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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上上签

他太稚嫩了。

兰草去摸眼角,是万悲水,同悲同水。

他要化在这里一般,而水不断滋养着他,滋养多一分,万悲就多一分。

在此悲中,他麻木恨不得就地消亡。

兰草稚嫩,意识不到自己早已在千百次晕过去时,就这样想过,而也就如他所想……

不知消亡多少次。

天不知,神仙不知,天上神仙也不知。

也莫怪她们,泪语河是条神河,谁来了,会盯着河底看?况且,只有兰草独身在河底,要看也是河面上。

那…那地,地应知道。天、地,天不知,但地知,那还……

地也不知道。

兰草在河中消亡,落河地而醒。

天知他落下来,地知他醒过来。

谁知其中挣扎?水么?水就在他周围,离他最近,水么……可万悲水,只有悲阿,哪里会知兰草意呢?

天、地、水一拍脑门。

别推脱了!这兰草自己都不知道,争什么,散了也罢。是草又不是宝,真知道了又如何。

散了散了。

……

‘悲……’

‘要这样悲伤地扎根在泪语河底么?’

又有何不可?难道偏要乐才能扎根,既然有水地可栖息,就算是悲,嗐,计较什么,能活就行了!

但兰草放弃了。他没准备好。

泪语河是什么样的?深几许?宽几何?有无食草的鱼儿?土壤有营养?

水。

也只知晓水。

兰草沉寂的悲心,依旧在跳动,思绪也未停止。算了…算了,他放弃了。

一步一扎根。

他硬生生地从泪语河底走了上去。

赤脚离河。

鞋子因为生根,早已破损掉了,沉在河底,它上不来了。

兰妖离水,低头看着一切,又转身看向泪语河,水里有人不断在挣扎。

他也看见了何楚。

众人均朝着那方向游。

长长呼出一口气,兰妖心道:“果然是这样。”

心上蓦然轻松了起来,若是来救他,兰妖指不定如何为难。还好不是救他的命,若真是救他的命…………可总归不是,哪来‘若’一说呢?

扑腾…扑腾。

小动静。

兰妖偏头一看,是条鱼。是躲在他身后,跳上来的鱼。

“嗨呀,你这条小鱼,是想成龙么?”兰妖道,蹲下身戳了戳它。

对这条小鱼来说,跃上一岸,就如同越过一山一般。十分难。

可上了岸,就是一死。

兰妖捧起它,转身,放回了泪语河中。

“喂!他越过了龙门,你为何将他放回去?”一稚童问道。

“不放走他,他便会干死在这。”兰妖道。

“你真是不懂!能跳出神河的鱼,能是什么凡鱼么??这条小鱼,可是神仙钦点出来的!你将他放走,岂不是断了他的神仙缘?”稚童道。

“你怎知他定会成神仙?如果不成,他真要死了。”兰妖道。

“你真是不懂!我家有一条银鱼和金鱼,都是从河里出来的。金鱼被天家要走。银鱼被神仙家争着抢!”稚童道。

说得认真。

“那……那该如何?”兰妖有些不安。

稚童摇摇头。

“你不懂!他被你放回去,此生,或是出河而逃、或是顺河而走,你都难脱干系了!”

“他若犯事!你也受罚!他若平步青云、居于云巅,却不一定记得你的好!”稚童道。

“同出悲水,一点交情,他不记也罢。只是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朋友?”兰妖心情尚好地道。

福娃模样的稚童嘴里讽刺了他一声,拿着风车背手走了。

孺子不可教也,憨蠢竖子罢了!就一点交情而已,算什么朋友?

“有鬼啊!有鬼啊!有水鬼拽我!”

“什么?是鬼吗!?有东西在拽我!”

人群急呼起来。

兰妖看着他们的挣扎,也不懂。怎么会有鬼?神河里面,应是神仙才对。她们瞎说。

“铁子!快来抓鬼啊!铁子救命!”

“对!铁子!来抓鬼啊!”

一个少年摇着铃铛在岸边大声回应,想必他就是铁子了,众人惊望着。

“抓着呢!正抓着呢!”

“抓!”

