只好窘迫地从床榻上下来,想要让出位置,却没想到衣角被床榻边勾住,
只听撕拉一声,衣摆被轻轻松松就扯成了两截,
……
微安看着挂在床榻边的那一缕蓝绿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残破的边角,一时之间说不清,此时发生的这几件事到底哪件更窘尴尬,
轻咳一声,微安欲遮掩过去,却发现蒹葭看向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了?”
她循着蒹葭注视的方向,摸到了脑后的马尾,随即,她解下来一根红色的头绳,
是她从贺恒之妆奁里随手拿的头绳。
微安将红绳摊开在手掌心,递到了蒹葭面前。
“这是我们主子的东西。”蒹葭看了头绳一眼,肯定道。
“嗯,是他的。”微安将绳子举得更高些,并开始仔细端详起来。
这根头绳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物,只是中间混了一些金色丝线,两端还有一些因为长期使用而造成的磨损痕迹。
唯一算是能称得上特别的就是绳子尾端上有一颗小小的,铜制的小铃铛。
只可惜,这铃铛的□□已经瘪了下去,晃不响了。
一开始,她只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旧头绳而已,可现如今从蒹葭剧烈反应上来看,这头绳明显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它是对贺恒之很重要,但奇怪的是,如此重要的东西,贺恒之为什么只随手放了妆奁里,还要告诉她随便使用?
微安掂量了两下头绳问蒹葭:“这条头绳对他来说很特别?”
“不,不是。”
蒹葭的语气磕磕巴巴,眼神游离,显然是因为说了谎话而心虚,微安心下了然,她微微一顿,迅速合拢手心,握住头绳,作势一把将它扔出了窗外。
“哎!你这人!”
蒹葭拉高了声调,正欲谴责,却又因为顾忌起贺恒之还在睡觉,于是立刻收了声,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匆匆从门口绕出去,蹲在窗棂下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夫人给主子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扔掉呢?”
蒹葭一边不死心地拨开盆栽的根茎,一边碎碎念,不停着抱怨着。
“要是知道这小铃铛没了主子一定会伤心死的……”
“……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真讨厌,都不会心疼人的,”
“……主子遇上这样的妻主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微安半依靠着窗棂,将蒹葭的抱怨听了个完完整整。
她一点不生气,而且不紧不生气还觉得有点好笑。搞了半天,这主仆都一样傻傻的,也不知道之前到底是怎么在这个地方活了下去的。
“喂。别找了。在这呢。”
微安探出半个身子,朝着蒹葭晃了晃手心的红色头绳。
“你没扔?”
“我为什么要扔?”
“可你刚才……明明……明明就扔了的。”
蒹葭被微安耍了个团团转,他不懂为什么明明眼睁睁看到了头绳脱手而出,可回过神后,东西却还在微安的掌心,他懵在了原地,脑袋变得比过节糊春联用的粘稠浆糊还要乱上几分。
微安把头绳重新绑了回去,托腮看着蒹葭笑道:
“想要我不扔的话也好说,先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就贺家这群人,到底都什么来头?”
***
微安带着贺恒之走的潇洒,丝毫不管身后已经乱成一团的祠堂,尤其是贺丽章,被微安这样一闹,彻底不装了,她一把扯下头上的抹额,直接摔在了地上。
抹额上镶着的一颗绿色的宝石应声而碎,让刚想开口叫屈的中年男子立刻噤了声。
“混账!混账!都无法无天了!你看看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祖宗吗?”
贺丽章手中那根虬根盘结的拐杖杵到地面,
因为用的力气太大,生生地把地板杵出了一个小坑。
祠堂里,贺丽章的怒音在回荡,甚至震到了旁边的稳固的木头架子,
贺家众人从来都没看贺丽章生那么大的气,纷纷缩起了身子,就连一直扭来扭去的老三贺为之都不敢在造次,老老实实地跪着。
“老祖宗,这事都怪以之,要不是以之,大哥和卫小姐也不会如此不敬祖先,扰了祠堂的一片清净,以之是贺家的罪人,今日就当着诸位祖宗的面,以死谢罪。”
贺以之说完就起身,往祠堂最中间的那根立柱上撞去,
偏巧不巧,这根立柱旁边就供奉着数十盏的莲花酥油灯,
莲花酥油灯和其他用来供奉的灯油不大一样,它本就是因为承载了祈愿而存在的,所以不管如何一定要燃烧完,不出意外的,贺以之很快就被贺丽章的身旁的小厮拦了下来。
“二少爷三思。”
“别拦我,让我死了算了,像我这种罪人就不应该呆在这里。”
“二少爷,不是你的错。”
“以之。”
一时之间,祠堂里分成了三个派别,劝解的,添柴的,看热闹的,吵闹声此起彼伏,差一点就要将祠堂的房顶掀开了。
贺丽章扶额着这一切,这回,她是真的开始头疼了。
“够了!都给我住手!”
