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春寒料峭的时节,佳肴坐在窗前轻抚着那件大红嫁衣。这上面的鸳鸯图案被她拆了绣,绣了拆,没个尽头。
有丫鬟进来扔上一盘果品,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又自顾自地出去。
在她们的眼里,她俨然是一个弃妇了。
佳肴看着那果品上端端正正贴着的“囍”字,淡漠地勾起了唇角。她知道,这是金淡泊要纳妾了。是啊,妻室不能生育,又被传出不贞,自然是要纳一房千娇百媚的妾室才好。
不知不觉,泪又滂沱了脸颊,佳肴连忙把手中的嫁衣搁在一边。上回出事之后,钱如谦为她辩白无果,被金家取消了婚约,这件嫁衣也就一并成了笑话。
胸口有些闷闷地疼,她想起钱如谦同她说过的祖传食谱,想起昔日金淡泊的软语问询,想着想着,头脑如被浸在了雪水里,霎时凉了个彻底。
难怪金淡泊平日里对她陪嫁的首饰那么感兴趣。
爹爹有一本食谱秘籍是不错,她嫁过来时带的东西太少,除了陪嫁的首饰,几乎不剩什么。按说金家也并非靠厨艺出身,食谱要来也是无用。是以嫁过来这些日子,她都没想过金淡泊会因为这个算计她。
小妾进门的前一天,佳肴穿着成亲时红艳艳的嫁衣,推开了书房的门。她的夫君意外地瞅了她一眼,倒是温柔地笑了。
“肴儿,我知你不开心,可这也是不得已。你可恼我?”
佳肴静静地和他对视,半晌竟笑出了声。金淡泊,你每日里这般对着我笑,难道就一点也不会感到厌烦么?
她抢在他说话之前开了口:“金淡泊,我手中有爹爹祖传的食谱秘籍,你可想要?”
金淡泊抬眼看过来,却是不语。他手中把玩的银镯,正是她的陪嫁之一。
佳肴瞟着他脆生生一笑:“你让我吃药,想我形如痴呆,不就是想问出这本食谱?我的镯子上没有藏着什么秘密,不如你陪我去花园里放风筝,我就把秘籍给你。”
她的夫君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半晌,依旧笑得温柔:“肴儿说什么我也听不明白,不过既然肴儿想放风筝,我自然要陪着。”
这一次,换金淡泊落了水。他牵着佳肴的风筝助跑,被她咯咯的娇笑引过去视线,没顾上脚下的滑腻一片。
金淡泊不会水,佳肴伸给他一根竹竿跑去叫人,直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鬓发松乱,说是路上绊了一跤,崴了脚脖子。
这时节花园里草未青柳未绿,水却冻人得很。金淡泊抱着被子一阵猛咳嗽,当晚便是重风寒,婚期也只得往后推。
佳肴被婆婆罚着在台阶上跪了一天,心情却大好,路上见丫鬟端了药往屋里送,便凑上去道:“我拿去给公子罢。”
丫鬟满眼提防,耐着性子同她解释,太太吩咐了要直接送到少爷眼前。佳肴依旧笑得开怀:“那一同进去,夫妻一场,我看着他喝总行吧?”
金淡泊的风寒很重,房门前遮着厚重的布帘,不能露一丝风。佳肴走进去,只觉得沉水香的气味越发重了,不由微微屏息。
她看着金淡泊的丫鬟端起药碗,拿银针探了再一勺勺喂他喝下,半晌沉吟。
{六}
佳肴没有再去见金淡泊,只从丫鬟的议论中得知,少爷的风寒日渐严重,已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想来,也剩不下多少时日了。
佳肴在厨房中给自己熬着一碗牛奶燕麦羹,快意一丝丝随着甜香荡了开去。她拧开笼在袖中的描金小瓶,施施然勾起些许晶莹的膏体,藏在纤长秀气的指甲里。
不远处有专人伺候着金淡泊的药,药吊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被扇子摇散,很快又聚拢起来。佳肴淡淡看了一眼,转身去拿碗。
碗柜的最底层放着金淡泊的的一应药具,药罐、药碗、端药的盘子和喝药的药匙。
佳肴顺手把小指上的膏体在药匙上抹匀,拿了碗回来盛她的燕麦羹,再转身离开。
她知道,他们会用银针测探碗中的药,却不会顾及到搁在一边的药匙。
他们的精力全部在那最紧要的药上,不会有人关心那微末的药匙,更不会有人人关心素日就出入厨房做一些汤汤水水的她。
没有人知道她在毒害金淡泊,更没有人知道,只差一点点,吞下那瓶药膏的,就会是她自己。
那是爹爹昔日所得御药房的极品,只用于宫中赐死紧要的妃嫔,胜在无色无味,服下也不会有太多苦痛。当日抄家,母亲就是吞了这么一瓶之后,撒手人寰。
起先在被“捉奸”之后,她握着瓶子夜夜以泪洗面,只想着,是这般去了,倒也干净。
然而等她从羞耻中醒过神来,却恍然想通了当日房门落锁时的不对劲——门口残留的那一丝熟悉香味,正是金淡泊最爱熏的沉水香,府中只有他一个人在用。
却原来,这本就是他对她的算计。
我怎能饶你?
我怎能不在花园小径上涂满松脂,引你也跌个透凉?
佳肴狠着心想,金淡泊,我怎能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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