他铃铛摇得更猛了,盖过了呼救声。

摇铃铛,便能捉鬼么?

兰妖十分不解。他走过去问那少年。

“你用这个如何捉鬼?”

他指着正摇着的铃铛。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铁子道。

紧接着。

“不用它来捉鬼,是那群人心里有鬼,铃铛一响,心鬼便散!铁子心里没鬼,摇得让他们放心。”铁子背后转出来一女子,她这么说着。

铁子笑了,冲兰妖点点头,铃铛依旧摇着。

“他们不像你一样厉害,上不来,怕是要死在里面了。”女子道。

兰妖摆摆手拒绝,只当这女子说客套话。

铁子仍是实诚笑着,停了摇铃,大声喊道:“鬼都捉完了!没有鬼!”

随后一男一女便摇着铃铛走了。

那群人听了,果真不挣扎了,有浮有沉。

兰妖叹为观止。

“救命!救命!”何楚喊道。

“你走上来,何楚,你走上来!下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泥!”兰妖大声回应。

“入河则死啊!你看到了吗!入河则死啊!”何楚挣扎道。

他有力气,也有力气游,他是个孔武有力的读书人。可就是游不过来,急得他面目狰狞。

‘这白袍小子,到底是什么上去的?!’

兰妖探头一看,鱼群绕着那些河中昏迷的人们,她们的肌肤在水下被折射的苍白。多是年轻少年少女,体格壮硕。

想来定是自信极了,才敢入河救人。却不曾想,河水悲又深,反而将自己性命搭进去了。

木晚听了何楚的话,哈哈大笑着。

“何楚你急什么!?别失了气度!读书人的气度!”木晚大笑道。

何楚奋力游着,游过来一段,便被水流冲走。

“好你个邪魔妖女!同你见上几面,便害我!如今河中数人,定是你作法!”

“我不过在河边读几本书罢了,你盯上我做什么!!!!”何楚大叫道。

木晚一直笑,笑着笑着就带了怒火。

“天仙配!”

“天仙配算什么好书!”

“胡编乱造、歪曲大道,一介凡夫仙子,也敢违神?叫你等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如今叫你一死,也长记性。”木晚道。

何楚不说话了,这女子,动不动就成仙,动不动就要人死,又是个脾气火爆性格高傲的,简直闻所未闻、前所未见。

定是个疯子!故作玄虚!

与其同这胡搅蛮缠、毫无厘头的女子在这纠缠,不如收力,用来游上岸。

“啊啊啊啊有蛇啊!有蛇!白蛇!是蛇妖!”

“母亲!女儿尽孝了!”

“人生是天,不是地啊!”

“不要流眼泪!泪越多,水越深啊!”

“蛇妖咬人啦!”

绝望于河中蔓延,大过了悲,悲伤,又怎能盖住赴死的心。

与之陪伴的,还有一条弯曲游动的白影,在清水中极为明显。

人见了,定会以为是白蛇,水中长白活物,除了白蛇,还能是什么?地上才有草绳啊!入水遇蛇,已无活路。

何楚不信邪。

读书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当真不游了,将头埋进水里一看。几乎就要又露出水面,嘲笑那些看错的人。

但瞬间,何楚僵住,整个人彻底寒了,清凉水化寒冰针扎入他的大脑,头脑清明。

他了然于胸,拼命划着水游过去,手脚并用地攀附上那根白藤。仔细确认着。

不是蛇、不是蛇、不是蛇。

是水下游藤。

是救命仙绳。

是河中神迹。

何楚想大声告诉众人。

快来!快抓住它!可以活下去了!

这根白藤无比结实,直通天际一般!似一根通天藤啊!

只要抓住白藤不放!通天求生!抓住它!

但他不敢露出水面,也不敢松开手中白藤,甚至不敢睁眼。只知道要抓紧了,用尽毕生力气拉着这根白藤,向岸上游动去。

都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可何楚从来没湿过,书没湿过、鞋没湿过,他小心翼翼地思索着泪语河畔的那幅对联,求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仙路,几乎一辈子。

拉着白藤,何楚无比安心、无比急迫,恨不得将整根白藤都缠在自己身上。

但他忍住了,不是因为河中仍有人。

而是因为,假如白藤的尽头,是仙路呢?合该由独身一闯!而且,为何白藤只有一根,还独独被他发现了?这不是天赐给他的机缘,又会是什么?又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无论什么,都是他的!