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再一次传来,祠堂中的一切都因为这句话而静止了,众人的视线一时间全都聚集在了贺丽章身上,只见她在如烟的搀扶下站起身,步履迟缓地朝着祠堂门口走去,
比起之前为了让贺恒之服软而装出来的架势,现在的她才更像是一个为了家族操碎了心的年迈老人。
贺以之眼睛紧紧地盯着贺丽章,似乎是期待着她说什么,可最后,他的希望落空了。
贺丽章什么都没有说,她目视前方,没有看身边这些人一眼,就这样地走到了祠堂外面,
看了看外面湛蓝的天空。
贺以之有些无措,他的视线瞥向男人,在看清对方脸上的神色之后,开口叫住了贺丽章:
“老祖宗……”
“今日家法棍已经毁了,理应告罪祖先,如烟,找几个人看着他们反省,没有我的吩咐,晚饭前全都都不许起来。”
“是,老祖宗。”
如烟领了命令,给了旁边另外一位管事娘子一个眼神后,扶着贺丽章缓缓离开了。
至于剩下的人,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那几个后排的,全都撇撇嘴,眼里满是愤然,敢怒不敢言。
贺丽章执掌贺家几十年,说一不二,这次是真动怒了,所以不管老人还是小孩,主子还是仆从,但凡是在祠堂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没有放过。
惩罚直到月上眉梢才结束,足足持续了三四个时辰,跪在后排的两个女人瘸着腿脚,相互搀扶着回到了院子,
这间院子处于整个贺府的最西边,虽然位置在一众院落里并不算是太好,可胜在面积大,里面甚至还有贺府里除了序涧院唯二的小厨房。
两人之中的那个年长点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关上门,又分别先后检查了几扇窗户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安下心来。
“这,这都,都,都什么事啊。”
年轻的阮灵知揉着发疼的膝盖,倚靠着桌子借力,才能勉强做到凳子上,她抱怨地鼓腮,过于突出的眼球让她看起来像极是一只河豚。
“还,还,有,娘!大家,当,当,当当时都在声讨贺恒之,你为,为,为,什么就只让,让,让,让我闭嘴?”
阮灵知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阮眷,埋怨之情更甚了,且不说没在老祖宗面前露脸就算了,就单单是贺以之,贺为之两兄弟明天就能将她好一顿编排。
对于这件事,阮眷也同样生气,只是较阮灵知年长些,所以并没表现出来太多,她也揉着酸涩的双/腿坐下,拿过茶壶猛灌了一杯茶。
“我的好灵知,老祖宗当时已经很烦了,你又何必凑过去讨嫌?”
“可,可,可是,明日一早,他们肯,肯,肯定会拿今天这件事大做文章,我,我,我,我可不想被,孤,孤,孤立。”
阮灵知的口吃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也不知道到底是嘴巴的哪里出现了了毛病,这让她一着急起来,说话就口末横飞,很是不雅观,这也导致她成了贺丽章最不喜欢的孩子之一。
“孤立又如何,你可是家里这一辈唯一的女孩。”
贺眷倒是不觉得自己女儿口吃是个什么问题,因为她除了说话不利索以外,资质比贺家其他的几个小辈好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尤其是这几年,随着贺以之,贺为之逐渐被二房那厮养废,贺家已经无人可用了。
“女孩,又又又如何?还还还不是改不了姓,姓,姓,姓,不了贺,就分,分,分不到铺子。”
“如何分不到?这贺家总归是老祖宗说了算的,而你外祖,我父亲,是咱们老祖宗唯一的兄弟,这贺家总归是有咱们一份的。”
阮眷抽出帕子递给阮灵知让她抹抹口边的溢出的白沫,不慌不忙地分别倒了两杯水又说:
“之前没咱们的份儿那是铺子都在那贺老大手里,当年你大姑母临终之时,贺家后继无人,所以才不得已将所有铺子的打理全权交由贺老大的,可如今,一切就不同了,等着吧,再等上一些时日,老祖宗一定会出来住持公道,绝不能让贺家这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的。”
阮眷说完,猛饮了一口茶水,并且递给阮灵知一个安心的眼神,可阮灵知并没有因着几句话而放心下来,眉头反而越皱越深。
“可,可,可是,娘,那卫安好像对贺恒之很,很,很不错的样子,贺恒之不会不……”
阮灵知朝阮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成功让阮眷也跟着一起顿住,因为阮灵知这句话倒是说的不假,贺家全靠贺恒之撑着,要是贺恒之倒了,都不用老祖宗出面,贺家便会由她们掌握。
这贺恒之一向谨慎,院子里能近身的又都是他自己培养的亲信,严密的像是一道不透风的墙,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她们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卫安这个无赖出现了,
派去的消息婆子打听到,这卫安,不仅吃喝嫖赌样样齐全,而且还是一个人品极差,闻名十里八乡的恶霸,反观贺恒之,他从小就是被贺家精心养着长大的,学的就是君子谦谦润如风那一套,
试想,这样一个男人落到卫安这种粗鲁的人手上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原本,她们是准备看这位“温其如玉长公子”的笑话的,却不想反倒是被人看了笑话,这贺家上下除了老祖宗和那序涧院子的,哪个不是生生在祠堂里跪了四五个时辰?
