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是故意出现在那家酒吧的。
酒吧老板跟他认识,在看到伏黑惠后立刻通知了他,他领了好意,坐在酒吧的角落守株待兔。
起初他的打算是等伏黑惠喝了两杯后去搭讪,没想到人居然喝醉了,他当然知道伏黑惠喝醉后是个什么样子,不耍酒疯,也不话痨,但会变得很粘人。他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伏黑惠晕晕乎乎时靠近,顺顺利利地就把人给拐走了。
之所以这么顺利,只因他是宿傩。
伏黑惠的警惕性很高,即使喝醉了也不会对不信任的人放下戒心,要是换个人可能会被他揍成猪头。
按照宿傩的想法,酒后乱性当天他们就应该复婚。他虽然长了一张看上去很随便的脸,但本质上是一个传统男人,如果上床的对象不是伴侣的话,他才不会浪费时间和体力。偏偏伏黑惠在这件事上颇为别扭,还有心结,他一来就暴露了企图的话对方多半会缩进壳里,再也不理他,只能徐徐图之。
宿傩向来是有耐心的,他用他的方式再度侵入了伏黑惠的生活,不过这种不明确的关系是持续不了多久的,他还是说了复婚的事,果不其然,伏黑惠生气了。
他了解伏黑惠,对方生气的原因一小部分是因为他孟浪的提议,更大的一部分是对自己的动摇。
伏黑惠第一次提出离婚时宿傩以为他在开玩笑,等到第二次提出,宿傩才知道他是真心的。这很奇怪,伏黑惠分明还爱着他,为什么要和他离婚?就因为日常的争吵吗?
宿傩向来把吵架当作生活的调剂,却不料日积月累的吵竟成了压垮伏黑惠的稻草。
他们吵架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时话赶话围着“今天天气好不好”这种话题都能吵。追根究底,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决定了对事物的看法不同,争吵在所难免。
谈恋爱时他们也会吵,可恋爱和婚姻是不同的。
恋爱中荷尔蒙占了上风,对方所有的一切都能包容,可婚姻里这些问题就不得不重视了,吵来吵去,人累心也累。
宿傩不太当回事,他对伏黑惠的爱不会因为吵架而被消磨,但伏黑惠却不行。
这也是他们的分歧之一。
在同不同意离婚这个问题上宿傩纠结了很久,他这辈子恐怕只在这一件事上优柔寡断过。就感性上,他根本不想和伏黑惠离婚,他爱这个男人,胜于他的生命,就算是死,他也不会放开伏黑惠的手!但在理性上,他知道他不同意的话,伏黑惠会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崩溃,他不能眼睁睁地坐视自己的爱人走进死胡同。
于是,他同意了离婚。
他在心里给离婚设置了一个期限,两年就是极限。这两年里,他故意躲开伏黑惠,但又会暗中观察,任何试图与伏黑惠亲近的人都会被他用手段赶走,伏黑惠对此一无所觉。
在伏黑惠的视角,宿傩离开了他两年;而在宿傩的视角,他从未真正离开过伏黑惠。
宿傩像一个耐心十足的猎手,他观察猎物、设下陷阱、收网捕捉。
这一次,他要伏黑惠再也挣不出他的捕猎网!
*
试用就会有试用期,试用期一旦过了,就只有转正和辞退两个选项。
伏黑惠正在面临这个抉择。
“还有两天就是情人节,”宿傩说,“我希望在那一天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如果转正,他们就复婚;如果辞退,他们就彻底再见,老死不相往来。
宿傩的通知来得又快又急,伏黑惠措手不及,根本想不到要如何作答。
“这两天我们就不要见面了,”宿傩穿戴好衣服,明明眼角眉梢都还残留着欢-爱后的潮意,说出的话却冰冷而不给余地,“情人节那天,我等你。”
宿傩抬脚就走,伏黑惠抓住他的衣角,质问:“为什么?”