是他的!

等他上去了,这根白藤,就会如呈笑的那幅对联一般留在这,众人看了便会惊呼、大喊、赞叹!

‘这是何楚成仙时的那根白藤啊!’

何楚要给众人看看,他何楚行走泪语河畔不知多少年,虽对不上对联,却也仍走出了自己的仙路。瞧瞧这根白藤,多么洁净,简直是他的捷径。

指甲嵌入白藤,何楚蓦然狠厉了起来,豁出性命将力气全聚集于手。那双只翻看书本的手,如同钉子一般牢牢的抓着白藤,一时间,划痕、角洞随着何楚的动作,变多了起来。

一盏茶,一杯子…茶。

时间已逝。

手松开,白藤落地如废草,何楚弯腰喘气,心中难掩失落。水从额头滑落至下巴,凝成水滴落到草中,何楚沉沉地喘着气,悲从中来,脸上是遮不住的忧愁和难过痛楚。

不是仙路,只是生路。

他上岸了。

但只是生路。

木晚看着他,轻哼一声。

“姑娘,去玉林山川该怎么走?”恰巧有人问道。

“不知道,滚。”木晚撒气道。

“哈哈哈。”那人听了敞亮笑了几声,抬脚要走。

“诶,你等等!”木晚叫住他。

他转身,风流公子模样,但不是才子,顶多是个纨绔子弟,不通学术。

“拿个签再走。”木晚道,掏出一筒签。

风流才子随意一拿,翻过来一看——“上上签”。

“谢了,姑娘,没缘不见。”那公子走了。

“切。”木晚不屑道,又转身盯着。

何楚回过神了,转身一看,河中人愚蠢至极,依旧躲着那根白藤,自己的帽子也因刚才入水丢了,他嗤笑一声。

俯身捡起白藤,往高处一举。

“大家抓住这根白绳!我拉大家上来!”何楚大喊道。

众人听得他声音看过去,发现了这就是他们要救的那落水人!那!听他的,便能活!

乌泱乌泱地朝那根白绳子游过去了,生死间,你抓我我抓你,一齐抓着那根绳子。

何楚歇好之后力大无穷,背过身去似脱麻袋一般将绳搭在肩膀上拼命拉。此等关头,他不拼命,说不过去,让人看见了他独活,又该如何呢?

“拉绳!拉绳!”他大声号召着人们。

“拉绳!”

“拉绳。”

“拉绳…”

犹如雨落河中,处处响应。

似乎就这样变得好起来了,整个天地焕发着新生,泪语河再悲也悲不过新生,每个人的脸上的水,被新生照得镀了一层光辉,洋溢着胜利在望的笑容,他们看着何楚。

天!他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入河出河,又舍身救他们,冷静又坚定,不失分寸,方才,完全是有人乱喊!有人多虑了!这样的人,怎会需要谁来救!自救啊!他是个天选之人,手握得一定是条活路。

他们争着听他的。

泪语河畔上,玉林山川里,有两只孔雀顺风飞过,一只飞东,一只飞西,分道而去。落下几根雀羽,被鱼叼走。

“哪里有妖?”一白发男子向木晚问道。

木晚闭着嘴,哼笑了几声。

这是瞧她好欺负?都来问她!

还真是木晚多虑了,她一身红衣,笑得张扬,一看就是个顶事的姑娘。都是见她大方才来问她,不过这木晚防备心重,比往年重多了。

况且……

况且,这里面的人物,张天师同她是最熟悉的,谁料木晚连熟人也不给个好脸色。

“自己看!”木晚喝道。

就在这时,岸上三名歌女唱着歌路过,这位捉妖天师闻声而看,她们矫揉造作、温声细语,真有几股子妖魅。

冰山冷漠、忘忧活络、文秀静默,各有各的美气。

“一念修去万里仙道,心思太无聊!等不及风折修竹,雪盖萱草,雨打芭蕉,霜溅海素礁。”

“侬看那——”

三歌女停驻翘首以盼,花指一点。

“看那何处不相逢?”

