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远十九岁时,初入娱乐圈,因阅历不足,犯过不少忌讳。
某个采访让他列举队友身上的三个优缺点。
主持人先问了周云杉和白峪,贺远根据两名队友对外的人设,没费多大劲就给出了答案,但最后问到梁观槿时,他却卡壳将近十秒,才含糊地说:他哪里都好,想不出缺点。
那时他刚出道不久,因Sparkle最终的成员名单与营销号曾透露的不一致,揣测他抢了别人位置出道的流言甚嚣尘上。
舆论中被抢位置的受害人,此前在盛星娱乐当了三年练习生,跑过几个通告,定期直播且精通饭撒,有一小撮固定的死忠粉。
而贺远在未出道前,只是个粉丝数不到三百的不露脸翻唱博主。
练习生的粉丝拉帮结派地打过来,他这边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各平台搜索广场与评论区全方位沦陷。黑红也是红,他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竟意外小火了一把。
腥风血雨的情境下,贺远意味不明的回答一经公布,恶意解读的目光立刻蜂拥而至。
温和些的路人问,盛星娱乐是给新团的成员配好对,准备开麦了吗?
刻薄些的路人则嘲笑贺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接受采访还要特地蹭一手团内门面。
至于黑粉,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剪辑与小作文的大手轮番上阵,对比贺远前后作答的状态,从肢体动作分析到微表情,从弗洛伊德引用道黑格尔,一口咬定贺远欲盖弥彰,说的是违心话,私底下对梁观槿颇有意见,保不齐已经爆发了队内霸凌。
宿舍里,白峪读了圈采访底下的评论,用胳膊肘杵了杵坐在他边上的梁观槿,把手机屏幕伸到他面前,“哎哟,我们的天鹅精梁大门面,这是被当枪使了啊。”
梁观槿无奈瞥他一眼,叹了口气。
尽管官方没有明确给出各团员的定位,但公式照公开当日,粉丝便统一意见,异口同声地将梁观槿认定为门面担当。
想做偶像,颜值是底线,更何况Sparkle只有四人,个个都是盛星娱乐优中选优、精挑细选出的好苗子。
但在四张精彩的脸里,梁观槿实在好看得过于突出了。
粉丝吹彩虹屁时,拿他的名字做文章,说他光是站在那里,就算什么都不做,看起来也像一株空山新雨后的白木槿。
面若冠玉,颜如舜英,眉眼多情之余,更隐含着些微含蓄而不知名的忧愁,自带三分欲语还休的独特气质,更妙的是他还留了及肩的长发,只论外形条件,简直完美符合刻板印象中的忧郁系美男子。
或许正因为梁观槿外貌太过温和无害,贺远的黑粉们只花0.1秒就将他丝滑带入受害者角色,脑补出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团内霸凌大戏。
紧接着,他们讲自己脑补出的故事当依据,理直气壮地跑到贺远官方微博账号底下讨说法。
梁观槿粗略扫了一眼评论区的污言秽语,没搭理白峪,从沙发上站起身,拎着手机敲响了贺远的房门。
Sparkle的宿舍是间套房,卧室两人一间。好巧不巧,梁观槿与贺远正是同屋的舍友。
“我现在方便进去吗?”他很客气地问。
不到一秒,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贺远的头发有些乱,T恤上的褶子也没捋平,一看就是刚听到动静就弹射起步冲过来开门。
贺远往边上让了让,“方便、方便!观槿……哥!”
梁观槿听他敬称喊得磕绊,笑了笑,“没事,我们只差三岁,如果叫不惯哥,直接喊我的名字也可以。”
如果说梁观槿面无表情时像细雨微濛的初春,那么他此刻微笑起来,便是云销雨霁,东风和煦,一派温柔可亲。
梁观槿走进门,随意似的问道:“冬姐催我们营业了,我们一起拍几张自拍交个差?”
冬姐全名冬晓,三十来岁,是盛星娱乐里颇有口碑的经纪人,资历不算深,但工作能力与态度在整个公司都排得上号。
盛星娱乐指派她来带Sparkle,显然对新团十分看重。
“合照吗?”贺远有些迟疑。
“怎么?不乐意和我合影?”梁观槿用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贺远,含笑道,“真想搞霸凌啊?”
