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巫云开刚出口,又后悔了。
权徽意早在入宫前就让她安分一点,有什么事自己先忍着,可以的话权徽意会帮她解决。这次如果淑妃受罚,权徽意定会来责问她。
夏翳明脚步一滞,懒懒说了句“知道了”,推门而出。
那黑色的衣袍不过刚消失在门边,又退了回来,夏翳明又道:“等会我叫人送化瘀药来,你身上擦一下。”
巫云开一时没听懂夏翳明送化瘀药的意思,下一刻松懈下的身体瞬间从头皮疼到脚尖,她捋起衣袖,这才看见身上还未消退的青紫黑红的痕迹。
小臂到颈脖到胸口到大腿内侧,无一幸免。
她怎么就忘了夏翳明已经宠幸了她大半月。
以前她总小心翼翼遮好这些七七八八的痕迹才去见权徽意,现在想想,不就是权徽意把她送到夏翳明床上的吗?
那时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权徽意会捡别人不要的玩物。
巫云开只觉难过到窒息,她把袖子放下,在床上曲起了腿,把脸埋了起来。
夏翳明回她的那句浅淡的“知道了”,究竟是会帮她,还是只算是知晓了这件事。
无论夏翳明如何暴戾,但那毕竟是当今户部尚书的女儿,顾及朝中大势,想必夏翳明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再想想它办法罢。
还有就是应付权徽意那边。
巫云开的脑中乱糟糟的,她不善权谋,甚至偷偷翻看个密折还被夏翳明逮个正着。她从小到大唯一的长处就是心灵手巧,完全继承了父亲机关大师的衣钵,可到头来却被人利用,沉尸于寒湖。
万一她没能走到让权徽意死的那一步,该怎么办?她亲眼见过权徽意的心狠手辣,只不过那时的她早被权徽意的柔情蒙蔽了双眼。
巫云开不喜欢朝廷的明争暗斗,她想要在杀了权徽意报仇雪恨后,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找一个静谧的江南水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先走一步算一步……
门板忽地被敲了三声,然后是夏翳明身边的老太监常弗的尖细声音:“贵妃娘娘可歇下了?圣上让老奴送来了化瘀药。”
她示意秋水过去开门,常弗便迈着小步,领着一干宫人过来了,送来的除了化瘀药,还有伤寒药和一盅姜汤。
常弗是夏翳明的心腹,武功高强,手段了得,在夏翳明幼时便跟在夏翳明身边,巫云开自然知道他。权徽意逼宫那日,去抓夏翳明的士兵大多死在了此人手里。
常弗让人把夏翳明端过来的水盥撤下,又把盛了姜汤的盅交给了秋水,道:“湖水寒凉,圣上嘱咐老奴送了姜汤过来,贵妃娘娘早点喝了歇息罢,老奴等便退下了。”
她应下,常弗就领着人出去了。秋水端着姜汤过来,巫云开本不想喝,秋水便劝她道:“娘娘,您受凉了可不好,还是喝一口吧。”
眼前的汤冒着热气,像是熬了很久,好让她一醒就能送过来了,呈汤的青瓷盅上画着祥云纹,是夏翳明用的东西。巫云开迟疑片刻便一手端起了汤,刚打算喝,便见盅下压了一张小字条。
字条只对半折了一下,在巫云开拿起汤的时候便慢慢翘起,露出了写有字的那一面。
“你失言了”
她认得那字,如那人一般修长隽秀,笔锋内敛,就像那人笑着摸她脸的模样。巫云开手一抖,青瓷盅从她手中跌落,摔在地上裂成两半,连带滚烫的姜汤泼了她一身,顺着床褥滴答而下。
巫云开来不及惊呼,把字条死死攥在手里。
那是权徽意的字,这字条是权徽意写给她看的。
有人听到了她跟夏翳明说的话,告诉了权徽意。
刚刚送东西的宫人里,也混着权徽意安插的眼线。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夏翳明让人送东西的这半柱香时间里而已。
巫云开浑身发寒,脑子嗡地响了。
“娘——!”秋水反应慢,顿了好片刻才惊呼起来,巫云开死死捂着秋水的嘴,咬着牙耳语道:“他的人在,不要大声呼喊。”
秋水明白过来巫云开所说的“他”是谁,含着泪点点头,颤颤巍巍地去指她身上的污渍。
巫云开这才觉得秋水指的地方揪心地疼,拨开衣裳后只见腰际和大腿已经红了一片,尤其是腰处,好像泛起了小小的水泡。
她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常弗好像已经领着人走远了,没听到青瓷盅落到地上的一声闷响。巫云开心思全无,换了衣服侧身躺下,熄了灯才发觉自己手中还紧紧攥着字条。
月光下,那张字条已经被她刚刚紧张的手汗揉的稀烂,字迹也模糊不清了。
她浑身都在疼,尤其是想到权徽意,颈脖处便会不由自主的、疼的抽搐起来。她总忍不住去摸,好像真的有血流了下来,可将指尖举到眼前一看,又是干干净净的。
她揉了揉冰冷的指尖,藏到了袖子里,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去。
梦里,有个人喊她的名字,摇着她的肩头让她醒醒。她勉勉强强睁眼,入眼的便是一张带着半边银面具的脸。
权徽意声音温柔,拿了一块糕点给她,道:“我记得你喜欢这家桂花糕。”
她吓得想大叫,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浑身都肌肉都在叫嚣着让她跑,双腿却没有任何知觉。
“你怎么不吃?”权徽意依然在笑,这表情却让巫云开毛骨悚然,她慌张地摇摇头,双手却撑到了身后的宫墙。
她退无可退,权徽意浅笑着捏起她消瘦的下颌,力道大的能把她的骨头捏碎。
她只得双手护住自己的颈脖,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勇气,撞开权徽意的束缚,撒了腿拼命跑。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她试图找到一个宫殿躲起来,可朱红的宫墙在她身侧无尽蔓延开,看不到尽头。
忽然,她的手被人轻轻抓住,巫云开惊恐万分,像一碰就炸毛的猫一样一爪子拍了上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几乎响彻云霄。
巫云开瞬间睁眼,对上了一对深褐色的眸子,那冷冽的眼神差点可以如寒天九月一样把她冰冻。
她再仔细一看,一身冷汗滚滚而下。
夏翳明的神色里满是愕然,然后眉头向下压,一双淡色的唇抿起,唇边是一道粉红的五指印。
天早已大亮,夏翳明坐在她的枕边,常弗站在夏翳明身后,往床边过是一位老御医,后面也是老御医,再后面是秋水,宫女和小厮。
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错愕,震惊,难以置信。
离她最近的御医跪在她床边,一手悬搭在她的手腕上,脸上的每一道褶子都白了,面如死灰。
而她的掌心火辣辣地疼。
“我,我,我……”
巫云开捏起了那发麻的掌心,无措的眼神乱扫,不敢去看夏翳明,也不敢再去看旁人,我了好几声也没我出什么。
她竟打了夏翳明一巴掌?!
