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要迟到了啊——！！”贺锦在大巴车上绝望哀嚎。
八月底，贺锦在燥热的夏日里迎来了她的高中生活。
因为家离市中心比较远，她可怜地成为了高一二班最后一个报道的学生。她心虚地背着书包进门，然后发现全班包括讲台上的班主任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这么晚才来？”班主任浑厚严肃的声音从讲台传来。
贺锦尴尬地扣了扣脸，低着头回道：“…家里离这里比较远。不好意思啊老师下次不会了。”
空气沉默了两秒。随后罗光杰点了点头，伸手指了倒数第三排的空位：“那还有位置，你去坐在那儿吧。”
贺锦连忙说着好的好的然后低头往位置上赶。
太尴尬了，贺锦只想马上找个地缝钻。但这种尴尬马上就转成了惊愕。她怎么也没想到同桌是那个孤零零在自己好友列表躺了一整个暑假的女生——顾思年。
她把书包放在椅子边，缓缓坐了下去。教室的椅子不算新，木头材质让它一受力就会发出“嘎吱”磨耳声，感觉下一秒就要原地散架。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在自己左边那个人。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小？
她压低声音：“喂…原来你也在这里读书啊…好巧哦…你也和我一样从赤城赶来上学吗…？”发现身旁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以为是自己说话太小声，于是又用手轻轻戳了戳。
“安静。那位同学不要再做小动作了。”贺锦发现班主任在盯着她，只能嘘声，老老实实听讲。
高一二班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材不胖，但能看出来发际线后移的痕迹。他很喜欢皱眉，从进来到现在贺锦发现他的眉头一直拧成一个川字。像大部分的中年男人一样，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横条纹衬衫，扎在裤子里，皮带右侧挂着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声响。
“同学们早上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罗光杰。在接下来的一个学期将负责本班的管理和数学。”他清了清嗓子：“希望大家在新的人生历程中能够学到新的知识，积累经验。还有就是，希望大家能严格遵守纪律。”
贺锦总觉得最后一句话在内涵她。
罗光杰让全班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从靠门侧一直轮着下来。贺锦这才发现班上的人都挺多才多艺的。什么绘画钢琴球类运动，甚至还有马术。
哇，她都还没见过马。
这种羡慕之情直到自己前桌的女生自我介绍为止。
“大家好！我是赵怀安。特长嘛…特别有钱，嘿嘿。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和大家愉快相处…”后面内容贺锦没听了，这个女生一个人讲了两分钟。
好强的阳角之力。贺锦一时语塞。行吧，有钱怎么不算是一种特长呢。
很快轮到自己，贺锦起身：“大家好，我叫贺锦。没有什么特长，期待接下来和大家的相处。”很简短，但表述十分清晰。
她更期待的是左边那人的介绍。
“嘎吱——”顾思年站了起来。
“顾思年。”
“嘎吱——”顾思年坐下了。
贺锦：“……？”
这人自我介绍一直都这样吗。
最后是选举班上职位人员环节。体育委员是一个看着高高壮壮的小黑，不，大黑，叫钱武。文艺委员是一名戴着眼镜看着瘦瘦的小女生，叫郑欣语。至于班长，自然是自己前面这个赵怀安，她一人凭借自己的口才赢得了班上四分之三同学的票。
班上事务敲定，贺锦心心念念两个月的高中生活终于在风浪中启航。
……
开学第二天，顾思年看着身边找她没话找话聊的贺锦十分头疼。一下课就会把半边身子凑过来，然后朝她露出招牌笑容。顾思年实在招架不住，只能时不时冷淡地回复几个语气词。尽管如此，还是浇不灭身边人的热情。
就比如此刻。
“顾思年！我真没想到在这个学校还能遇见你！”
“嗯。”
“那个…你有事情可以来找我帮忙。大部分事情我还是能帮的上的。”
“…好。”
回答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如果她一直沉默，旁边这小麻雀一句话能叨叨好几遍。顾思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把视线重新转向刚才打算预习的语文。多亏了贺锦，她一点儿也没预习到。
她扶额，感到自己右边胳膊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她转头，发现是贺锦在拿着一根棒棒糖，像献宝一样递给她。
沉默了一秒，还是接过来了。
在贺锦热切期待的目光中，顾思年缓缓剥下外壳的糖纸，塞到口中。
草莓味，还挺甜的。
没等贺锦说些什么，上课铃就不合时宜地打响。语文老师舒缓的声音响起，在夏日里听着格外的舒适。顾思年好奇右边那人这节课怎么这么安静，转头一看，贺锦左手撑着半边脸颊，右手还抓着笔，脑袋一低就睡着了。她眼睫毛偶尔抖动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的原因，脸颊红扑扑的。顾思年甚至能听到她平缓而稳定的呼吸声。乱糟糟的头发胡乱遮挡住眼睛，因为出汗有些已经黏在鬓角上。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照亮了贺锦半张恬静的脸颊。
…她说怎么这节课这么安静呢。
顾思年转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下意识舔了舔嘴皮，舌尖携带着嘴皮上残留的糖渍卷进口腔。
棒棒糖的味道还停留在此。
嗯。确实是挺甜的。
顾思年在心里给了一个较高的评价。
下课铃声响起，贺锦才悠悠从睡梦中醒来。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眯了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她低头一看。
