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只是简短的一两句话,而有些则是写的满满一篇,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周子秋捡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张,冰冷的文字却使人可以感觉到当年周子伊热烈滚烫的爱。
“致我的姐姐:
见信好。
今天是清明,和往年一样,淅淅沥沥的小雨伴着我去见你。
园寝中,并不只是有我一人。
昔日冷清的园里竟也会如此热闹。
幼儿们随在家人左右。
为首的青壮的男人手中握着纸钱向火盆中填,熊熊烈火在他眼前燃烧着。
人们都跪在墓碑前祭奠着死去的亲人。
墓碑上已有青青苔藓,S市接连的阴雨天气,蒙蒙的下雨天,扰的人心神不宁。
我在雨中感慨气候万千,你在地下——我却不知你最近如何。
黑色的伞遮盖住你的墓碑,我不忍心再让你淋雨——假使我当初再勇敢或是懦弱一些,你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孤零零的在此?
道歉的话再怎么说也是迟了,可我现在敢说,若是有什么方法让你重获新生,我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为你寻得这方法。
爱,我从来不只是对你说说。
如果你看得到我为你跳动的心,那样就好了。
爸爸和我一起去看了妈妈,妈妈的现任丈夫没和她葬在一起。
我不喜欢妈妈,可我还是想说,对怀胎五月的孕妇下手的人是死有余辜。
她的坟旁还有一个小小的坟包,我猜那是她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坟前摆了许多奶粉和玩具。
信件我写了一封又一封,不知道你在另一边可不可以收到,我希望可以,就算不可以也没关系的。
姐姐,我好想你。
时年2024.4.4清明时节,谨记吾姐周子秋,胞妹周子伊。”
信纸轻轻合上,周子秋又将散在桌上的信纸聚拢。
六百九十九张信纸,成千上万的字,一撇一捺都足以看出周子伊的痴心。
思念、懊悔、不甘、甚至到最后的走火入魔,周子秋眠于地下二年,周子伊在地上度过了痛苦的两年。
她抬头,七彩的世界散发着眩晕的光,周子黎也忽远忽近。
跳动着的七彩小人频频闪过,手中拿着长剑或弯刀。
周子秋想要看的更清一些,可那些小人移动速度过快,留给她的只不过是一些虚影。
她知道自己这是又出现了幻觉,自从确诊了精分之后那些小人就会时不时的出现。
她想到了周子黎,在这里或许只有她是自己的救命稻草了。
抬头,刚刚还站在这里的周子黎又变成了周子伊,周子秋揉揉眼,周子伊就又变成了她的父亲周海。
周子秋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她瞬间暴怒,一计直拳打过去,那人却轻松躲过。
“你到底是谁?骗我能让你身心愉悦?”周子秋又是一拳打去,那人依旧轻松躲开。
周子秋看到桌上的信纸,抓起一把用力的甩在那人的脸上。
“这些东西也是骗我的?”她看着信纸摔在那人脸上,她语气平稳的又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如果只是想让我痛苦,那你成功了。不只是这次还有红城那次,八角楼那次,伲安那次,每段经历我都很痛苦。那些不好的过去,每想起一次,我都像是被碎尸万段一样痛。我活了两世都一样的烂,现在你满意了?我背叛了我的爱人,杀害了我的母亲,嫁祸给了无辜的人,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像垃圾一样被遗弃,我失去了我的所有,现在你满意了吗?”突然周子秋毫无征兆的掀翻了桌子,那人这次躲避不及,被桌子狠狠的砸了腿。
周子秋的泪水从脸上滑落,她死死盯着那人,直到那人的面容不再变化。那是她所熟悉的面孔,是她的爱人——宋清安。
她跌坐在地,终于还是忍不住抱头痛哭,这个世界太过了解她。
这般脆弱的模样,在生前她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但此刻她竟庆幸宋清安看到了自己这副模样。
如果她不介意,她想飞扑向她,她想抱她,哪怕只是虚无的幻影。
爱是她们二人间的第一道枷锁。
另一旁的宋清安和周子秋一样也不好过。
十分钟前,她们拿到了灵核,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没有一人注意到地板正在塌陷。
所在地轰然倒塌。房梁砖瓦迅速将周子秋掩埋,宋清安侥幸逃过一劫,没有被掩埋其中。
她看着外面的世界如同末日降临,满街落荒而逃的人,一栋又一栋的楼房倒塌,无数生命葬送在这片土地上。
有个和家人走失的小女孩,正坐在楼底下嚎啕大哭,楼顶的广告牌摇摇欲坠,她只离宋清安只有十步远,宋清安看看埋在废墟中的周子秋,又看看嚎啕大哭的女孩子。
终是一狠心,朝着女孩的方向奔去。
若是周子秋,也定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医生本就是坚持生命至上的。
指甲已经碰到了女孩的衣物,可宋清安还是晚了一步千斤重的广告牌砸在女孩的身上,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宋清安的脸上。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液,尚存的温度,这一切都不像是梦。
那……被压在废墟下的周子秋也会死?
