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此时房门被踹开,木门撞到底处来回反弹,“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地板上尘土飞扬。
灰扑扑的药香味袭来,三眼蜂虿憋了口气。
与此同时,门外那人厉声斥了一声:“恶贼!”
这声调年轻又急切,自然就是刚才被李郎中支开的楼沐风。
“看来他发现药堂的人都被我迷晕在后院了。”三眼蜂虿略一沉吟,沉声问:“现在怎么办?”
话音刚落,便见楼沐风自门外冲了进来,手上寒光一闪,长剑出鞘。
楚千繁转过头望着三眼蜂虿,眼神交际之间,微微挑眉,随即惊惶地朝楼沐风跑去:“沐风,救——唔!”
话还没说完,便被三眼蜂虿手臂一圈,箍住了脖子。
“演技不错啊……”三眼蜂虿在她耳边呢喃。
“你也不赖。”
指叶斋生意做得杂,客人往往很多,细作在暗间密谋,同僚之间自有一门无需深厚内力也能秘语传声的功夫,可让谈话不被外人知晓。
这已经是两人第二次合作,自然比第一次更为得心应手。
楚千繁却忽然将身子往后倾倒。
楼沐风就在这一瞬间冲了过来,身影似剑:“千繁,我来救你!”
“好身法!”三眼蜂虿大喝一声,“好一手步青云!”
这“步青云”是栖寰山庄庄主楼世渊早年闯荡江湖,穷得只能在街边卖艺的时候悟出来的一套轻功。
据说那时,厄运专挑苦命人,楼世渊舔着干裂的嘴唇忍着腹中饥饿,耍了一套枪法之后,本想着今日总算可以打点酒喝,却发现那只讨赏的破陶碗中空空如也,就连身上仅剩的一枚铜钱也被贼人偷了去。
这哪里了得?一枚铜钱可以换三个馒头,三个馒头可是他大半个月的口粮!
于是捶胸顿足、扼腕长叹,死命地追,偷钱那人却也不是无名小辈,而是神偷榜上排行第三的“牵羊星”,星晓月。
楼世渊追她追了整整三个月,没想到竟因此悟出套轻功来。
后来武林盟建盟,戚家家主戚鹰和楼世渊两人相约在紫弦山比武。第一回合,戚鹰内力更胜一筹,削下了楼世渊一片衣角,获得首胜。到了第二回合,楼世渊灵机一动,用“步青云”弥补了自身的缺点,虚晃身形,以长剑戚鹰的一根发丝劈成两根,赢了半招。
虽然最终输了比武,没有当上武林盟盟主之首,但这套“步青云”也因这一战名扬四海,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轻功。
楼沐风是栖寰山庄的唯一传人,楼世渊自然尽心尽力教授于他。
当日楼星盟近在咫尺却无法伤他分毫的耻辱与无力感顿上心头——一个义子就已如此,何况是亲生的骨肉?
三眼蜂虿悄悄呼了口气,心道方才如果不是楚千繁出手相助,恐怕他此刻已成了死人。
楼沐风洞穿了他的窘迫,冷哼一声:“步青云可在咫尺间取人首级,你以为用人质威胁会保险些,但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我劝你赶紧放人,否则……”
他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我这柄卧鱼剑可不是吃素的!”
三眼蜂虿额上细汗如雾,但仍强作镇定:“还你!”臂弯忽地一甩,楚千繁便借力跌跌撞撞往楼沐风身边扑过去。
“拿命来!”楼沐风抱住楚千繁的腰,不待她站稳,便冲上去追三眼蜂虿。
背后一道轻叱声靠近,三眼蜂虿回身将刀锋斜刺!
霎时间,药屋中,刀光剑光铿锵相击,如闪电,如飞虹。
楼沐风年轻几岁,出手更快,眨眼间已连出七招。
三眼蜂虿本以为自己此番在劫难逃。但与楼沐风对了十数招之后,却丝毫不觉吃力。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楼沐风,惊讶地发现对方竟隐隐地有些气短,再观他剑势,虽借步青云之功来得狠厉迅捷,可是内力的劲道却绵软了不少。
黑巾蒙住的半张脸上不由得堆起抹讥笑。
原来是只纸老虎!
三眼蜂虿信心大涨,长身再起,霍然再战,寻了个间隙与楼沐风交换了个身位,退至门口。
时机成熟!
