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倒是老祖宗最先回过神来,叫道:“她怕是要生了!”
夫人急忙唤道:“快去请稳婆来!”
众人正手忙脚乱往前冲的时候,一向温柔可人的少夫人忽然冷冷地说道:“娘,一个不祥之人在腊八节要生孩子,血光之灾,只怕要冲撞大将军府。”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回过头看着她。白一心疼痛地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大家忽然停下了动作,然后冷漠地看着她。
万媛急得眼泪啪嗒啪嗒掉,凄惨地叫喊道:“她都要生了,这是大将军的骨肉啊.....”
少夫人走上前来,高声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她安心生产,还不至于冲撞了大将军府。来人,将她抬走!”
白一心被好几个人抬着,一路出了大将军府。他们动作是很粗鲁,将她丢上了马车,颠簸着不知道去向何处。
她看到的大将军府最后的画面是,一片张灯结彩之中,从她的公公靖安侯到盛家的下人们,全都站在灯火辉煌处。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冷漠得仿佛并不是和她身处于同一个人世间。
白一心腹中绞痛难忍,忽然哇的吐出了一口黑血。她抬起手,双手也是泛着紫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惨叫声有多大,只是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将她带出来的这些人,气急败坏地将她从车厢里拖拽了下来。揪着她的头狠狠往地上撞去,狠狠骂了一句:“闭嘴!”
然后用力踢了几脚她的肚子。白一心蜷缩起来努力想要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儿,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痛苦难当。可是她奋力想要将孩子生下来。
周围根本不是什么房间,幕天席地。甚至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
那些人踢了她几脚,骂了两声晦气,就跳上马车走了。白一心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感觉到力量一点点流逝。
可是,腹中忽然一阵胎动。那疼痛再度席卷而来,白一心咬了咬牙,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将孩子生下来!
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硬撑着好几个时辰,忍受着一阵接一阵的疼痛。终于,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响彻夜空。白一心抱住了那淋着鲜血的小小生命。它那样瘦小,几乎比手掌大不了多少。
白一心咬断了脐带,脱下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将它紧紧包裹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如释重负地躺在地上。
所有的疼痛忽然消失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十分安逸舒适。
可是一声啼哭扯住了她。白一心睁开眼,看到了血泊中自己干瘦的躯壳,还有身旁凄厉地哭泣着的孩儿。
那是她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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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宁八年,皇上微服出宫。遇一女方士,通晓阴阳,可知过去未来。其预言江南水患,果然江南天降暴雨,连绵半月,洞庭湖水面暴涨,遂成水患。
皇上大为惊异,奉为神人,拜入十方神殿,封为国师。
今日是十方神殿一个月一次的开坛日,长安的百姓们早早就排了长龙。等着进香,其后求得国师墨离的金口玉言。
这位国师十分亲民,每个月一次开坛。只需要一吊香油钱,就可以得她亲自指点迷津。
“简直是菩萨下凡!”善信们如是说道。
白一心拢着袖子站在墙角,听到外面这么议论纷纷。她撇了撇嘴,对身旁的小神使道:“百尺,你说这长安善信怎么就分不清菩萨和神仙下凡呢?”
百尺恭恭敬敬道:“回禀师尊,他们只是懒得分辨。”
白一心挥了挥衣袖,觉得给长安百姓普及一些道门的知识还是任重而道远的。不过回来半年,能有这么多的善信,她已经是小有成就。白一心伸了个懒腰道:“你在这儿守着,师尊我要去睡个回笼觉。”
“可是就要开坛了,这些善信怎么办?”
“还是照以前一样,你来办。”
百尺眼前一黑,看着师尊潇洒离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想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如此青春活泼的年龄。就是因为十二岁那年在大街上偷了个钱袋子,被师尊给逮住了。
从此遭到逼迫,成为了她的跟班。每天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等到她教会了他写字之后,他就更加悲惨地承担起了为善信解签的重任。
为了表现出国师大人的高深莫测,白一心指点迷津的时候往往惜字如金。多数是写几句玄之又玄的话递给善信们,让他们自行解读。
当然,白一心也有些真本事。譬如有些来头比较大的善信来寻她,她就会带他们道十方神殿中的红尘殿中指点迷津。
多半时候是让他们抓着杯子,然后倒热茶烫他们的手。然后一言不发静坐许久,最后留下一句:“痛了,便放下了。”
这一句话后来被长安众多善信奉为箴言,传到了智钦寺的老方丈手里。差点气得当场坐化。因为这烫人手悟禅机的法子,原来是老方丈看门的本事。
但是白一心发扬光大,引申出了许多其他的哲理箴言。
她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白一心揉了揉眼睛,不痛快地叫道:“谁啊?不是皇上来了不见!”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白一心掀开眼皮一瞧,这还真是皇上来了!