捉妖天师顺着一看,真有妖!

白藤舞动,实为奇异怪相,虽被人手握甩于河中,可那就是妖根!这群人,都着了妖道而迷途呢!

一枚金银铜钱穿空而过,割断白藤,那藤骤然化水消散,哪里是普通藤蔓?色不同、形不同,好哇!就是妖藤!

白藤已断。

而何楚只是虚握用肩膀搭着,并未受太大影响,湿透的身上又淋了些异香水,他转身回看,倒是苦了河中众人,又栽倒回了泪语河!

哀哭声一片,哎呀呀、哎呀呀,真是倒了大霉。试问上天,她们只是想救个落水书生而已,何至于此啊!

三歌女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觉此景十分有趣。

木晚已经开始头痛了。

‘这三个,怎么也来凑热闹?这一神一妖,到底做的什么梦?如真如实!’

“哎张天师……侬呀,来这里捉什么妖?这里是泪语河。侬捉妖,岂不是跟神过不去?”三歌女问他。

“只捉妖,不问神。”张天师道。

“啊哈哈哈哈,不见神、不落泪。”三歌女笑嘻嘻走了。

不见神、不落泪,张天师并不是第一次听这几个字,他便于乱糟糟的泪雨河上低头沉思一瞬,又向木晚道别。

“妖已除,我出玉林。”

木晚随手一划,将他轰走了。

生死如河界,上岸为生,入岸为死,岸上不观死,岸下观生。她再打眼一看何楚,那书生又抓来一白绳,拉了一大群人往上来。

“把看书的劲,用‘这’上面来了。”木晚呢喃道,皱着眉,环视了一圈。

那对联对着热闹,左右两侧杯子铺的叫卖声不绝如缕,几名孩童手握风车唱着歌谣,木下林荫间有两三乞丐啃食苹果。

河中依然如此。

两女子奔跑而过,扬起飞尘撒过来。

“谁啊!”木晚生气了。

无人应答。

“刁民……”

