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外面徘徊着一个人。
云择当没看见,那人却凑过来:“小择,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云择不理,打算翻墙进家去。
“我托朋友弄了只舛猴,机灵会耍宝,送给你玩。”蔺之远殷勤道。
云择踩到一块石头上,刚要往墙上攀,听到这话,回过头来,蔺之远手里提着一个金丝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猴,极小,只有巴掌大,耳朵很长,尾巴有三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妖?”
“别害怕,没有危险,就是只小妖,”蔺之远道,“皇城那边的富贵人家都会养这些小东西当宠物玩,据闻燕侯府上也有许多,这只听说是猎妖人专门穿过御界之渊捉回来的,特意驯过了,不会伤人,你喜欢吗?”
大门口那边灯笼里的光撇过来,舛猴的样子更清楚了些,云择隔着笼子跟它对视了一会儿,舛猴果然很会耍宝,小小翻了个跟头,又朝他作揖。
这时,蔺之远也看清了云择衣衫不整的模样,欲言又止。
云择道:“不喜欢。”
舛猴的长耳朵耷拉了下来。
蔺之远没忍住道:“小择,你方才是从哪儿回来的?”
与你何关……云择刚要怼出口,心思一转,却道:“方才美酒佳肴,美人在怀,自是好生厮混了一番。”
蔺之远脸色一青:“你别拿这话故意气我。”
“气你作甚?咱们又没什么关系了。”云择一笑,“那美人很是体贴,长得可口,榻间功.夫也好,真真让人欲罢不能。”
蔺之远难堪道:“求你别这样,小择,我犯了错,我对不住你,咱们这么久的情谊,你给我一个机会,原谅我好吗?”
“我在生病,你却能与别人勾连在一起,”云择尽力绷住表情,绝不肯把伤心露出来,声音却还是哑了,“在我不知情的时候,这样的事究竟发生过多少回了?”
“我……”
“别狡辩。”
蔺之远不敢再狡辩,也无话可说了。
“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也不接受背叛。”云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蔺之远,从今往后一别两宽,你想跟谁玩就跟谁玩,带着你的猴子滚一边儿去。”
说罢,一个纵身翻上了墙头,飞快跳进了院子里。
蔺之远心情复杂,没注意到笼子上的锁松了,舛猴不见了踪影。
云择悄悄去父亲的院子看了一眼,别人说的太多,他也开始担心自己的病会传给父亲,所以不敢进屋了。
他自幼便没了母亲,不希望父亲再有什么闪失,可父亲是沉疴在身,病痛多年拖到如今,已是医药无用了。
他自己的病则是几个月前突然开始的,头晕脑胀,痛不欲生,常常心悸做噩梦,近来症状更复杂了些,身体其他地方也会偶尔作痛,痛起来像是被刀砍斧凿了一般,大夫开了药,也全不管用,只有不日前一位游僧留下的经文和念珠能够缓解一点他的压力。
看过了父亲,云择溜达到了府中的池塘边坐下来,雨虽然停了,天幕却仍旧不见星和月的影子,夜晚沉的让人窒息。
他心里有很多事,大大小小堆在一起,什么都理不明白,拥挤过度之后,反而觉得很空。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在拱他的手。
云择悚然一惊,回过神来,抓住那东西仔细看了看,太暗了看不清,但是气味有点熟悉:“猴子?”
“吱。”
“怎么是这种声音?”
“吱吱吱……”
小舛猴倒是很热情话痨,可惜云择一句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他说:“不要靠近我。”
“云择。”
身后响起脚步声,云择方回过神,发现天早就亮了,小舛猴不见踪影,他一夜未眠,眼睛发涩,一时适应不了晨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来人是大哥,叹了口气,起身行礼。
云骋一见他就生气,指着他怒道:“是不是跑出去见蔺之远了?又是这副浪.荡样子,成何体统!”
云择:“……一点意外。”
“什么意外?你除了在外面丢人现眼败坏云家名声还会干什么?害我到处找你……”云骋骂着,挥了挥手,让侍从把药盒给他,“你的药,我给你亲自送过来!不要又忘了喝!”
云择听着他的严厉声音,心却觉得暖了些:“谢谢大哥。”
“你若真在意我,就不会一意孤行跟一介商贾之子成日来往!他是什么正经人?你看看你,沾得一身市侩流气,流.氓一样!”云骋在水边亭中坐下,“我问你,你几时能跟蔺家那小子断?”