他今日是微服出宫,扮的是个富商。皇家的血脉自是不同寻常,皇上也是生得眉清目秀,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眼睛,十分深邃,看谁都是深情款款的模样。也不知道骗取了多少姑娘的芳心。那一袭对襟的长袍之中,束腰上的金线刺绣若隐若现,衬得人愈发笔挺。
白一心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摆出了高人打坐冥想的架势。皇上看着国师宝相庄严,顶着一头乱发盘腿坐在床上,眼角还隐约挂着不明物体。心下已经了然。
但是皇上一向信奉的原则就是——看破不说破。
于是他自行坐到了一旁的榻上,歪着身子半死不活道:“离离,朕不想活了。”
白一心连忙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到了皇上的身边,紧张地关心起皇上受伤的心灵:“陛下这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朕——”皇上张了张嘴,又长叹了口气。耷拉着眼皮一脸惆怅。
白一心坐到他对面,斟了杯茶推到了皇上面前:“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先喝了茶再慢慢说。”
皇上捧着那茶杯,絮絮叨叨地说道:“你是不知道,朕这个皇帝不好当啊。宫里面没一个能说话的,也就你是朕的朋友,可以听朕发牢骚了。”
白一心初遇皇上的时候,以为他是个平头百姓。于是发挥了她坑蒙拐骗的老本行,狠狠骗了他一把。结果被皇上追了四条街,最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
所以一直到知道皇上的身份,两人都没能转换到君臣有别这个相处模式上来。于皇上而言,白一心是个能解惑的女子,他不希望她对他卑躬屈膝,有话也不敢直说。于白一心而言,她经过惨痛的教训,学会了一个道理——背靠大树好乘凉!
皇上既然喜欢这种相处的方式,她也就不必太过拘礼了。
“你是不知道,民间有句话叫三个女人一台戏。朕这后宫里少说也有百十来个女人,单单是妃,就有四个。就不说那些昭仪和淑仪和才人了,简直多如牛毛。可你说朕为什么偏偏就对王昭仪青目有加?”
“因为王昭仪生得丰乳肥臀?”白一心小心翼翼问道。
皇上翻了个白眼:“朕乃一国之君,怎会如此肤浅。当然是看中她——”他顿了顿,努力回想了一下王昭仪的优点,最终挫败地发现,自己确实如此肤浅。
“罢了罢了,算是朕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但这王昭仪实在是难缠,恃宠而骄,成日里给朕惹来一堆烦心事儿。就不说她宫里的宫女已经死了三个了,就说其他妃嫔吧。位份没她高的,但凡是漂亮点,那过不了几日小脸上就要多几道伤。位份比她高的,她就背后搞鬼。你说朕该怎么办?”
皇上一通牢骚完,却发现白一心正在专心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那一杯茶水已经满到要溢出来了,边缘一圈都鼓了起来,稍稍一碰就要滴落下来。
白一心顺手取过了小碟子,以一根银器触碰那水面,于是水顺着银器流入了小碟子里。
皇上猛地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国师真是高啊!你的意思是劝朕要分流,将宠爱多分一些给其他各种的妃嫔,刺破她日渐膨胀的气焰?!”
白一心看着洒了满桌子的茶水,拢着袖子一言不发。皇上心中叹服,高人就是高人,果然是一举一动都透着禅机!
他解了惑,激动地就要赶回宫。行至门口,忽的又转过头来,对白一心道:“哦对了,有件事国师恐怕有兴趣。”
白一心抬眼望着他,皇上不疾不徐道:“大将军盛梓铭后天班师回朝。”说罢,他凝神瞧了瞧白一心的神情。
那一张不施粉黛,却依旧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良久,她才缓缓道:“对付大将军不可操之过急,皇上还是处理好后宫之事吧。”
“朕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提醒你一句。七日后的祭天大典上千万准备万全。”
白一心颔首道:“已经准备妥当了。”
皇上闻言,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去。人一走远,白一心便忿忿地从袖中抽出了帕子来,用力擦着桌子。这家伙顿悟就顿悟,非要弄洒她的茶水。
自打重生以来,白一心就控制不住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脾性。譬如洁癖。似茶水沾在桌子上这等事,她是一定不能忍的。确切来说,但凡是水质地的东西,她都不能容忍它洒出来。
白一心打了个呵欠,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经接近晌午了,该吃午饭了。
不过吃午饭之前,她还得去瞧瞧百尺活儿干完了没有。白一心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脸端肃地走了出去。出了门才发现,帘幕后面,百尺已经累趴下了。
十方神殿专门设有一处接待香客的地方,专门为香客指点迷津。但是香客和解签的台子之间拉了帷幕,中间还隔了一只方形的盒子。香客说出所求之事,不多时便能从盒子里取出国师的箴言。
百尺忙了半晌,但是赶着吃午饭,手上速度越来越快。等到白一心看到他的时候,百尺的表情已经十分狰狞了!
白一心走了过去,探头瞧了瞧。这小子是进步越发快了,囫囵话说得一套套的。看起来简明易懂,又带点高深莫测。
“行了,今天先到这里。一起吃点东西吧。”
百尺唰唰唰写完,听到这句话,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正要拉开帘幕,让白一心当中宣布今日开坛结束。
忽然面前隐隐约约又多了一道身影,隔着帘幕可以看出来是个女子。她一张口,白一心的手僵住了。
五年了,她就是化成灰也可以在第一时间将这个声音辨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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