“河中这是怎么了?”有女子问道,却不是问木晚。

“报官吧!人要是下去,是上不来的!”她身旁男子相答。

“官家怎会来蹚这趟浑水?”女子道。

男子沉默不言了。

“还好有根白藤,给这河中人一线生机啊。”女子道。

男子点了点头。

“唉!我也下去吧!你告之我那些昏迷的人在哪,我再捞过去。”女子道。

男子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站远点,别掉下来。”说完,女子便跳进了河中。

她水性好,憋气的时辰又极为久,男子在岸上所言方位又极为清晰。就这样搭配着,许多昏迷的人都被归拢到白藤那里。

木晚愣瞧着。

她还没见过这种人物,这是哪儿冒出来的?这等人物,需记下来,层层递上去给老天瞧瞧。

“什么名字,报上来?”木晚过去问道。

那男子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面告诉着河中女子的那些方位,一面也不忘忽视木晚。

“戚素。”男子道。

木晚想着这姓。

近千百年来,这戚家可没什么名气,大家子弟也没有姓戚的。

“怎么想着如此行事?”木晚道。

“喔,戚素一向如此,心地善良。”那男子道。

良字一出,河中又是阵阵惊呼,闹得木晚的心肝隐隐作痛。

“唉!无奈,好心办了坏事!”男子唏嘘叹道。

原来,戚素将那些昏迷的人也归拢到白绳处后,实在人太多,白绳又断了。

“戚素!我放些石块下去吧!人这么多,人踩着人也能上来!”男子道。

木晚这才看向河中,原是那女子叫戚素。

原来竟然是她叫戚素吗。这男子也是怪哉,不知道他如今在做何事么,反而紧着说别人名字。

这两个小孩,木晚无端于梦中遇见的两个小孩,真是令她无端神往,但木晚又觉,这样的人物,合该在梦中才能遇见。

这岂不比那帝、后,和那个乖张跋扈的女儿要有典范的多了?如此才该做众神表率。

“那你叫什么?”木晚问道。

“喔,在下项解频,姑娘莫要靠近这里了,连绵雨令这河流水位极高,小心坠河而亡。”男子道。

木晚点点头。

男子也并未瞧见她如何动作,眼下他眼睛可不能分身,正观望着河旁石块,不能选有棱角的,圆滑好踏的石头放下去才行。

他一目千里,却未及他寻得良石,只见那河上甩藤人又拿出一藤,送入河中。男子登时疑惑不已,可那女子不在,他也并为行动。

木晚得了二人名字,当真退后了两步,远了河边。

项家子名气大,可也就动些嘴眼功夫,而这戚家子说是草民也不为过,但……其所作所为更胜项家子。

此二人异性异体,若真能合二为一,木晚只怕会逆天而行,拥她们胜天一筹。

可惜,似是梦中过客。

多时过,尘埃落定了。

泪语河不杀人,只溺人,溺人迷失于悲水中,可人嘛……迷失跟死了又有何区别?总归是迷失了便上不来。

人上了岸,自然就醒了,无一例外。

何楚领着众人上岸,却也落荒而逃,木晚这女子比河还可怕。任他召人上岸功名千秋,却也不急于一时,往后再领也不迟。只是眼下定要离开妖女。

众人皆大欢喜,祥和一片、其乐融融。

新生过后,悲水涌来,众人伏、跪地而哭,又是吵闹一片。

木晚头疼不已,想寻那一男一女,也寻不得。定是梦里客了,如若不然,梦怎么会将他们送走,不让木晚好好瞧瞧?

这时,岸边又来了两人,头面上覆了面纱。

木晚听他们说。

“妖呢?”

“妖呢?”

原也是一男一女,一人说话另一人复述着,怪哉。

“嗯?”

“嗯?”

那两人左右看看。

倒是提醒了木晚,对啊,她来这就是为了等那妖的,妖呢?

木晚可算将目光从河四周移开,又仔细瞧了瞧一切,铺子、人、乞丐,都在。

就是孩子们不见了。

古时候,没几个神仙会妨碍天师捉妖,木晚不会,那三歌女也不会,众人也不会。

都只因古妖那时未经教化,妖神、妖仙与妖,完全是两模两样。

而妖最易食人心,人心嫩、美味,妖最青睐,而小妖便喜食稚子之心。

古妖害人,害也就罢了,食人。

如今这梦,显然是远古时。

木晚也明了,这纯粹是因那老光神活得太久,比之木晚不知活了几千倍,若是做个开天辟地的梦也不为过。

如今,怕只是在他年轻时的梦罢了。

万物众生,谁都对小时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眼下,木晚只是心疑,那鸟妖,不会抓了孩子,剖心而食吧!

鸟妖食心,简直是最轻易不过了,一啄一吞,实为方便。众妖中,尤其鸟妖最易食心。

若是真食心,木晚也不会忌讳什么,不是没见过那些古妖的做派,只是……定要罚上他一罚,就如同天师除妖一般。

梦里木晚最大。

木晚一拍手,周围的山川景色与人都暗了下去,一条粉亮梦路闪现,就帮她指引出了孩子们的所在。

倒是不远。

一挥手,又恢复如初,木晚抬脚走过去。

那是一棵大槐树,隐在众树里面。

甫一靠近,便听闻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比方才在河边打闹还要快乐些许,被孩子们争抢的风车也被抛弃,在树根底下成了废物,他们找到了更新鲜玩意儿。

见孩子们如此开心,定不是受伤了,木晚本想就地返回,鬼使神差地,木晚好奇起,究竟是何物,能让孩子们远离人烟,甚至跑进密林里,还放弃了风车。

她仍靠近了那棵槐树。

槐树下有水痕。

还有香气。

木晚嗅闻几分,也不确定,但…可能是槐花的花香,地上有槐花。又走了几步,已经可见孩子们那天真无邪的笑脸了。

孩子,不是一张笑脸,就是一张哭脸,神仙界笑称,孩子都是悲喜仙。

但木晚总觉这些孩子笑得怪异。

本应水润润红嘟嘟的两只眼眸一张嘴,此时变得一样,都是月牙样子,不见眼白、不见牙齿,两黑缝、一红缝,三个月牙嵌在孩子们脸上。

到不能说丑,孩子哪里分美丑?但……肯定不是美,说丑,未免也太过了。

木晚左思右想,得出一字——“邪”