可怕的想法由宋清安的心底而生。
她像疯了一样扑向那堆废墟,她拼命的挖,双手被瓦片划破,指尖被石块蹭烂,她不知疲倦的刨着那些废渣。
残砖烂瓦滚落,宋清安又开始后悔。
当下如果不是她的大意,周子秋怎么可能会埋在废墟之下,不知生死;从前如果不是她的软弱无能,周子秋就不会被逼得远走异国,最终落得客死他国的凄惨结局。
第二次,她间接的杀死了她爱的人。
人既然活着,那必然是会活在无尽的后悔当中。
幼时宋清安会为离去的父母自责;青年时他会为失掉的上学资格懊悔;现在29岁的她为她的爱人哭泣。
总有人说,不要再为打翻的牛奶哭泣。
无论怎么做,打翻的牛奶都不会再复原,原本的价值也不会再回来。
可宋清安却不愿让这杯牛奶失去它原本的价值。
如果周子秋是那杯打翻的牛奶,她愿意用手将它一捧一捧的再放回杯中。
“现在你满意了吗?!”
正前方传来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宋清安一愣,随后向着前方奔去。
那声音,她太过熟悉——是刚刚还被掩埋在废墟下的周子秋。
“我怎么可能会对你的痛苦满意?!!”
她也学着那女人,用尽自己全身力气喊道。
宋清安跳起来扑倒周子秋,周子秋反手扇了她一巴掌,宋清安这次是这的傻眼了,悲伤比痛感先让他感知到。
即使挨了一巴掌,宋清安也没有撒手,而是死死的压制着周子秋。
“子秋别走好吗?你不是说过不会再让我一个人吗?”
周子秋又一脚踹在宋清安的脸上。
她的力气并不算小,一脚下去,宋清安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鼻梁嘎巴响了一声。
宋清安站起来刚刚还犹如世界末日的环境,又变成了个平平无奇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是亮白色,格外的刺眼。
周子秋又是缩在了角落里。
宋清安摸摸自己的鼻梁,并没有断,甚至连鼻血都没有流出,她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在做梦。
痛感袭来,宋清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即将被撕裂,他痛到失声,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身体飞速下坠,宋清安感觉到自己穿过了一层又一层的地板。
她重重摔在地上,身体却没有丝毫的疼痛。
宋清安爬起来,她现处于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与上一个房间不同,这个房间没有门窗,整个色调也是阴暗无比。
与上个房间相同的是,周子秋依然是缩在墙角里。
无论怎样,我一定会找到你。
宋清安心里想着,步子已经迈出。
三二一,宋清安抓住了周子秋的手,她大概是怕周子秋像那个小女孩一样被砸死,她用力一甩,周子秋就被拽出墙角。
周子秋跪倒在地,并没有逃窜;宋清安靠在墙角闭着眼,她并不清楚这是梦还是现实。
大概过了一分钟,宋清安才缓慢睁眼。
依旧是昏暗的房间,周子秋也跪着面对着墙壁。
宋清安高兴的近乎发狂,她跌跌撞撞的走向周子秋。
“子秋,我们回家。”
周子秋看都没看一眼,就说:“你不是她。”
声音让人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
“他是谁?”宋清安哭着问,“周子伊还是约克斯?”
“是沈枕竹。”周子秋的声音依旧冰冷。
宋清安听到周子秋叫自己本名后嘴角有些上扬,她抹去了自己的泪。
“她怎么了?”
“我想找她,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周子秋说这话时声音明显的悲伤。
宋清安听周子秋这么说,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周子秋从头到脚都只想着她一个人,悲的是周子秋不认识她了。
她拿起周子秋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膛上。
“你记住我的形状,我会带你去找沈枕竹的。你想和我去找她吗?”说着,宋清安的泪又落了下来。
周子秋的手摸在宋清安的胸膛上,她不没有反抗,宋清安知道她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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