“惠,任何试用都是有期限的,不是吗?”宿傩握住伏黑惠抓住他衣角的手,将那修长的手指掰开,“我们不可能永远都这么暧昧不明,不管对你还是对我,这都不公平。”
“宿傩,你就是在逼我!”正如宿傩了解伏黑惠,伏黑惠也了解宿傩,他意识到这是宿傩在耍手段,“为什么一定要复婚?这样子有什么不好?”
“因为我不想只当你的一个前夫!”宿傩说,“仅仅是前夫的话,是不是等哪一天你还会有现任?!伏黑惠,我会疯的!”
“不会有什么现任!”伏黑惠又要去抓宿傩的衣角,“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人心易变,”宿傩忽而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那如果我有一天找了新的现任呢?”
伏黑惠的指尖堪堪要触碰到宿傩的衣服,瞬间握成了拳,微微颤抖,“不行!我不准!”
“惠,前夫没有资格管我是否另寻新欢,”宿傩轻佻地挠了挠伏黑惠的下巴,逗小猫一般,“你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你。”
伏黑惠想反驳,想说我凭什么不能管,你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但可悲的是,宿傩说的是正确的,他们早就离了婚,是前夫和前夫,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他们羁绊早就被他亲手斩断!
宿傩若是和别的人再婚,他也没有阻拦的立场。光是幻想下那个画面,他就受不了!
说来也怪,在此之前,伏黑惠从没考虑过宿傩会和别人步入婚姻殿堂的可能性。因此两年后的重逢,他没有问过宿傩有没有过别的交往对象。
他笃定宿傩爱着他,且会一直爱着他。
宿傩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戳破了他的壁垒,扎入了他的心脏。
吵架会消磨爱情的话,长久的失联难道就不会吗?
“惠,”宿傩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说,“再见。”
宿傩走了,伏黑惠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
伏黑惠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婚戒,朴实无华的款式,就是一个素圈,内侧刻着宿傩的名字,至于宿傩的戒指,内侧则是刻着他的名字。他们交换了戒指,也是交换了人生。
把我的人生给你,把你的人生给我。
我们一起度过余生。
可惜余生度了没几年,他们就离婚了,象征着二人海誓山盟的婚戒自此锁在了柜子里,不见天日。
伏黑惠尝试着把婚戒戴进无名指,严丝合缝,可见这两年他身材保持得还不错。这么说也不对,头一年他瘦得厉害,所有的衣服裤子都无端大了一个码,穿在身上晃晃悠悠的,到第二年他强迫自己按时吃饭,才渐渐又长了回来。
他抬高手臂,望着手上的戒指发呆,过了会儿,他取下了戒指,揣进兜里。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情人节到了,也就意味着,最后的期限到了。
伏黑惠对着镜子,深呼吸了两次,围上围巾,出门赴约。
宿傩给的地址是一处高档饭店,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也是他曾经向伏黑惠求婚的地方。
伏黑惠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到了指定的包间,推门而人,鲜艳的红瞬间充斥了他的视野。
宿傩少见地穿着西装,头发也精心打理过,帅气得犹如时尚杂志走下来的模特。他捧着一大束玫瑰,笑得雅痞,说:“节日快乐。”
伏黑惠接过花,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说:“谢谢。”
宿傩绅士地为伏黑惠拉开椅子,待人坐下后,他才在对面坐下。接着,服务生陆陆续续上菜,都是按着伏黑惠的口味点的。
伏黑惠看着桌上不断增加的菜,宿傩看着伏黑惠。
菜上完后,服务生为他们关好门,包厢成了一个密闭而安静的空间,再也无人打扰。
桌上的菜精致而美味,但他们都无心品尝。
他们一个人在等待结果,一个人要给出结果。
“我认真考虑了你的话……”伏黑惠抱着那捧玫瑰,坐得板正,慢慢说,“我爱着你,这无可否认,也正是因为爱着你,我才会想离婚。”
多少产生矛盾的夫妻就是抱着也许还能挽救的想法,拖着不离婚,越拖越严重,闹得鸡飞狗跳互成仇人,把仅剩的情感都给耗光了。
伏黑惠绝对不愿意和宿傩走到那样的境地。
