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的院子,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立着一块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绕过屏风见一红衣女子高座于堂,举手投足间尽展清贵,她淡淡茗了一口清茶,素手微抬接过小厮手中画像,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小厮禀报:“掌事,这是芪南街安府的单子,欲寻得一人消息,名曰載玉,此乃画像。”
宁红颜纤纤玉手勾起一缕散落耳边鬓发,眼波朝画像慵懒一扫,心道画得当真不错,眉眼处真是那么回事,开口问小厮:“来人说他叫載玉?”
小厮点头肯定。
宁红颜微微蹙眉,心里不由发出疑问,安府两员朝廷大臣,怎会不知鼎鼎大名二皇子,既问到我知缘阁,想必托单之人另有他人,继而又问:“托单为何人?”
小厮轻翻簿单,抬眼答道:“安府姑娘的贴身丫鬟,名曰幻玉。”
宁红颜纤细柔嫩的指头朝前勾了勾,指示那小厮上前来,附耳轻声道:“既是安家姑娘的意思,便不要拒绝得过于直接。三日后你自回复查无此人即可,将银两与这画像一并退还,另赠一件如意云纹衫给安姑娘作为赔礼便是。”
小厮道:“小的立即去办,只是此事是否需向主上禀告?”
宁红颜抚玩青丝,淡淡回了句:“无需,此事我自有打算”。
小厮接画请退。
三日后,安府静苑。
安卿昭手持被退回的画像,深叹道:“知缘阁竟说查无此人?简直荒唐!”
幻玉一面沏茶一面宽慰道:“姑娘,此人应是隐瞒了身份,瞧着那日老爷与公子对他的态度,怕是不简单呐,依我所见此事就算了罢。”
安卿昭明白載玉恐非真名,只是为何有画像作辅仍是查不到。现下听了幻玉的劝诫,对这載玉的身份存了些许戒备,又再次确认问道:“幻玉,这知缘阁说有画像也查不到吗?”
幻玉重重点头,说道:“知缘阁一口咬定查无此人,余的便不再多说”。
安卿昭摆摆手,低声念叨:“此人既连知缘阁都不敢轻易得罪,如此身份,怕是知晓的人应不在少数。”
幻玉正想息事宁人,劝道:“既是如此,姑娘不如就此算了。您瞧上次那公子来府的情形,虽说处处谦卑,但老爷和公子对他的态度无不是恭敬万分的。这人,碰不得,寻不得啊。”
安卿昭无不觉得她的说辞颇具几分道理,沉思片刻方才开口:“差人同瑾宜那边说,后日的宴请我会如期到。”
幻玉的表情由欣喜转为疑惑,不禁问道:“姑娘不是最不喜参加这种春日宴了吗?怎得这次又愿意同那些仕女们争奇斗艳了?依我见您说人家都惺惺作态,可自己却比谁都...。”
安卿昭饶有兴致地盯着幻玉的嘴,一手支额,轻言浅笑道:“我跟她们比都怎么了?”
幻玉看着对面的人换了一种姿态,一时语噎,说话都有些磕巴:“您...比她们都.....”
安卿昭:“都什么?”
幻玉低头答:“都更加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举止大方,所有见过您的公子哥无不称赞的,就是....”
安卿昭:“就是什么?”
幻玉一笑,吐出舌头:“就是如若您性子本就如此便好了,也不至让老爷和公子头疼。”
“啊,你是当真敢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朝幻玉跑去,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
幻玉故作害怕往屋外躲去,一边模仿安时沅的口吻喊着:“简简!注意举止!注意举止!”
春日宴,陈府满园复苏,随处可见高楼池榭、处处生机。贡安亭下有三两仕女摆棋,观者不言;立于月湖桥上的仕女们看似在吟诗作对,实则正窥视雅间公子,不时传来嬉戏打闹的声音;而陈府宴会上人气最旺的莫过于曲水楼,蛇舞龙飞,好不热闹,云衫侍女,频频斟酒,才子佳人,抒发雅怀。
一相貌俊朗、英气勃勃,年约十**岁的少年向陈瑾宜靠近,热气喷到她的耳畔:“瑾宜,简简今日会来吗?”
陈瑾宜满脸嫌弃,带着金链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把揪住少年耳朵,质问他:“她来或不来又与你何干?”
陆景然凝视她的眼,轻轻挪开耳朵上的柔荑,语气温柔:“前些日子不知何故简简被她家老头子关在房内两月未出,也不知过得如何,咱三少时就是玩伴,今日聚在一块只我俩岂不少些趣味?”
陈瑾宜表情呆滞陷入沉思,眼神锐利不同寻常,望着陆景然一言不发。
不过须臾听得门外传报“安家姑娘到!”
门外一袭紫衣款款而来,曲线玲珑,肌肤胜雪,秀媚拢烟,朱唇皓齿,容色极美。她身法轻盈,出步甚小,气度凛然,仿似踏花而来的紫云仙姬。
陆景然动作轻柔将坐垫挪至跟前,招手示意卿昭:“简简,怎得两月未见消瘦这些,快来让哥哥好好瞧一瞧!”