连忙将这字驱除了!天……妖魔鬼怪都好,说孩子如妖如魔如鬼如怪都好,木晚暗骂自己,怎么说孩子是邪物?这可太……

那这几个孩子的笑……应是机灵吧,机灵。木晚长舒一口气。

待她真看清了槐树下的景,又皱起眉头心生疑惑。

五六个灰脸孩子,都有着月牙笑意,围在树下,个个用布衣下摆包着槐花,满满当当,接连抓起一把打向树下身影。

一把槐花,换来那身影的一阵微动,孩子们为这如应激般的反应欢呼雀跃,又接连拿起把把槐花打去,专门打在脸上。

娇嫩柔软的槐花,在孩子们的奋力挥动下,触及脸庞,发出豆子一般的声音,听着有些微响,引来更大的反应,孩子们又是喜笑颜开一阵。这群孩子无时无刻都在‘怪’笑、‘机灵’笑。

被打的身影,赫然是木晚要寻的妖。

木晚一袭红衣,斜倚在黄绿槐树下,低头看着稚子们与妖。

妖似乎‘酣睡’着,闭眼斜靠在槐树下,槐花盖满白蝶袍上,槐香掺异暗涌其中。许是在树下,妖的脸上灰白有影,但其肌肤更如晶透一般,顷刻间要消失,似梦散。

这群灰蓝暗色布衣小儿,见了木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为何,脸上那种笑消失了,手上撒槐花的动作也停下了。

眼睛睁得大,也不过豆大。似是在看什么不速之客。他们也没离开,好似等着木晚离开。

木晚生出些苦恼与疑惑。

“你们,在这做什么?”她问道。

“玩啊!”

“玩,我们在玩呀!”

“你干什么啊!我们在玩呢!”

那群孩子叽叽喳喳的,摸着头发与包着的槐花说道。听木晚这么一问,反应立刻打了起来,握紧拳头,眉眼怒视着。

“这…有什么好玩的?”木晚问道。

不等她说完,稚子们就紧着答。

“他是残废,赖在这不走!”

“对啊,还是个哑巴,不说话!”

“你看他!他是个瘸子!”

“他不会走路!”

说着,又有二三童子,抓起一大把槐花,打在树下妖的脸上,那妖被打的左右动了动,瞧着是想躲开,不愿受其扰,眼睫颤抖,也没能睁开眼。

“喂!快走开!”那孩子呵斥道。

“走开!你走!你走!”

“走开啊!你这个残废!”

“这么大了还不会走路,羞羞羞!”

有孩子发了狠,连连抓起几把都扬在妖的身上。妖还是难让这群孩子们满意,一动不动,只是轻微挣扎几下,孩子们见了,心思与表情如沸水一样。

“内边乞丐也在树下不走,你们怎么不去找他们玩?”木晚问道,指了指躺在树下乘凉的那群乞丐。

“他们打人,可凶呢!”

“就是就是。”

“乞丐拿棍子打人!还有小刀!”

“我们还得给他们送苹果哩!”

“我们可不想被打!”

木晚了然,弯腰抓起一把槐花打在稚子们身上。

既被木晚抓起,那此槐花就不同于彼槐花了,梦会保护木晚,它们爱她。

而槐花为梦中之物,会尊崇木晚的意志,自发变为石子一般的硬物件。

许是槐花也爱稚子,才没有像往常一样变成利刃一样的杀伤利器。毕竟世间之中,唯有稚子无辜。

小小柔软的槐花,如同石头一般打在稚子们身上,霎时,他们哭叫着跑开。

“打孩子啦!”

“救命,打小孩啦!”

“救命!救命!”