贺远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噎得慌。
他难堪极了,赶忙摆了摆手,“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点……”贺远抓了抓头发,艰难措辞,“我知道观槿你是好意,但那些人明显是冲我来的,你发合影声援我,有可能会被他们带着一起骂。”
梁观槿反手带上房门,调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与贺远。
他明白贺远的担忧,满不在乎,“有什么关系?本来就不缺人骂我。”
梁观槿这句话说得实在。
须知美貌天生是一柄双刃剑,当梁观槿以出众的外形博得路人关注时,他那略显拖后腿的唱跳能力也会被无限放大,引来一阵口诛笔伐。
“搞男团可不是选美比赛,将来真要上打歌舞台表演的,出道曲里他的part难度就比其他人明显低一截,等到真要上台了,编舞是不是也要迁就他往简单了做?”
“我好心疼我家周云杉,辛辛苦苦当了六年多练习生才等到这个机会,好不容易被狗公司放出道了,不仅要奶全团拖飞机,连一个和他实力相符的舞台都得不到。”
黑粉的贷款嘲讽收获了一大票认可。
出道不到一星期,花瓶的烙印已经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梁观槿身上。
这样看来,他们倒是同病相怜。
贺远这般想着,放松了些。他与梁观槿肩膀贴着肩膀,在镜头里还算亲密地完成了合影。
梁观槿一连拍了九张,说要全部发给冬姐,请她帮忙找工作人员挑个两三张出来,修完图再用官号发出。贺远点点头,听凭他安排。
随即,梁观槿收了手机,又微笑起来,“那么,工作上的事告一段落,我们聊聊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贺远因他的用词浮想联翩。
他霍然抬起头,又为掩饰自己的想法而别过眼,显得一惊一乍。
梁观槿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觉有趣,笑容真心实意了些。
他故意放满了语速,“嗯……其实说私事也不准确,还是和我们的工作有关,但更偏向我个人的想法——你想写一支自己的歌吗?”
“冬姐之前说,感觉现在团内的氛围不太好,从成员到粉丝都散装,不够团结,让我们尽快加深关系。如果无法在实质上做到,那么至少想个办法,让粉丝相信我们内部很和谐。”
“我想了想,如果要炒团魂,在首张专辑里加一支成员自作曲或许会有效果。”
贺远:“那为什么来问我?我记得队长他之前就写过歌,更有这方面的经验。”
梁观槿:“我之前也问过他的想法,他说会考虑,过几天再给我答复。不过自作曲又不是只能有一首,盛星娱乐之前就投了不少钱做宣发,多做两首歌而已,和下水军买流量的花销比起来九牛一毛。”
贺远点点头,却莫名地有些失落。
他刚想说自己之前没正经写过歌,用缺乏经验做借口推脱,就听见梁观槿随即话锋一转,换了副口吻。
“更重要的是,我比较期待你的作品。”
“你不是在B站发过一个三十秒的原创demo吗?我之前听过,感觉还不错,前几天我和冬姐聊完,想去回顾一下,结果在你的主页怎么翻也找不着——是删了吗?有点可惜。”
贺远愣了不下十秒。
他确实在B站发过demo,但那是去年的事,并且不到一周就自行删除了稿件。
他到现在还记得,作为一个默默无闻的网络翻唱歌手,他按下删除键的那一刻,那条视频的播放量仅有六百出头,糊得没有一点水花。
而他在月前才与盛星娱乐接触,和队友们认识。
他完全意想不到,梁观槿居然知道他有过一首胎死腹中的歌,甚至听过它的雏形。
梁观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醒醒,别发呆。”
贺远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梁观槿追问他:“所以呢?为什么要删?”
“因为那个demo,不是很好……太幼稚太粗糙了。”
“不粗糙算什么demo,”梁观槿笑了一声,替他做出决定,“那就这样说定了,给你一周时间,你把它完善出来。这样加上制作周期,还赶得上下个月的新专辑宣发。”
贺远的脑袋一片浆糊,梁观槿三言两语间抛出的信息量太大也太密,他大脑的接收处理功能运行过载,一会儿全是嗡嗡的耳鸣杂音,一会儿又听见他的心脏砰砰作响。
在梁观槿慢条斯理的、如丝绸一般柔和地说话声中,贺远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时半会儿讲了太多话,中途又没喝过水,他的嗓子发干,话音生涩,“可是我早就把原文件删了,而且时间过去太久,旋律也已经记不太清。”
梁观槿看出贺远嘴上拒绝,实际已被他说动,眉眼弯弯,笑意愈深。
成功请君入瓮后,他的心情很是愉悦。
梁观槿趁热打铁,抓住贺远糊里糊涂的空档,一锤定音击破他最后的借口:“没事,我当时下载了那个视频,现在手机里还留有备份,待会儿就发给你——加油,我已经开始期待最后的成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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