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藏洗了把脸,走出卫生间。
不远处的长廊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见她出来,身影也向她靠近。
谢淇递来一包纸巾:“感冒还没好,别再着凉。”
林深藏没拒绝,抽出一张,擦净脸上残余的水珠。
“眼睛红吗?”她抬头,问谢淇。
谢淇的视线落在她眉眼处,几秒后说:“不红了。”
“那就行。”林深藏轻轻呼了口气,“你看到就算了,我可不想让对面看出来,丢人。”
谢淇安静地笑了下。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只剩风钻过窗户发出的轻微声响。穿堂风一阵一阵,不大,拂过身边时能稍稍撩起头发。
林深藏走到他身边,趴着窗台往外看。
“我以前被欺负、心情不好的时候,特别喜欢躲起来发呆,有时候吹着风,会觉得这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着,她转头,对谢淇笑了下。
“其实,那天我不让你帮我打分,也是害怕会出现今天的状况。我害怕某一天,有人会质疑我,我怕对方问我分数和标签是怎么来的时,我却没有底气回怼。”
谢淇望向她,轻轻应了声,等待她的下文。
风吹过,带起一片窸窣声,林深藏看着最近的嫩叶慢慢舞动,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我在游戏里遇到过很多女生,有些女生很厉害,国服拿了好几个,却还是会遭受质疑;而技术一般的女生更是,有时她们明明什么也没做,仅仅因为头像和ID看起来像女孩,就会被莫名其妙地开黄腔,甩锅。”
“不只是游戏,生活里也是。”她说,“我都不记得因为自己的身世,遭受过多少无缘无故的恶意。”
“那都是施暴者的错。”谢淇说。
林深藏点头表示赞同:“没错,那些人就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们知道在其他方面伤害不了我们,便只能用这些低俗的、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别人。”
“当我在游戏里第一次因为性别被辱骂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把这些垃圾全部踩在脚底。”
说着,她抬头看夜幕下蓝曜石般的天空,稍稍扬起语调:“我很高兴,今天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谢淇看着她,半晌,温和地说了句:“恭喜。”
他动作轻柔地去整理她因怕沾水而折起的衣领:“这是件好事,所以更不用掉眼泪。”
林深藏垂眸看他的动作,等他理好,又将视线再次落到男生身上。
“我想哭并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我突然发现,”顿了顿,她继续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孤单。”
眼泪早就在以前流了个痛快。
不管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被父母丢弃,还是第一次被人无故辱骂,或是在游戏里被莫名其妙开黄腔。
每件事的最初,她都会把自己藏起来,无所适从地哭上很久,浑身都充斥着无助感。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在咖啡厅看到一个人坐着的谢淇时,自己会走过去的原因。
大概只是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
如今,她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和那些人对骂,不会因为对方的言论而自我否定,更别说流眼泪。
可偏偏想起待她如亲生的养母;看到朋友们帮她出头制止元明、谢淇为了替她正名而主动选择辅助位、队友们无条件地信任她帮她拿下五杀时,眼泪怎么都克制不住。
“林深藏。”谢淇轻轻叫她的名字。
“嗯?”
“深藏的意思,不是指因嫌恶而被深深地藏起来。”他说,“而是只有真正用心,才能看到隐藏深处的宝物。”
林深藏抬头看他。
廊灯温柔地从上方打下,给男生笼上一层浅淡的光晕,却好似都不如他明亮。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你的闪光点,被你吸引。就像你说的,你配得上最好。”
微怔后,林深藏忍不住笑:“那是我开玩笑的话,你也信?”
“嗯,我信。”谢淇注视着她的眼睛,“就算别人不会,我也会。”
“你的身后,永远不会空无一人。”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咚”了一声。
林深藏有些恍神,不明白他的话算是安慰,还是包含了其他的意思。
半晌,她才说出一句:“谢谢。”
“不用。”谢淇毫不在意地说。
顿了顿,他问,“最后一局,想不想玩点恶心的?”