陈瑾宜本就有火,又见他那副浪荡模样,不由大怒 ,使力拽住陆景然手中垫子,顺势朝其脸拍去。被垫子砸得还未反应过来的陆景然又被横扫而来的玉足勾住脚腕,紧接背后猛然一推,整个人摔了出去。动静之大,使得宴会表演都中断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过来。
安卿昭先吓了一跳,而后顾不得淑女形象提起裙装朝陆陈二人处跑来,不等陆景然开口先捂了他的嘴:“景哥哥怎这般不小心,怕是兴致高多喝了几杯。”
陈瑾宜立即附和:“是啊是啊,他喝了不少,都快喝傻了,云楼快扶你家公子歇息去。”
陆景然强压怒火,紧咬后槽牙,声音低沉,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到底酒力不胜,才多喝了两杯就有些头脑发昏,不似瑾宜姑娘七八杯下肚竟还是个无事人,今日甘拜下风。改日再来、再来!”说毕,又豪爽的朝着瑾宜那处大甩袖摆。
听完此话,瑾宜明显能听到场内细微的议论声,不由怒火中烧。
卿昭预感大事不妙,小跑上前牵起陈瑾宜的手往楼外走去。两人来到一处僻静地,瑾宜神情由怒转哀,略带几分自嘲道:“简简,你说我这又是何苦呢?”
安卿昭一面观察对方神色,一面轻声劝慰道:“景哥哥那人你最是了解,举止是轻浮了些,但底子里还是忠厚老实的。倒是你今日所为超乎寻常,平日里与景哥哥打打闹闹也只是玩笑罢,可刚却是真动了怒气,不似你,也不应该啊。”
陈瑾宜眼底寒蝉略过,低眉间雨露一滴惹人怜惜,说道:“举止轻浮也就罢了,问题是出在这个根子上,终究不是我命里的人。我曾与你说过,我不期郎君鹏程万里、宏图大展,只愿君心似我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安卿昭局促不安伸手摸怀却拿不出襟帕,慌张之下将衣袂抬至瑾宜眼角处悉心擦拭,却将其画在眼尾的三瓣花拭乱,道:姐姐这花让我摘了一瓣可如何是好?”
陈瑾宜笑出声,说道:“别擦了,你那衣袂上均是金线缠绕碰得我极疼呢。”
安卿昭闻言又将袖子往自个脸上蹭,笑道:“还真是,怪不得采花如此迅速。”
言毕两人都笑了起来,忘却了刚的不愉快。
旋即,安卿昭用手掰过陈瑾宜的脸小心谨慎的问道:“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瑾宜犹豫片刻还是未能说出,只道:“他能让我烦心的事还不少吗,左右不就是那等子事。”
安卿昭虽想继续试探,但念及刚刚伤感的一幕不愿再揭其伤疤,只待他日自会分晓,换个话锋调侃道:“虽说他不靠谱,可终究不都是姐姐想嫁的人吗?依我所见,以姐姐之姿,入宫即上妃位,入府即尽万千宠。何至于与那纨绔纠缠,倒不如放手让那货悔去罢。”
陈瑾宜以手点她,说道:“你也知我岁数已是不小,婚姻大事早晚要提上日程,你看看现如今剩下的这帮官宦子弟里,也只剩下这陆景然还勉强过得去。再者说了,于我而言无他便没了如今的我,是他曾救我于水火,也是我强行撕毁他与陈诗宜的婚约,将他要了过来,怎能说放弃就不要了呢?”
安卿昭知道是这么个理,只是陆景然这几年越发不成样了,高不成低不就,既无官名在身也无为商之道,俗话说官无商不富,商无官不安,二者皆无便是身不由己。陆家护的了他一时是万万护不了他一世的,偏偏他又生的俊俏,竟得了个京师第一俊的美称,然他上头二位哥哥品性较为出众,又护得他现在游手好闲,现今瑞安城内对他的评价无不是不伦不类、空有皮囊的面首之最。思及至此,不禁愁上心头,又去试探瑾宜:“依我见,不过是儿时玩笑,陈陆两家未必那般认真,现既无下聘也无媒书,不必一条道走到底,论才学家室人品,高家公子哪项不比陆景然强,就说这长相也是百一挑一的端正。”
听到高公子几字,陈瑾宜的脸红了半边,支吾几句说出:“那……高公子他,我不熟悉嘛,这景然与我毕竟打小就相识,我对他还是有几分....”
安卿昭不依不饶:“我听说高公子才学人品可是连当今圣上都夸赞过的,年纪轻轻官拜大理石少卿,更不用说那家室,你若嫁与他绝不吃亏。倒是陈府嫡女嫁与陆府无官傍身的小公子,才多会让祖母担忧呢。”
听到祖母二字,陈瑾宜又想起陈家祖母为她担忧的面庞,一时情急,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他再好,我也不喜欢。”
卿昭平心静气,又劝了一句:“高家公子生的风度翩翩,不知比陆景然那面首之最强多少,若是多相处几次,姐姐必定能改变心意。”
陈瑾宜听到面首之最,心下有些为陆打抱不平,撅嘴道:“既你说他百般好,如我见,你倒是与他极般配的,不如你嫁给他?”
安卿昭捡起旁侧不知哪位姑娘掉落的团扇为陈瑾宜送风,不急不缓道:“瑾宜姐姐啊,我倒是想,但据我所知这高公子已二十有三,自束冠以来高家不知为他寻了多少门亲,可这高公子眼高于顶,生生拖到现在,别说是正妻就是一个相好的都没有。当大家都以为他断袖之癖,他却主动上门求亲,求娶……”说着朝旁边偷瞄过去,看见陈瑾宜低着头,耳朵都染上一层红晕,接着说道:“这姑娘家家主倒是想与高家结为姻亲,可偏偏姑娘却认定那随口一说的娃娃亲,不肯点头,只得作罢,在那以后高公子就又被耽误了呗。”
陈瑾宜道:“这姑娘做的极有道理,姑娘家名声最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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