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府,昭华却忧心忡忡。害顾辞那么惨的是冯家,昭华这次就是想把黑吃黑的冯家和袁家一举并除的,却被皇帝制止。理由是除掉三巨头中的两家,剩下的宋宸更加无人制衡,他还想让孙女做皇后。曹丞相年近古稀,必须有另一股势力牵制住宋家。
所以即便昭华手握那么多冯叙的罪证,还是要忍着他,在朝堂上反对自己的一切政见。蝉鸣惹得昭华烦躁不安,倚在荷花池边的凉榻上,昭华让沈惠山给自己读书,听着书声,在溽暑中睡去.......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沈惠山放下了书卷,默默守着昭华,书上说的明明是他和晏灵汐连告别都没有的生别离,此刻的他却只能仔细看遍昭华眉眼间的愁容。
太医多次叮嘱,公主大病过后切勿操劳,适量饮酒。但沈惠山知道昭华还有那么多抱负要实现,还有那么多黑恶要去抗争,时而纵酒,也是悲喜交加后的释放。他帮不上什么忙,去羲和院门口,让她知道有人在等,少喝些酒,多睡些觉,好好吃饭,就能沈惠山能做的一切了。
鱼儿翻起水花,把亭亭净植的荷花摇晃醒了。
睡梦中的昭华轻声说,“霍衍的信,写给张寒星。”
不管驸马是不是演的,反正公主府的一片和谐维持了许久,沈惠山每日陪昭华吃饭,散步,接她从鸿雁台回家,陪她熬夜批折子,给她揉肩煎药。
不知不觉秋风渐起,枫叶变红。
美人蕉换成了凤仙花。
楼鹤昔和顾辞把杨姑娘和小雨生一路护送到槐县,与来槐县赴任的杨姑娘家人相会。顺便一路游山玩水。二人已经给宿阳寄了信,长公主要在近京十二州,试点建立女专医馆,楼鹤昔协助推行,要赶在明年三月前全部建好,顾辞要全程陪在阿昔身边。
老姚收到女儿从秦州来的信,信中的语气和姚素书性格一样,也是淡淡的。淡淡地诉说相公纳了妾,无法满足婆母的催生,所以她写下了和离书。娘家又早已没人,寄信询问父亲,能不能去京城投奔他。
这女婿还是姚昉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人品、家世、才学都很不错,姚素书与其成婚三年也算琴瑟和鸣。但提及生育,她就是很畏惧,也许是自幼见证亲娘与继母的离世,姚素书向婆家摊牌,若逼迫自己生育,可休了自己,另找续弦。她相公终究顶不住压力,向家族让了步,姚素书见新人进门,自请和离,只要回自己嫁妆中的二十箱书。
姚昉对他的一对儿女是满怀愧疚的,很小就没了母亲,续弦母亲没照顾他们几年也离世了。他仕途不顺,把儿女带在身边没两年,儿子高烧拖成了肺疾,女儿在蒙学受人嘲笑,只得送回老家,养在祖父母身边。如今老家也没人了,姚昉想把女儿安排在剪刀巷住,待安顿好了再告诉张寒星,对她二人应该也没什么影响。
姚昉写好回信要寄出,出门却迎面看到连载舟下马。
“又是来找张大人的?她不在家。”
“我是来找姚大人的。”
连载舟把鱼篓拿下来,今日休沐,他去郊外垂钓,明明钓上来一条很大的鱼,同行的几位同僚都高声庆贺,但他自己却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他以前一向醉心于这样的挑战,如今却觉索然无味。
如果在一件最热爱的事情上连连挫败,都会是这样的心情吧。
连载舟把鱼收进鱼篓,独自撑着轻舟划向湖心,想着若这条鱼自己跳出鱼篓,他便随它去,可他背过身去垂钓许久,那条鱼竟然还在原地。
连载舟笑了笑拎起鱼篓,“你是我的鱼,跑不掉了。”
然后就回城,直奔张寒星府上。既然他找了借口邀约张寒星,都一一被拒绝,那送鱼给老姚,总不会出错。
“秋天的鲈鱼最是肥美,姚大人的厨艺全京城闻名,送给你们才不算浪费。”
姚昉也羡慕这位年少英姿的羽林郎,但连载舟的敢爱敢恨能不能别让自己夹在中间尴尬。张寒星和连载舟私交如何是她的事,但连载舟非这么高调,难道姚昉想被公然议论自己戴绿帽吗?