-
决赛规定,获胜一方必须打赢三场。
第三局,林深藏他们彻底打乱了位置,五个人选择的都是自己不常用的分路。
周骏文上单,柴钰打野,沈格中路,谢淇射手,林深藏游走。
这是挑衅。
而当林深藏确定英雄的一瞬间,全场哗然。
瑶,召唤师技能——终结,也就是斩杀。
这是羞辱。
四级之后,她挂在谢淇的公孙离身上,而每当对面被打成丝血,谢淇就会停止攻击,让林深藏按下斩杀,把人头让给她。
一如第一次五排一样。
耳机里谢淇的声音冷静又从容。
而林深藏抿了抿唇,心如擂鼓。
-
比赛结束,钟宜在台下大声嘲讽道:“就这实力,也不知道靠什么进的队。”
不知道对面作何感想,反正比赛结束后,那五人直接把手机摔在桌上,一言不发地离了场。
礼堂内一片热烈欢腾,钟宜他们冲上来跟林深藏祝贺拥抱,没等林深藏从热情中站起身,突然听见旁边一阵欢呼声。
转头看,是辛欣大步走上台。她给了周骏文一个拥抱,然后递给他一件衣服。
KPL职业选手的签名款T恤。
林深藏依稀记得,签名者是周骏文的偶像,好像他的打法都是跟这位选手学的。
主人公周骏文愣在原地半天没说话,那模样,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沈格用胳膊肘戳他一下,他才回神,呆呆地看着辛欣,脱口而出一句——“做我女朋友可以吗?”
辛欣闻言一愣,旋即笑着点了下头。
然后周骏文就真的哭了。
-
虽然不是总决赛,但毕竟也是校内第一,他们一起聚了个餐,周骏文请客。
几个人兴致很高,吵吵嚷嚷有说有笑,林深藏跟着一起,因元明产生的不愉快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第二局最后一波的暃是真的帅。”沈格赞叹道,“早知道一开始就让林师傅打野去了,管谢淇干什么?”
柴钰搂着林深藏说:“我早就说了,我们深藏很厉害的,偏有人不信,这不,撞枪口上了吧?”
“就是。”周骏文也大声附和,“谢淇就一直在林师傅身后追,笑死了,关键是对面玩的还是周瑜,时不时放两把火。那场景,活脱脱的追妻火葬场嘛。”
话音刚落,桌上众人齐齐顿住。
周骏文一愣之后才意识到不对,顶着谢淇的视线,他连忙说:“不好意思啊林师傅,刚谈恋爱,有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林深藏没放在心上,只嫌弃地叹了一声:“别秀啦,今天你和辛欣狗粮撒得够多了。”
“就是。”沈格无语,“你不是说要等总决赛拿奖了再表白的吗?”
“控制不住嘛。”周骏文拉着辛欣的手,“就是感觉当时多巴胺爆棚了,心跳跟大脑完全不听指挥,等不了一点。”
众人齐齐吁了声,一脸的受不了。
忽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林深藏循声望去,发现是谢淇的。
匆匆一扫,她似乎看到了“律师”两个字,一愣。
“怎么了?”她问。
“没事。”谢淇对她笑笑,起身说,“我出去接一下。”
其他人没在意这个插曲,依旧没头没脑地聊着天。
看着谢淇的背影,林深藏莫名有些担心。
“哎,林师傅。”沈格的声音把她唤回神,“最后一局是不是你跟谢淇提前商量好的啊?”
林深藏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点头:“嗯。”
沈格嘿嘿笑了两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绝,我要在对面,能气得当场把手机砸了。”
“不过话说回来。”周骏文插嘴,“最后一局谢淇这算不算带妹啊?”
林深藏:“故意恶心对方的,应该不算吧。”
沈格:“我觉得算,毕竟人头一个接一个地让,哎,你说他给我让两个多好啊,我说不定就不是评分第五了。”
柴钰在一旁哼笑了声:“决赛你也打个五杀出来,说不定谢淇就让你玩瑶了。”
“算了。”沈格果断拒绝,“倒不是五杀难打的问题,我玩瑶骑在谢淇头上,那画面越想越诡异啊。”
周骏文赞同地点头:“他说不定会直接带你进塔,让防御塔把你打下来。”
他们五排时几乎不玩瑶,林深藏有些好奇地睁大眼睛:“嗯?他之前遇到瑶都会这样吗?”