一片水渍。
贺锦顿时反应过来，赶忙用袖子擦了擦，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好在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
她松了一口气，幸亏。
真的不能再在顾思年面前犯蠢了。她发誓。
……
高中生活比贺锦想象的要平静，她在每天早起赶来上课和返家的大巴车上消磨掉了一个月的光阴。家里还是和初中时没两样，贺强整日在外面酗酒，没钱了就随意去工地上混几天，发下来的钱又拿去买酒。
明天要月考，她在学校待的晚了，刚到家，踩着已经黏在地上的啤酒渍，拖着疲惫的身躯开自己的房门，再落锁。
这样的动作她做了无数次。
她瘫在床上，头一扭，然后便死死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了。
她的房间衣柜里，有一个烟头。
而贺强从来不抽烟。
听着外面的鼾声，她疯了一般冲到外面，打开客厅大灯，吵醒了正在酣睡的贺强。
“老子在睡觉你看不到？”
贺锦几乎吼出来：“你是不是让别人进我房间里了？！”
贺强不以为意：“那是你隔壁王叔叔，说要请我喝酒来着，我就让他进家来了。诶呦你房间进不得了？老子说你别太娇气了，和你那妈一样…”
贺锦气到发抖，手心死死攥着，指甲深入掌心：“贺强我应该和你说过了，你在外面干什么事找什么人我都不管你，可是任何人都不能进我房间！！”
她忍无可忍，一拳抡了上去。贺强刚睡醒，又加上宿醉，此时脑袋疼的厉害，还没回过神鼻梁骨就挨了一拳。
他长期喝酒身体机能下降，一直被贺锦压着打，反制不得。
她双手死死压着贺强的脖子，看着他的脸在自己手下变得涨红，两只手掐住贺锦在他脖子上的手，显出一道又一道淤青红痕。她毫无反应，直到贺强渐渐开始脱力才松开。
贺强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猛咳，望向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恐惧。
他想起来林幼华下葬那天。
……
家里贫困的人家有人去世时，葬礼总是办的十分草率。没有很长很长的流水席，也没有特地穿黑西装吊唁的亲戚。
大家只是穿着常服，一人惋惜两句便走了。
贺强只是花了点钱买墓地，随后由贺锦将手里漆黑的，小小的盒子放进去，就算结束。
贺锦的头静静靠在眼前的墓碑上，感受到额角的清凉出神。她的母亲，那个总是笑着摸摸她的头叫她小锦的女人，现在正静静躺在这里面。
前段时间帮同学打架赚来的钱买来几束白百合在风中轻轻荡着，贺锦轻轻置于前方，在一众菊花中极为显眼。
半个小时前有人问她：“怎么拿起百合的啦？”她冷眼过去，那人悻悻走开，和小声旁人说：“诶呦幼华家这孩子真是孤僻的啦…对啊对啊我也听说…”
林幼华女士特别喜欢白百合，还在世的时候家里专门买了个花瓶定期放百合花，天天放在阳台上，只要她处于空闲时，几乎都待在这个花瓶前。
阳光照射在带着露珠的洁白百合上，发出的清香顺着窗外的风涌入小贺锦的鼻腔。
小时候的她懵懂地问：妈妈，这是什么花呀？”
林幼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白百合呀。”
“妈妈很喜欢白百合吗？”
林幼华的动作停住，语气中带着小贺锦当时还察觉不到的落寞：“是啊…贺…你爸爸他当年追我的时候，就送的是一束白百合。”随后又带着点留念笑着说：“那时我问他，别人送玫瑰，你怎么送百合呢？她和我说，百合花的花语是'纯洁，庄严，神圣'，就如你在我心里一般。”
“那为什么爸爸还要打你呀？”
她收回拍在小贺锦毛绒绒小脑袋上的手，走去厨房：“不说啦，小锦今天想吃点什么？”
小贺锦一听到可以吃好吃的，激动地说：“要吃竹笋炒肉！”然后把刚才的话一股脑抛开。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落寞，大概是掺杂着对这段爱情失望与难过吧。
“妈，我会好好生活的。”她不善于言辞，只是一直静坐着，直到夜色降临，才慢慢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大腿，一步一步沉重走回家。
刚开门，她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格外浓烈的胭脂气。她循着味道，发现是从门内传出来的。
一个女人正坐在她房间里，打量着眼前这张全家福。
贺锦一瞬间目眦欲裂，大吼：“贺强！！！”
贺强不知道在自己房间忙碌什么，听到声音赶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介绍到：“小锦，这是你钱阿姨，喊人啊。”床上的女人浓妆艳抹，对着贺强说：“你们家那束百合花好难闻，扔了吧。”
贺强点点头，还没出声，就听见一声吼，随后是玻璃杯碎裂在女人脚边：“都给我滚！！”
女人像是被吓到一般，弱弱地说：“大强…”
听到这声，贺强像是要挽回威严一般：“你还敢吼老子了？老子叫你认谁你就认谁！”
贺锦没说话，直冲冲去厨房拿了一把刀，从身后架在他脖子上，用力过重，贺强的脖子上渗出血迹，她冲面前吼：“还不滚？！还是说你想看你这情夫在你面前被杀？”
房间内的女人尖叫一声，跑走了。
家里陷入一瞬间的安静。
贺锦声音变得冷静，如同淬了毒，在他耳边低声一字一顿道：“贺强，老子不管你在外面搞什么，不准带到家里来，也不准让任何人再进我房间。”贺强转头对上她阴冷的视线，里面的杀意实质化，像在黑暗中准备给猎物一击的野狼。
他哆嗦了一下，连忙答应。贺锦是真的会杀了他。
她缓缓松开刀子，朝他啐了一口：“你真他妈是人渣。”
大概每周末两三更！喜欢的话可以先囤囤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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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世界为何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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