云择捧着药碗,低声道:“已经断了。”
云骋诧异了一下,不问因果,很快道:“那就好,算你懂点事,现在走上正途还不算晚。”
云择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云骋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前路:“下个月便去荣府提亲,别拿病拖着,我看你就是装病!早些成婚早些安稳,让荣小姐好好管着你,也省得你在外面招惹闲言碎语……”
“大哥!”云择打断他,“我不会成亲,我早就说过我的事不关乎某一个人,是我……”
他咬了咬牙:“是我自己只喜欢男人,就算不跟男人在一起,也无法与女子成亲,更不可能去耽误别人。”
“混账!”云骋暴怒道,“我也早就说过!你再敢扯这种混账话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云择脸色惨白,无力感充斥全身,由于昨晚已经在茶馆里肆意发泄过情绪,他现在连反驳的力量都提不起来了。
“你究竟有没有点廉耻之心?”云骋还在斥着,“云家累世清名全都要被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连累!正常世家子弟谁像你这个样子?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乃人伦纲常,像我一样哪里不好?父亲最疼你,他病中的大愿也是你能够早些成婚生子,你忍心辜负父亲吗?”
云择心中一痛,满腔苦闷无处排解,他干脆一口气把药灌进腹中,任苦涩更加剧烈。
云骋见他不好受,缓和了语气,苦口婆心道:“那些腌.臜嗜好你若是实在放不下,私下里玩玩也行……该娶妻则还是要娶妻,家里安定了,便谋些事做,来日去皇都谋前程也可,族中早就安排好了。”
云择说:“我明白父亲和大哥的期许,家中但有安排,我都愿意遵从,只有成亲不行……”
他说着,胸口闷得难受,苦药哽在胸腹下不去,他脑中闪过什么,疑道:“这药跟我平时喝的不一样。”
云骋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云择急道:“大哥,你让我喝的什么?”
“还能是什么!”云骋道,“你那病所有大夫都看不出原因,我就疑心你是伪装,你不就是想用病来逃避吗?”
“大哥!”云择愈加感觉不对劲,“到底是什么?”
云骋干脆挑明:“药是我让换的,特意找江湖郎中拿的能治好你那毛病的偏方,我原本不信这些东西,现在来看,治治你也无妨!若是能治好,你自不会再迷.恋男人!”
“啪——!”
药碗摔砸在地,碎片迸落进水中,泛起层层不安稳的涟漪。
云择趴在池边喘不上来气,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难受,好像每一分血肉都在难受,头晕着,五脏六腑疼着,最疼的是心。
他咳了半天,只咳出了一滩血。
“小择!”云骋这才慌了,吩咐左右,“快去请大夫!”
云择又俯着身把方才的药吐了个干干净净,才稍稍痛快了一些。
“我都是装的。”他推开云骋的搀扶,披着那件不成体统的外袍,踉踉跄跄往外跑。
“拦住他!别让他再出去!”云骋喊道,“小择!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大哥都是为你好!”
云择捂上耳朵,甩开扑过来拦他的侍从,几乎是恐惧着在逃,大哥的声音却在身后如影随形,无法摆脱。
他只得逃去更远的地方。
……
“小择?”
清晨,雾色沉沉。
又是一宿没有睡着,从酒肆里爬出来后,云择看人都看出了重影,需仔细辨别才认出同他说话的人是谁。
“荣洛。”
荣洛担心道:“你脸色那么难看,该在家好好养着,怎么又喝酒?”
云择:“家里没有我的地方了。”
荣洛皱眉。
云择忙道:“我开玩笑的。”
荣洛猜到了什么:“你大哥太不通情理,不如你到我家来住?”
“他本来就觉得咱俩关系近,这么一来就更不得了了。”云择道,“不过还是多谢。”
荣洛道:“那你要怎么办?”
云择:“随遇而安,总归不会没着落的。”
“……你自己还是多注意着身体。”荣洛道,“我新弄了一批古玩字画,铺子马上要开起来了,就是之前请你投了钱的那个,你答应给我帮忙的,我可在等着。”
云择笑了笑:“多谢荣小姐信任。”
荣洛道:“谁让你颇擅这些东西呢?别人我可不放心。”
云择才问:“荣伯伯竟然同意了?”
“他才不同意,不然我也不会向你筹钱。他们整日拿皇都贵女那一套要求我,可叹咱们离皇都有千里之遥,近来连门都不让我出了,吵了好几次。”荣洛道,“但我喜欢这些事啊,我不要做淑女,我就要开铺子。”
云择说:“你一定可以做好。”
“是吧,我也觉得。”荣洛笑起来,又多叮嘱了他几句,才不放心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待她走远,云择连忙撑住了旁边的油饼摊子。
身处在雾色迷离的街道上,眼前又见幻象,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魂魄似乎出了窍。
不确定眼睛所见是真实还是梦境。
躁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铺天盖地笼罩全身。
他又感到有东西在盯着他,也许是呼唤他,他却找不到视线和声音的源头。
有时候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奇怪的是,很多次他都以为自己会这么死了,第二天醒来却还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之所以不回家,是因为待着怎么都不舒坦,大哥的逼迫越来越让人无法承受,而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反抗和争吵,他只想找一个能够让自己轻松喘口气的地方,蔺记客栈……自然是不能去了。
这篇是短篇,总体应该会比较平淡日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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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亲缘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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