所有人瞬间跪下,头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巫云开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从冰冷变得滚烫,灼地她的手心更疼。
最终是夏翳明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独特懒懒的嗓音,吐字不快也不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巫云开脑中转得飞快,问想怎么样?做了个噩梦,不小心伤及无辜了?问脸上的巴掌印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清晰可见,粉里透红……
她搅着指尖不知道怎么回,然后听见她边上的御医道:“回圣上,贵妃娘娘身虚体弱,落了湖水后,昨夜又受了凉,这才害了风寒……”
“我让人给你的姜汤你没喝?”
夏翳明听言打断御医的话,眸光转向她。
巫云开这才明白刚才不是在问她话,搅着的手指一瞬间停了,她眼神依旧乱瞟,支支吾吾道:“我喝,喝了。”
权徽意的眼线定是昨日送姜汤来的宫女,既然夏翳明问起来这件事,巫云开便想到了一个计策除掉权徽意的眼线。
“是吗?”夏翳明狭长的眼不易察觉地眯了一下,又不疾不徐道:“那盅呢?”
巫云开不敢去看夏翳明的脸,眼中全是夏翳明那身绣着龙纹的黑色朝服,金色绣线针针细密,在晨光中泛着一点琉璃色。
“我让秋水送回给了,御膳房。”
“嗯?”
视线中,秋水的腰稍稍直了点,道:“回圣上,我夜我依照娘娘的指示,送回了御膳房送姜汤来的宫女姐姐”
夏翳明道:“召她过来。”
跪下的有一名为锦玉的宫女颤巍巍出声。
“盅呢?”
巫云开见锦玉浑身都在发抖,尖叫道:“回圣上,昨夜根本没人过来,从没人来还过那只祥云盅!”
房内一时一片寂静。
巫云开又听到秋水道:“锦玉姐姐,我昨夜拿回去了的,你当时还在打瞌睡,见了我便道让我放一边,你等会收拾。”
“你说谎!你说谎!”锦玉尖叫起来:“圣上,她没拿回来,她在说谎,请圣上明鉴!”
巫云开自然知道秋水是在说谎。盛着姜汤的那只盅叫祥云盅,是天子御器,世间独一份的。昨夜她已吩咐秋水把碎瓷片藏在了屋中,还教了秋水应对的话术,锦玉自然拿不出盅。
巫云开咽了咽口水,眼神终于定住了,她看着锦玉,道:“秋水不会说错的,是不是你私自把蛊藏起来了。”
不少宫人会偷偷拿走宫中的东西,去外面卖钱作补贴。反正宫里东西多,偷了一两件也能蒙混过去。
但祥云盅不一样,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私藏御器的下场,没一人敢为锦玉说话。
巫云开顿了顿又道:“说不定已经拿去宫外换了银钱。”
锦玉已经面如猪肝,摇着头道:“不是的圣上,是贵妃娘娘她想陷害我……”
夏翳明听言的眉头微微上扬了一点,手一挥点了几个侍卫。
“搜查一遍蕉鹿殿。”
巫云开心头一跳,抬头看向夏翳明。
夏翳明也眸色阴沉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你最好没骗我”几个字。
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夏翳明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侍卫搜查了好半天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道:“回圣上,没有发现。”
夏翳明有些意外,但方才巫云开的慌乱的神色确实让他起疑,搜查后反倒证实了她的清白。
再看巫云开,他好似在这女子嘴角看到了一丝浅淡的坏笑,不过一瞬便消失了。
有意思。
夏翳明对常弗晃了晃指尖,常弗便上前一步,扯着尖细的嗓音道:“御膳房宫女锦玉,私藏天子御器,罚杖毙。来人,拖下去。”
“不,不——”锦玉叫得更尖了,想向夏翳明鸣冤,却被门外走进的两个侍卫捂住嘴,一左一右架着拖到了院子里。
门外很快传来了棍仗落下的声音和锦玉的惨叫,房内的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
夏翳明的声音又懒懒的响起,夹杂着倦意,道:“朕乏了,都退下吧。”
常弗道是。
巫云开心跳如雷,指甲早已掐入肉里。
夏翳明:莫名其妙被赏巴掌……
巫云开:对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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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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