倞朝壹佰壹拾捌年,边境动乱不安,骠骑将军墨述尧领兵出征南北征伐,真定、壶关多地失守,瑞安陷入混乱,各地乱贼群起,墨家一举起兵南下直取瑞安,改倞为墨。
也是这一年恰逢鼓楼响起的那日,墨怀衡初见安卿昭,危机笼罩整个京师,少女外罩青色斗篷,长发散落成瀑,一双眼睛澄澈如碧水,笑容犹如九天之上皎皎明月,让人移不开眼。
墨朝三年,墨述尧欲封次子怀衡为储,被皇后极力制止。
皇后道:“长子无过,次子贤能,怀衡势能扶助兄长成就大业,还请陛下三思。”
墨述尧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徐徐道:“不过三年,怀远的朝堂势力就已倒戈大半,墨朝大半兵马又在老二手中,怀远为储如何牵制?”
皇后低头沉思,再抬眸时带着一抹决然,言辞给人以极具的说服力:“陛下所言甚是,但臣妾自知三子脾性,怀衡一旦上位,东宫必定有祸。眼下不如平衡双方势力,再作打算”。
另一边,夜色沉寂,皓月随云流动,烛光间忽明忽暗,寂静的蝉鸣里隐约听到两男子交谈的声音。
泽王墨怀冼道:“兄长,如今二哥势力日益膨胀,若真如他意娶了安家独女,皇城内外大半兵马都握他手,如何了得。现下储君之位未定,未封王的只你二人,父皇是何用意兄长怎会不知?”
墨怀衡默不作声,心下已是忧心忡忡,继而问道:“那依你所见,此事应作何打算?”
泽王道:“不如您先下手为强,笼络安家向父皇要了安卿昭,至少近皇城内大半兵马握在咱手里,倘若有何变故,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话已至此,我就不再多言,全凭皇兄做主。”
墨怀远深觉不妥,说出顾虑:“这安家是怀衡一手提拔起来的,这卿昭又是二弟心尖上的人儿,安家哪会轻易就范?况我与沈家早已私下结盟,若娶了安家,难免与左相生出嫌隙。此事也怕不妥。”
泽王再次提及:“眼下太子未定,父皇迟迟不封他为王,是何缘故?眼看这名声就要盖过兄长,倘若真让他与那安家联姻,光这手握的重兵就能压死你我。兄长考虑沈家不无道理,可城内兵权到底是掌握在安言叙手里,以我所见捏住沈家再笼络安家,兵权、财权同时入手方是良策。”
墨怀远又道:“怀衡与那安卿昭虽无夫妻之实,但早已得母后默许,这夺妻之仇,他能善罢甘休?”
泽王继而又道:“要的就是这不甘,平日探子回报从未抓过他的其他错处,这性子极其沉稳之人只有遇到此事方会自乱阵脚,倘若他真为一女子抵抗圣命,猜父皇会如何作打算?而且,据我所知,自安时沅上位后,母后就对他俩的婚事不满了。”
至此,墨怀远才下定决心,点头间烛火断灭。
踏入青石台阶,清风阵阵,花香隐隐。
一行人缓缓步入安府,领头太监嗤笑弯腰向安时沅请安。
安右相垂手而立,神情恭谨道:“不知公公今日造访,是为何事?”
杨公公削尖声音,双手作揖道:“恭喜大人您,是天大的喜事,令嫒婚事已有着落。”
安时沅虽知女儿与墨怀衡情投意合,但也奇怪这赐婚来得竟这般突然,挥手示仆去请府中贵人。
安家大堂跪满一地,领头太监甚是得意,朝前一大步立身正前,缓缓摊开那卷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右相安时沅之女安卿昭贤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朕之嫡长子怀远年已弱冠,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安卿昭待字闺中,特将汝许配与之,择良辰完婚。钦此!”
“安姑娘,接旨吧。”
安卿昭没有迟疑,冲上前取下圣旨细细观详,即使亲眼所见嫡长子三字,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眼里充满无助。
安相轻拉公公衣角,寒暄道:“公公,这圣旨为何来得这般突然?”
杨公公语速缓慢而有分寸,每个字都被仔细思量后才说出口:“圣意已定,安府愈贵。”
安时沅听后心里不由一紧,眉目肃然,知是祸福皆躲不过了。
杨公公笑而不语,拱手告辞:“好事将近,还请安府早作准备。”
安相自是懂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望向一旁的女儿,眼神早已迷离,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宛如秋雨中一朵迷失花瓣。
承安宫上,皇帝震怒。
“混账东西!朕的决策难道还要你同意不成!”
殿下人佝偻着身躯因过于激动而颤抖不止,干裂泛白的嘴唇不停地恳求着“求父皇收回成命!”
墨述尧并不看他,脑海中闪过前日种种,皇后的长篇大论,嫡长子的苦苦哀求,嫡三子的头头是道。不禁感慨,身在帝王之家确不能被儿女情长牵绊,当以大局为重。心下虽已定怀衡为储,但其掌管边关大将,若与统管御林的安家联姻,于王室安稳确有不妥。
思绪到这停下,墨述尧深叹一口气向殿下人缓缓走来,稍稍弯下身子劝慰道:“衡儿,这道圣旨如今是收不回了,朕自当欠你一回,日后定为你寻门更合适的婚事,依我所见左相之女配你更为合适。”
墨怀衡对眼前的变故难以承受,心中充满绝望和难以排解的痛楚,他眼睛布满血丝,声线暗哑,泪水一颗一颗顺着冰冷的面颊砸下,呐喊着:“儿臣只要安卿昭”。
皇帝无言,只等他发泄。
片刻,那人终于再抬眸,只见幽深如寒潭般的眼底,满是哀伤与怨恨,如同一条无情毒蛇。他不再挣扎,目光也逐渐变得空洞,用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如若圣意无法收回,那就恳请父皇再下一道旨。”
“什么旨?”皇帝疑惑地望着绝望的儿子。
“二皇子忤逆不孝,违抗圣意,理应处死!以彰王室法度,以肃君臣之道!”说完,将额头重重砸地,静等发落。
墨述尧听言,青筋暴露,颧骨跳动,眼神迅速凝结肃杀之气,抬脚用力一踹,再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墨怀衡半边脸立时红肿,却仍是一副不思悔改之相,目空一切的望着,好似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
墨述尧狠狠掰过他的脸,眼神如冷刀子般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或许我可以再下一道圣旨,处死安家女,你看如何?”