诸如此类地喊着跑向远方,没敢往乞丐扎堆的地方跑,而另一方又是忙碌的大人,无心管他们,他们见无人看他们苦恼,走出几步,五六个稚童又重新捡起风车嬉笑着跑了。

木晚蹲下身,在妖旁边看了看,细看起来,这妖好似脸是被打的有些红,留存了些红印子,叶子仍可成利刃,花,也还有些威力。倒不如说这妖面皮薄呢,都几近透明了。

“怎么躲在这被小孩欺负?”木晚于大槐树下问道。

树上槐花摇摆,影影绰绰,树下红衣落地,接绿压白,而树旁有神发问,无妖答她。

木晚也不恼,就这么静静地赏了一会槐花,梦中槐花,也不常见。

梦槐,便是梦鬼。这么大个槐树林,到底是多少神仙心中有鬼,做梦也怕?

河边风吹起些妖身上槐花,至她鞋旁,险些埋上久未动的鞋子,木晚才收回了目光,抖了抖鞋子。

木晚伸出两根手指,指向妖的太阳穴,为其增些梦的力,让这梦也认他一认,别排挤他,当他是主子,就能使之清醒自在。

梦中,如果被梦排挤,被迫睡觉、昏迷便是经常事,比如木晚,入任何梦都从来不用睡觉,再比如稚子,梦中稚子,总是最有活力。

妖悠悠转醒,瞳孔聚光,看向了木晚,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

‘嚯,真成哑巴了。’

“你腿怎么了?”木晚问道。

这腿被梦排挤得要命。

这妖听她问话,终于有了反应,低头看向腿,有些茫然,但还是说:“一会就好了。”

真是随口说来的谎话。木晚忍不住笑,梦会欺骗她?能不能好…她还不能知?这分明是好不了的,她便又将梦力注入了些许。

又忍不住发愁。

这好像还真是个苦差事。

“嗯,以后会好的。”木晚如此承诺道。

她又拿出那一筒签子,随手拿了一个塞入他怀里,转身收了起来。

再一回头。

彼时槐花落下,流水曲意,而有二蝶翩然而至,蒙纱探问着。

原是寻这妖的人终于找过来了吗,倒也忒慢些了,杯子不知被稚童玩闹打碎了几个,碾成碎末抛入泪语河中,风车更是早已破烂,被槐花掩埋。

而这二蝶瞧着也极为年轻、面生,木晚拂了拂身上槐花,起身离开。妖远望着她,抽出怀中那签看——木签红字。

而二蝶凑其身旁瞧着。

木晚回到了泪语河旁,水中已无人,清澈水中,木晚仍知,有一双白鞋子掉在了里面,是那小妖的,他刚才便光着脚。

不知是否是在河中受了伤?可她也不敢下河,那不是别的河,莫如,莫如母亲的眼泪河,或许她做梦时也会无意间下去,但清醒时,绝对不可能。

谁敢清醒着践踏、趟过那人母亲的眼泪与哀愁呢?

那混世霸王莫如,正是命她入梦破梦的神太子,她虽不喜莫如,却也敬得。

只是……她也想看看,那不见首尾的光神,究竟做了个什么梦?

她出生时,光神已下界,其活于秘闻中,多是个传奇模样,听着似神话里的神,也不然,秘闻都不能见得。

哪里有光神这神?她甚至怀疑是神仙编出来的。

还是在梦中听得过,梦中那些神仙,什么梦都敢做,光是收他们的封口费,木晚就压根儿不愁了,可即便如此敢梦,对于光神,也只能听得三言两语。

明里暗里多是嘲讽,毕竟神下界,要么历劫、要么办事、作法、赐福,说这光神,什么也不干就下界了。

更多的,似乎这些神连梦都不敢梦。

百年前,光神归神界。

木晚算是喜的那一方,她想,这梦,岂不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要多八卦有多八卦?

此后就更令木晚疑惑了,这些神仙,连梦都不梦光神了,一丝影子也无,似是怕,但怕才是最想梦的,是敬才不梦。

神仙的敬畏……

莫如同她说,此为光神一梦时,木晚听得已是呆了,这样的神也会做梦么?神做梦,不是自取灭亡么?

