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回房间之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他搞不懂江倚山。就像临市的天气一样，他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是晴是雨，也不知道下一秒江倚山又会冒出什么新想法
当然，他也没有讨好这位少爷的任何想法或心思。临市从来不在他的计划之内，这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对他来说，只是并不愉快的支线任务，还得是必须打通关的那种
他讨厌这样
林锦抓了抓头发，发梢还潮着。但显然，在凌晨使用吹风机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他选择直接睡觉，好在第二天身体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林锦穿好了校服，下楼吃早饭。
江倚山已经早早坐在桌边了，这使得一开始想快点吃饭好赶在对方下楼前出门的林锦只能在江少爷自认为不明显的盯视下默默吃完饭再上车。
江琬有事，送他们上学的是家里的司机，江倚山拎着书包上了车，头靠着窗户就开始补觉。
林锦和江倚山并肩上楼时还有点恍惚
好像他们是多好的朋友一样
“你和江倚山很熟？”赵博远转着笔，看了一眼窗外，这几天江倚山都来等林锦放学
“不熟”林锦翻了一页练习册。他和江倚山确实不熟，大少爷不住老宅，至于为什么抽风这几天要来，他懒得探究。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不该有交集。
江倚山…是个挺不错的人
或许换个身份他们会是不错的朋友
江倚山现在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好奇心作祟，他不去招惹，就不会节外生枝
【江倚山】：来操场
林锦刚收好书包就收到了江倚山的信息。大少爷在一个周前以“斗地主技术不错，加个好友好切磋”的拙劣理由加上了林锦的微信
【林锦】：有事先回去了
能和江倚山保持距离再好不过
他把手机收好，背上书包直接出了校门
“他还在操场”林锦俯下身和司机说“我自己回去”
江家离学校还挺远的，走过去起码要一个多小时，但他想透透气
好在司机并没有拉他一起等人的意思，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之后就把视线放回校门口
校门的人不算多，有结伴而行的，有为成绩吵架的，有嘘寒问暖的
林锦一个人走在路上，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听音乐，他只是安静的看着路边，看树看花看草，看许多东西从他身边略过
他偶尔会停下来，对着路边的花坛，天上不知道像什么的云拍张照
像一个初到异乡的旅人
到临市的一切像一场梦，他整日活在虚幻里，没有任何想讲话的**，沉默的看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
看着江琬把自己带进江家，说那间比他原来房间大一倍的屋子说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
在周末带他去到商场，不由分说买了一堆他不知道的名牌，给他换新的手机，把他塞到有名的私立学校
还告诉他他是一个私生子
“我和林斌结婚六年，你今年几岁”
“十七岁”他听到自己回答，很无力
他又要背起一些错误了
“林锦”熟悉的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林锦拧着眉加快了脚步，手腕却被拉住
“跑什么”赵博远手用了几分力“聊聊天也不行？”
“我还有事”那股许久不见的恶心又涌上来了
“你怎么老有事”赵博远没松手，林锦挣了两下没挣开“我挺喜欢和你聊天的”
赵博远笑了一下“你别总是冷着”
另一只手还想去揽林锦的肩膀
“你真的挺漂亮的”
恶心
林锦感觉自己真快吐了，他用了几分力，手肘狠狠撞上赵博远的肚子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赵博远松开手，林锦皮肤白，手腕上有一圈挺明显的红痕
“我靠”赵博远直起身“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还没缓过来，赵博远突然朝前扑倒，林锦侧身躲了一下 赵博远狠狠摔在地上
“手放干净点”
江倚山单肩挂着书包，慢慢收回脚。赵博远捂着自己的膝盖窝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起来江倚山那一脚踹得不轻
“倚山”赵博远笑了一下“我和林锦玩呢，你这是干嘛”
江倚山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记得和你说过了”
“手放干净点”
赵博远气的笑了一下“我怎么了？”
江倚山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不屑
赵博远被这个眼神激怒了，站直身子看着江倚山“倚山…你这么护着私生子，也不怕寒了你小姑的心么”
直白的，嘲讽的，不屑的
江倚山下意识看了林锦一眼，但对方依旧是那副哑巴样
“赵博远”江倚山是真的有些恼火，想立马上前一脚踹到他直不起身来
“想死了吗你？”
林锦拉住他“江倚山，走了”
“哈？”江倚山低头看着那双扣着自己手腕的手“你也发疯？
林锦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扣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走了”
江倚山盯着他几秒，忽然松了口“行，你先放开我”
林锦迅速收回手
江倚山：……
他忍了一下，把林锦朝前轻轻推了一下“走吧”
林锦向前走了一小步
两人全程没理会身后还有一个人，赵博远的火气还没消，这时候又不怕死的开口
“林锦，你当个私…我操…”赵博远被江倚山一膝盖顶跪，肚子隐隐作痛
江倚山收回脚
“找死吗？”
林锦最后还是和江倚山一起坐车回家了，一路上都没人说话，但和平常的沉默不一样，江倚山非常确定，林锦心情不好