这下在他的眼神里终于看到有了变化,是害怕,是恐惧。
翌日,景和宫亦接到另一道圣旨,二皇子被封为镇守边关大元帅,无诏不得入京。此后,墨怀衡的信臣们也逐渐倒戈,这场无血的战役,嫡长子不废一兵一卒获得全盘胜利。
暮色蒙蒙,万籁俱寂,树叶萎黄凋零,花瓣随风飘落。远处马蹄轻声,近处连绵萧声。皇子出征,无皇帝送行、无群臣瞩目,走的好苍凉。唯城墙一人,玉面已失颜色,恰如芙蓉泣露,无声无息。
战场上,整个旷野间充满刀剑拼杀的刺耳声,马蹄沉重的隆隆声,震天声浪里夹杂着惨嚎,空气到处弥漫着浓重血腥味,四野肃杀,血染大地。少年英雄手起刀落,一双杀得血红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毫无畏惧、满目疮痍。
战场上,他人求生,墨怀衡却是求死。身中数刀,生死未知,大夫全力救治,也无法唤回一个毫无斗志的生命,在这关键时刻,宫中线人传来简讯:婚期已改,安府姑娘病危。此时他蜷缩一团,死死望着手中简讯,已分不清是心中痛还是伤口痛,只觉得整个人像被巨石反复碾压,鲜血淋淋,痛苦不堪。他艰难伏地篆书“敌军已灭,望主上恩准回京探望”。
几个月后,宫中传来简讯。墨怀衡一眼便认出是新立太子的笔迹。“太子侧妃安好,勿挂。婚期已定,父皇命二弟继续镇守边关,保京师安定。”
少年心如刀绞,手指微微发颤,思绪回转至一月前得知墨怀远与沈家结亲时的欢腾,如今目光凝聚“太子侧妃”四字,霎时将简讯撕得粉碎,顷刻间杀意如暴雨谢幕。
秋风乍起,凉意袭来。今年的枫叶似鲜血染红般随风摇曳,寒鸦从低空掠过,发出阵阵嘶吼,宫廷外是一片荒凉、寂静,宫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夜幕降临,宫内热火朝天,铺天盖地的红灯笼犹如星火将肃穆的皇宫点亮,精心设计的桌椅、摆设和细致的摆盘,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这场婚宴来者们的显贵。
婚礼上,她身着华美盛装而来,莲步轻移间能从缝隙中隐约窥伺一点模样,红衣称得原本白皙的皮肤更胜雪,脸颊泛着绯红,如瀑黑发被玉器盘转耳后,柳叶弯眉下,两只明眸好似秋水般清澈,只是紧闭的嘴角看不出形态。举手投足之间,显得仪态万方,风华绝代,令人暗暗赞叹。
墨怀远对自己的新娘十分满意,在众人惊羡的眼光中牵起安卿昭的手,那玉手似冰。怀远用力握了握,希望给对方传递一丝暖意。
迈在红毯上,握着新郎的手,安卿昭的耳边不停回荡着父亲的一句话,“怀衡常年在战场拼杀,刀剑无眼,不知何时就会没了性命,现如今只有你真正嫁与太子,皇上恐怕才会下旨召回。如若你冥顽不灵,继续装病抗婚最终害得不只是安家,还有他”。安卿昭此时已是听天由命,只求届时各自安好。
“放礼炮~拜天地!”
一簇烟火冲向夜空,转瞬间点燃漫天星子,正谓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看烟火的人有欢喜的,自然也有忧愁的。
正当新人拜天地之时。层层黑影由远及近集结于城门之下,声势浩大,速度之快,让城楼上的人无不震惊。
不久将士来报。“禀告皇上,有敌来犯。”
宴会上下一片大乱,墨述尧心聚怒火,将玉杯砸得满地:“岂有此理,敌军直通我朝国都,竟今日才知,边关消息为何从未听说?”
身穿常服的将军们当场跪下:“禀皇上,前方确实未收到敌军来犯消息,想是不知从哪个郡县跑出来受死的草包。”
墨述尧已无心参宴,下旨道:“安将军率军守阵,范将军迅速集结神翼军前往城楼,不管来犯何人,一个不留!后续婚礼一切从简,武将速速准备。”
安言叙站上城墙,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但额头上溢出的汗珠已出卖他的慌张,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面前数十万大军。直到旁人细微的声音,他才蓦然回神。
“将军,我等该如何布阵?”
安言叙冷笑,这如何布阵都是盘死局。
盯着眼前大军,不难发现这分明是驻守边关的将士,不过墨怀衡的军队不过五万左右,这眼前的数十万大军短时间内是如何筹集而来?眼下先等后援才是,以卵击石必是死路一条。
墨怀衡身披红色斗篷驭马缓缓驶来,虽是伤痕累累却依然锐气逼人。一双狭长的风目微微上挑,眸底深处全是杀戮之气,薄唇微启,眉梢上扬,看似慵懒随意,却给人一股睥睨天下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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