宿傩点头,说,“你不想复婚,是怕会重走一次走过的路,这一次再不行的话,我们就真的走到头了。”
“是,”伏黑惠抬眸,对上宿傩的视线,“无论我想什么,你总是能一眼看透。”
“因为我爱你,且不会停止爱你,”宿傩难得一本正经,说,“我这个人,本也算不上好人,上次说会另寻新欢是骗你的,如果你再拒绝我,我会把你绑起来,找个隐秘的地方囚禁你,哪里都不准你去。你不想吵架,我就割了自己的舌头,这样我们就不用吵了。”
伏黑惠瞪大了眼,看宿傩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怪物,片刻后,他又笑了,嘴角扬起很小的弧度,说:“你做得出来。”
“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忍耐,”宿傩站起身,绕到伏黑惠旁边,弯下腰,在他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令人敏-感地缩了缩脖子,“忍耐着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忍耐着不要把你打晕带走,忍耐着不要偷偷溜进家去夜袭你……惠,我忍耐得很辛苦。”
“我也在忍耐,”伏黑惠抱紧了玫瑰花,怒放的花朵被他压得变了形,“忍耐着不要去找你,不要给你打电话,不要在夜里哭……我很想你,比你以为的还要想,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宿傩,经营一段婚姻太难了,我……”
“惠,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宿傩问。
伏黑惠迷惘地摇了摇头。
“你最大的错误在于,认为吵架会消磨掉我们对彼此的爱情,”宿傩叹了口气,“准确来说,吵架是表层的原因,你真正在意的是我们对世间的看法和为人处事的不同,太过不相同的两个人,总是很难抵达终点。可只要是人,就是不同的,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侣也不可能有完全相同的观点。我们需要的是学会接受不同之处,创造共同之处,不是吗?在学会接受和创造之前,你却先想到了放弃。惠,这是你最大的错误。”
伏黑惠本不是容易放弃的性格,无非是爱生忧怖。
“宿傩,”伏黑惠问,“我们真的能学会吗?”
宿傩说:“我相信我们的学习能力。”
伏黑惠吸了吸鼻子,眼眶有点湿,他把被挤压得花瓣都掉了的玫瑰花束放到一旁,在大衣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宿傩当然认得那是什么东西,他的脸上霎时绽放出光彩,单膝跪下,接过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熟悉的戒指。
他们的婚戒,属于伏黑惠的那一枚。
伏黑惠伸出手,声音有些发颤,说:“宿傩,你跟我保证,这次我们会走到尽头,好吗?”
“我保证,”宿傩的眼睛也在发热,他将戒指套上伏黑惠的手指,说,“我绝不会允许再离婚了,就算打断你的手脚,我也会把你拴在我身边!”
与其说是保证,不如说是威胁,但恰恰是这样的威胁,才能最好地安抚伏黑惠。
宿傩吻伏黑惠的戒指,对他心爱的人行吻手礼。
伏黑惠眼中含泪地笑了,抽出了一束玫瑰花,在花的根茎上,套着一枚与他无名指上同款式的戒指。
“不愧是我的惠,”宿傩笑着说,“你都发现了。”
伏黑惠一拿到玫瑰花,就注意到了里面有东西在反光,不用细看,他就能肯定里面藏着的是戒指。
伏黑惠:“你的把戏我比谁都清楚。”
伏黑惠托着宿傩的手,为他戴上了戒指,亦是严丝合缝。
宿傩的手指一动,插-入伏黑惠的指缝,两人十指紧扣,相同的戒指在灯光下交相辉映。
分开两年的戒指,兜兜转转,又凑作了一对儿。
离婚两年的他们,拖拖沓沓,又成为了一双儿。
伏黑惠宣布:“宿傩,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前夫了,你是我的现任,永远的现任。”
宿傩另一手搂住伏黑惠的脖子,把人拖下来,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又步入了婚姻。
或许依然会争吵,依然会不和,依然会置气,但他们对彼此的爱会支撑他们走完余下的路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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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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