卫安这人与传闻中的不符,不仅长相出色,举手投足间还尽显非凡气度,根本不像是从平昌县那种穷乡僻壤中/出来的,再者,她本人看上去甚是机智聪慧,只是寥寥几句言辞就维护了贺恒之的声誉,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可她们之前分明听说这人是方公子特别派遣过来磋磨他的啊?
怎么会出现这种偏差?
“娘,娘,你说,说,那,那,那卫安怎么,如,如,如此,维护贺恒之?莫不是,方家,家,家,那小姐同贺,贺,贺恒之设,设,设的局吧?”
阮灵知不像是贺以之,贺为之这两个草包兄弟一样,每天都划拉着眼前这那一亩三分地,
他们记恨贺恒之的存在,喜欢看老祖宗贬低贺恒之,钟意看贺恒之吃瘪,争夺那种虚无缥缈的宠爱。
她是个女娃娃,关注的点当然要在贺家这繁盛的生意上,她要的是财富,是权利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只是区区一个贺恒之而已,充其量只不过贺家这泼天富贵的一个暂代管理者罢了。
卫安入赘贺府的原因她也心知肚明的很,之所以没阻止,就是想借由卫安,或者说是她背后的势力——方家小姐的手铲掉贺恒之,助她一臂之力,
看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似乎快要超出她的预料。
“谁知道呢,”阮眷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抿了一口茶,
她拿过旁边的果盘,捏了颗花生米进了嘴里,口齿不清道:“说不定是那贺恒之床上功夫了得,把人给征服了?看不出来啊,那小子看上去正正经经的,没想到背地里还有这一身本事。”
“我可是听说那卫安很是勇猛,在当地弄死了好几个小清倌呢。”
“娘!不,不,不要说这些腌臜事。”
阮灵知不喜欢听这种男女的话题,她连忙制止了阮眷的话语,却没想到因为着急,一句话就只结巴了一次,
这般如此显著的进步,让阮眷不禁大喜过望,她惊喜地捧着阮灵知的脸揉来揉去:
“哎呦,我的好灵知,快快快,再说两句话,让娘亲听听是不是好多了?难道说是最近新换的这副药有效果了?”
***
相比于祠堂的鸡飞狗跳,这回序涧院倒是平稳了许多,
从中午开始,微安足足睡了两三个时辰,一睁眼恰好对了贺恒之明亮的眼眸。
真舒服,要是一直和他维持那么近的距离就好了,
这样净化之心一定运转的很棒,说不定,不出一个月她就可以回去了。
黝黑的眼眸如同旋涡,将微安好不容易归拢的意识一点一点又吸了进去,猛地回过神后,微安才意识到她竟然盯着贺恒之看了很久很久。
“娘子,睡得可还算安稳?”
经过老半天的休息,贺恒之的喉咙听起来似乎好像好了一些,虽然依然嘶哑难听,甚至只是一句极其简短的话,都要吞咽了两次才能说完,但最起码还是发出了些声调,不像之前那样只能发出气音了。
“贺恒之。”微安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只是喊了他的全名,她的态度有些严肃,这让贺恒之不免生出了些疑惑,
虽然不解,可他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过来的眼神里全是化不开的温柔。
“贺恒之,还记得你中途醒来的时候做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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