但紧接着,她便想来一探究竟。至于莫如又加以叮嘱的妖,说他也应得木晚一探,但只是匆匆而望了一眼,木晚没放在心上。

妖么,妖再厉害,不成神仙,始终是下界的微生。纵使他是什么……凤族王子,就算是凤族先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了不起的,都在天上了。

但如今……

木晚真不知该如何破梦,莫说光神了,那个活在秘闻中的神祇。

就说木晚来泪语河这几日……老天,木晚都想叫天喊地了。

泪语河畔,真是神仙打架也不为过,一张一张路人脸,看得木晚可是心惊肉跳,不是平常人,就是神仙界的神仙脸。

少有不认识的,木晚也不敢轻认。就那河畔上问路的风流公子,她总觉着眼熟,怕不是哪位神的亲戚。

这些平常人看着年轻十足,但都是比木晚大了好几轮的神仙,毕竟神仙的外表都是不作数的,他们要么修为上乘,要么功法独特,拉出来,都是震天地的神仙。

就说刚才落水挣扎的里面!还有木晚的师父呢!她都不知如何是好,还好她师父根本没看见她。木晚师父……百日成仙,千日成神,也是提不得的人物。

还有内个摇铃少年,什么铁子……是铁水情。河里那些人叫铁子铁子,许是真的,毕竟,比铁水情地位高的神仙也有不少。

可鬼界有三怕,鬼民有九怕,多出来的六怕,全是因这铁水情。

铁水情、赤子心、黑袍、披发、鬼阵、刀。一提,鬼界就戒心大起。

其在神界地位不高,全然是鬼界联合人界,再上表天上将其名号压低了,不然……他地位越高,鬼界反心越重。

毕竟……这可是祭鬼成神第一人。本该一路坦荡,若是成个十宫主之一也不为过。可鬼界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不能成神仙,不代表就不如神族仙族。

不说铁子……唉……

三歌女,是个难缠的主……木晚看见就烦闷不已,这三仙的梦不说给她封口费了,全然是威胁,以仙威胁神。

木晚本不在乎什么仙界之主。却也一次次被折磨怕了,不给她们几分薄面,怕是木晚这神位都保不住。

三仙的法力手段,不止磨心,还受身伤,身伤也就罢了,神仙怕的就是心神不宁。那三仙,专勾心中最怕的东西,毫无忌惮地摆出来。

何楚更是其名副其实的‘走狗’,瞧他刚才大喊的模样就知道,仙界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神界也是,神仙界提起何楚,众神仙笑而不语。

因为没有神仙知道,他是如何飞升的。

有走后门飞升的、有贿赂神仙飞升的,却也不是秘密,总会有谁知道,总是瞒不住的。但何楚如何飞升,却谁也不知。

可以确定的是,唯有仙界之主可驱策他,众神猜测,那便是那三姐妹提点的。

但这是无神肯信的。

萱草、修竹、芭蕉,虽然‘行事怪异’,不敬神明,却在仙路上绝不让步,任何事,只要沾了仙,她们绝不轻易放过。

假如何楚是神,那绝对有她们三个暗中操作,在三姐妹心中,神算什么?

可他恰恰是仙。

木晚长叹一口气。她茫然了,茫然于梦中。这位司梦神迷茫了。仙界之主在这…众多神也在这。

如何破梦?

若是破不好梦,只怕这些神仙会全来问她,先前的封口费,只怕……

木晚望向泪语河。

只怕是随流水向东西了。

天下众生,熙熙攘攘。

梦里众生,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梦里不为利,只为情,那一点心中情分,化为梦,尽显其中。

既然不能轻易破梦,木晚反而不想破梦了,那……木晚对莫如许下的破梦之约,怕是要食言了。

此梦非彼梦,牵扯神仙众多,暗含神仙二界的无数秘密。若她能得其意,便是有神位可进阶,一阶…两阶…三阶。木晚于众神中会更加耀眼。到那时,就算莫如,又怎能驱使得了她?

与神位比起来,灵石又算什么呢?

梦里众生,为情而来。

而她木晚,却只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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