晚饭时,张寒星对这道酒香鲈鱼煲赞不绝口,还问老姚在哪里买到这么大的鱼,老姚没回答,而是绕到了其他话题。
“沈驸马预测了蜀西强震,与地动仪所测相悖,天文院内否决了他的呈报。幸亏长公主夜半登上祭天台,敲响预灾鼓,大梁各处才能听到传令,在强震来时转移了蜀西百姓。”
那夜的预灾鼓敲得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但仅一天的时间就传到了川蜀,直到蜀西两座山岭一刻钟内就成了两处裂谷,丘陵无数变作湖泊连片,此事的严重才震动了整个大梁。
但张寒星还是不懂老姚为什么提起这个。
“沈驸马还这样年轻,身怀状元之才,前途不可限量。大梁还有许多青年才俊,如日出炯炯,他们才是大梁的希望。”
张寒星丝毫没听懂老姚在暗示连载舟,自领了这赞誉,边大口吃饭边点头,“谢谢姚学监的肯定,我一定再接再厉,继续为大梁添砖加瓦。还有,我不认同年轻官员才是大梁的希望,姚大人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场宫宴诗百篇,潇洒恣意桀骜少年,圣宗帝亲封您当朝第一词,我也想见见当年的曲江宴有多么盛大恢弘。”
那晚算是张寒星和姚昉成婚以来,最敞开心扉的一次聊天,在连载舟饿着肚子练枪的时候,二人畅谈到了夜半。姚昉也尽力了,张寒星心坚如铁,看来小连大人是攻克不下了。
白露过后,昭华就要筹备今年的中秋宫宴了,但今年的宫宴群臣都知道,是为了让皇帝和长公主相看未来皇后的,所以各家都铆足了劲让女儿表现。在举办中秋宴的长乐宫苑,文英看到一位姑娘簌簌落泪,给她递上一方丝帕。
“不想来应选?”文英背靠着假山,侧头看着梨花带雨的美人,“我知道皇帝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教教你?”
女子叫宋德和,中书令宋宸的孙女,闺中素有才名。自从五年前祖父决定帮二皇子取得皇位,就一直把孙女当作皇后培养,可是她有喜欢的人,很喜欢很喜欢。
“谢谢姑娘”,宋德和抬头,被文英的容颜晃了晃眼睛,“你真漂亮,祝你能入选。”
文英一头雾水,还在群芳宴上来迟了,找不到位置坐。
昭华问皇帝有没有看着中意的女子,皇帝喜欢的那个永安伯家的三姑娘岑苏苏,今日染了风寒没来,昭华承诺皇帝大婚之后,给三姑娘一个妃位。皇帝没有中意的,全听长姐安排,却在文英鬼鬼祟祟跑来的时候伸手指了指她,甚至还站起来叫住她。
“长姐,她来干什么?”
皇帝对东方文英万分嫌弃。
昭华招呼文英过来前排坐,“皇族哪有那么多长辈,除了舅舅、舅母,这场合叫你几个堂哥来相看也不好,只能拉她来凑个数了。”
既然文英堂姐来了,那皇帝对皇后和嫔妃就有要求了,“长姐,朕还是喜欢温柔贤惠的,性情温婉柔顺的。”
昭华笑笑答应,皇帝多虑了,皇家最重要的是多生孩子,昭华和文英又不会把这里当作宣扬平权的战场。
曹丞相的孙女曹灿修一手超凡棋艺,把皇帝的黑棋杀蒙了还酣然大笑,皇帝无奈摇头,现在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而宋德和今日所做的诗被选为魁首,可昭华能读出她字字句句中的失落,和从前的自己一样,拼尽全力还是得不到的怅然。
经过了一整天的对诗联句,评画作画,听涛侯月,这些待选女子对于春洲诗社新诗作的兴趣远远超过了对皇帝的兴趣,皇帝在前庭与臣子们共贺中秋,不时传来□□院落中女子评诗的嬉笑声,也算一道家国团圆的盛景。
最终宋德和与曹丞相的孙女,成为昭华难以选择的皇后人选。但这个结果意味着宋德和也需要进宫,以宋宸的官位,孙女至少是个妃位。宋德和得知这个消息整日以泪洗面,可她喜欢的男子,祖父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他们在一起的。
昭华的育英院已经在京城几个坊市内火热开展,不少家长觉得省事省心,但随着送来的孩子多了,竟有黑心商人在育英院的砖石工料中偷工减料,前几日就倒塌了一处高台滑梯,万幸没有孩子受伤,但一位女教师挡在孩子身前,手臂受了很重的伤。
担心这会阻碍育英院的推行,张寒星派文英来追查此案,对方却早已关闭店铺躲风头,给文英制造诸多阻碍,文英费好大劲终于查到黑心商人的家。
文英带人围住这座二层小楼,拔剑准备砍断门锁之时,楼上的商人却偷偷举起窗边几十斤重的酒坛子,朝文英头上砸去——
“大人小心!”鸿雁台的卫兵距离稍远,文英知晓的时候,只能双臂交叉挡在脸前自卫,却只是溅到一些水在身上,酒坛整个砸在一名男子的肩上和背上,浇透了他全身。
“你怎么样?”文英被男子身上掉落的陶罐碎片吓到,男子回头,文英直接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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