三眼蜂虿眼尾微挑,几根黑尾银针便自他袖口飞出,直冲楼沐风而去。
“沐风!”楚千繁出声提醒。
脑后三处穴位一阵刺痛,蜂针入体,伤口处毒素蔓延,又疼又痒。错愕之下楚千繁嗄声叫了出来:“嘶……”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后颈,三处血点深凹,针尾周围,绵绵的一团肉肿了起来。
门外,冷风呼呼吹过,三眼蜂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楼沐风有些踯躅地垂着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眼皮很沉重。
他不忍,或者说是不敢直视楚千繁,声音发颤:“千、千繁……对不起……我……”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这样,那蒙面人的暗器来得飞快,比他的卧鱼剑的剑招还快,快到他觉得毒针看上去近乎扭曲,远远望去竟如千万条银针一般狂乱。
武功对决有时只看出手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实力。他知道他的剑法绝对抵挡不了这三针——但作为栖寰山庄少主,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可以如此窝囊,用一介弱女子的身躯来为自己抵挡?
楼沐风纠结、愧怍的神色被楚千繁尽收眼底,略一思忖,很快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是扯出抹苦涩的笑容:“公子无须自责,千繁是自愿替你挨这一下的……”
当然,如果有的选,她绝不愿意挨下这几针。蜂虿的蜂针之毒虽然不致命,可发作起来也并不好受。
但现在楼沐风既然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当人肉护盾,那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既得了个舍己救人的美名,又解了他良心的谴责。
楼沐风眉宇间的愁云惨雾豁然消散。
爽朗的声音又响起:“那你好生在此处歇息,我去给你抓解药!”
说完疾步窜出了屋子。
身子失去支撑,膝盖便开始发软,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楚千繁手掌在丹田处一翻,引着内力正要往关元、气海二处而去。
忽然侧目,余光里,身后,门口,一双乌靴,铁青的脸。
纤柔的手指展开,凝聚的真气骤散。
楚千繁没有回头,便听衣袂带风的声音,一只修长宽大的手出掌打了过来。
身为细作,执行任务时,身份遭人怀疑是常事,也不乏这样的考验,有时候运气好,对方只是试探,只要忍住求生的**就可平安无事。
但更多的时候,一掌下去,肝肠寸断,一条小命当场交代。
她刚才只顾着疗伤,竟一时忘记了警觉四周。她根本不知道楼星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的,到底有没有看到什么?
但无论如何,在脸皮没有撕破之前,她需要一个能够让她长久待在栖寰山庄的身份。
却是一股强大的内力灌了进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堵在喉咙口的一阵腥味儿上涌。
她忽然觉得恶心,捂着胸口,勉力咳出一口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沫子。
苍白的脸慢慢和缓过来,楚千繁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楼星盟出声截住,“怎么回事?”
刚才,云层尽收,黛青色的天幕之中却有一束橙黄色的烟火“哔呦哔呦”地绽放,连炸三响。
他目光闪动,随即明白过来:是沐风弟弟!
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便见到地上躺着个灰须郎中,还有面色苍白的楚千繁。
“那天那个黑衣人他又来了……沐风公子去追他了!”楚千繁答。
楼星盟将楚千繁扔到马背上,“它叫黑雪,认得栖寰山庄的路。”
“那楼大哥你呢?”
“我去找沐风!”
说着出掌打马,健马嘶鸣,飞驰而去。
马背颠簸,楚千繁抓着辔头,摸着马儿黑雪乌黑发亮的皮毛,不禁陷入了沉思。
楼星盟离庄这事,也算是江湖上一桩不算秘辛的秘辛。
但为何民间流传的,都说是楼星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以至于楼庄主失望至极将其逐出师门?
而在指叶斋巨月楼之中,记载的又为何是楼星盟自断佩剑,自请离庄的故事?
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
过了许久,她忽然醒过神来,摇摇头,自嘲似地笑了声:“我想这么多干什么?”
这个问题,虽然神秘,或许会有人愿意花大价钱雇指叶斋揭开真相,却与她无关,也并不是她任务的重点。
耳畔,又响起阁主曾说过的那句话,“身为玉狐,注定是他人玩物,真情?真的存在么?”
那时候的万万,小腹已微微隆起。
万万与她同岁,一同被抓,也是同一批决斗场中的幸存者。
楚千繁看着她从一个笨拙单纯的小姑娘,到手染血腥,再到最后变得杀人如麻,宛若修罗。明明只差一步,只要取下“玉面书生”傅字简的首级,就能得阁主恩赏,收回附在身上的穿魂游脉针,晋升为金狐。
但偏偏她动了情,不仅将真实身份和指叶斋的事情和盘托出,还嫁他为妻,最后珠胎暗结。
自从怀了孩子以后,原先挂在脸上冷硬的表情终于融化了几分,眼底竟出现了久违的温柔和慈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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