“那倒没有,我们俩玩瑶通常都是故意膈应谢淇的,至于其他人,只要不坑,谢淇都还挺客气的。”沈格说,“不过也不会允许人家带斩杀就是了,毕竟他玩的大多是野核,需要刷经济嘛。”
林深藏心情莫名低落了几分。
犹豫了一下,她问:“他以前是带过妹吗?玩瑶的那种。”
沈格正啃着排骨,闻言疯狂摇头,口齿不清又语气坚定说:“谢淇怎么可能带妹。”
“该怎么跟你形容呢林师傅。”周骏文咽下嘴里的东西,嘶了一声,“谢淇不会带妹,也没什么兴趣你懂吧,他就更专注于游戏,自己打自己的,没那么多心思。”
林深藏点头,她听懂了。
是谢淇的风格,就像第一次游戏是他们玩笑说的——“队友是人妖他都没什么反应”。
更多时候,这人想的是怎么能赢,怎么赢得更快,至于有没有女生,辅助又是谁,都无所谓。
那……今天这两局他的变化,还有特意让她带的斩杀,只是因为看到朋友被欺负,所以才帮忙出气而已,还是因为别的?
“赢了这场后面能休息好几天呢。”周骏文看了眼赛程表,“正好先不打五排了,明天下午去巅峰赛冲分。”
辛欣眨了眨眼,看着他:“可是你不是说明天下午要复习六级的吗?”
周骏文表情一僵:“我靠差点忘了,啊啊早知道不报名了,感觉又是去做慈善啊。”
“钰姐和林师傅过了吗?”沈格问。
柴钰:“过了。”
林深藏咬着春卷:“我去年生病住院,所以没报名。”
闻言,沈格说:“那正好,今年可以跟我们一起搭个伴。”
“你们寝室都要考吗?”林深藏问。
“没有,就我俩。”沈格指了指自己和周骏文,“我们寝室另外两个都过了。”
周骏文欲哭无泪:“我上次裸考424,真的是,还不如让我只考两三百呢。”
林深藏笑了声,想起什么,问:“谢淇不是说要刷分吗?”
“刷分?”沈格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他上次考六百多,还刷什么分?”
林深藏一愣。
“不对,我好像前段时间是看到他整理六级资料来着。”周骏文说。
沈格“啊?”了声:“他不会想考七百吧?”
这两个人扯了几句就开始说别的了,只剩林深藏原地愣神。
谢淇考了六百多,还整理什么六级资料?
想起那天的滴眼液和A4纸,林深藏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连柴钰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柴钰给她递了个杯子,她想都没想,直接接过喝了两口。
“深藏。”柴钰惊讶地喊她,“我让你把杯子递给沈格,你自己喝了干嘛?”
“啊?”林深藏一顿,赶忙道歉,“这是沈格的杯子吗,对不起对不起。”
“杯子倒是新的。”柴钰的表情一言难尽,“但这里面是米酒,你能喝?”
林深藏也怔了一秒,继而舔了舔唇,试探性地看向柴钰:“……还挺好喝的,米酒度数是不是不高啊?”
-
谢淇挂掉电话回来时,话题已经换了好几轮。
他刚坐下,周骏文就给他的杯子倒满。
“这家饭店的招牌,尝尝。”
他拿起杯子,似乎闻见淡淡的酒香:“这什么?”
“米酒啊。”
谢淇没其他念头,下意识说:“别给林……”
话没说完,周骏文就笑嘻嘻道:“林师傅他们都喝了,就差你了,味道挺不错的。”
谢淇微微皱眉,立刻转头去看林深藏,看见她正和柴钰聊天,而她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林深藏具体的酒量怎样,但仅凭她上次两口啤酒就昏睡的壮举,谢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在一直到聚餐结束,林深藏都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电气工程学院的寝室离校门较近,到寝室楼下,谢淇让周骏文和沈格先上去。
“你干嘛去?”沈格问。
“有事。”谢淇言简意赅。
柴钰沿路去了学校超市,林深藏没和她一起,林深藏的寝室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虽然她看上去一切正常,但他还是隐隐地不放心。
好在林深藏脚步不快,谢淇没几步就赶上了。
没等开口叫她,女生突然似有所感地转头。
视线相碰,她眼睛一亮。
“哎?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头找你啊?”林深藏惊喜地说。
她的眼睛像刚被洗过的宝石一样晶莹精致,水蒙蒙的。
谢淇被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愣。
好半天,他才问:“……嗯?怎么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起吃饭时周骏文说你不会带妹嘛。”林深藏背着手,冲他甜甜地笑,“我可会了,要不要教教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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