他能理解，碰上赵博远是挺晦气的，他的心情也不好，刚刚是不是太冲动了，林锦这个哑巴肯定不会找班主任换座位，到时候赵博远还是会找他事儿
啧
吃完饭之后，林锦去了江琬的卧室，半晌后出了别墅
“所以你来不来啊”电话对面，秦沿江正在打游戏，江倚山手上拿着笔，一下一下敲着试卷，眼睛朝窗外看了一眼，林锦推开别墅大门走了出去
“再说吧”他放下笔，完全没心思“先挂了”
他推开门，临市晚上气温低，他手上拎着件黑色羽绒服，住宅区很安静，随便有点声音都很明显，所以他没费多少劲就找到了人
那人还是一件短袖，好像根本不怕冷
林锦坐在花坛边，手机亮着微弱的光
“吃了”
好像是在打电话
“没有，在学校旁边”
“少放点盐”
“在阿喃那里，她说待会儿就来”
不知道哪棵树上的鸟飞走，抖落了几片叶子，林锦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温柔一点
江倚山靠着一旁的树，在离林锦五六步远的地方站着，静静等着他打完电话
“江倚山？”林锦看着靠在树上的人，江倚山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外套递给他
“别又感冒了”
“你…”林锦接过外套，上面还留有一丝来自他面前这个人的温暖
“你出来…”
“找你”江倚山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林锦愣了一下“找我干嘛”
“聊聊”江倚山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林锦回过神，拎着外套跟了上去
“聊什么”
“聊聊赵博远”
林锦挑眉“你和他有过节？”
江倚山踢开路边的一块碎石“算吧，看不惯他”
“本来让你来操场就是想和你说这些的，谁知道你跑了”江倚山偏开头打了个喷嚏“都和你说了快点换位子”
江倚山越想越气，停下步子看向身旁的人“你脑子到底几根筋啊，我又不吃人，而且我长得也不像阎王啊”
“干什么见我就跑”
“我说的话你不乐意听，学校里有些傻逼的话你倒是句句不漏”
林锦倒是很平静“他们也没说错”
“没说错？”江倚山觉得荒唐“谁把你脑子藏起来了”
“林锦，你没疯吧”江倚山说
“现在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江倚山看着他的眼睛
“你又没错”
林锦站在原地，一时间讲不出话来
你又没错
第一次和他说这句话的人是阿婆，第二个人居然是江倚山
在十七岁以前，他连自己母亲的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都说小孩不记事，但他对母亲的记忆却尤为清晰
母亲每天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带着他住在一处破旧的用铁皮搭成的房子里。三岁之后母亲经常不在家，会留给他几个面包，然后出去两三天不回来
他那时候很小，连话都不怎么会说，母亲不在他就会哭，会有一个人推开门，抱着他哄。告诉他要乖，要好好吃东西。
母亲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总是以为他聪明，这么小就这么懂事。等他大一点，出去的时间就更长。
那时候他已经五岁了，已经不会再哭了
他忍着饿，等母亲回来
然后他等到了一个巴掌
母亲流着泪，头发松散的披着，他很高兴，跑过去想要抱住她
“你把我毁了”
母亲蹲下来，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嘴里不停的咒骂着“为什么会有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出现啊…为什么”母亲抓着他手臂，指甲好像要嵌进肉里
好疼啊
母亲崩溃的重复着，脸上的泪越来越多
他的手好疼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松开了手，捂着嘴低声哽咽着
他有些局促，凑过去低声说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出现。他还小，他只知道妈妈现在这么崩溃是因为他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做，他只会道歉
“长得很漂亮啊”母亲抹干净眼泪，看着他“很漂亮啊”
“和我一样漂亮”
林锦安静的待着，任由母亲抚摸着自己的脸
“真是恶心”母亲垂下手“真的是好恶心啊”
“妈妈…”林锦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
“恶心！你的脸，很漂亮吗，你觉得漂亮吗”女人捏着他的脸“我觉得恶心，我觉得很恶心啊，和我这么像的脸”
母亲推开他，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门狠狠的砸上，他被惊得抖了一下，林锦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都在疼，不知道哪里破了皮，有点点血迹粘在并不干净的衣服上
他的手还在疼，真的很疼啊
这次妈妈会出去多久呢，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尽管她并没有这么说过，但他就是确定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林锦觉得浑身都在发抖，他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一点都不暖和
三天后，有人扔石头进来，说他有病，说他该死
他后来才知道，母亲跳河了，就在那天离开之后。母亲的尸体被捞上来，有人认出来她是半山腰上那座破房子的人，是哪家的姑娘
他没见过那些人，那些人说他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脏兮兮的小孩”“谁知道是什么来头”“好晦气啊，就是他逼死妈的吧”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没几句会说的话
后来那个人又来了，他想说妈妈不在了，想说还是离自己远一点
但她只是抱着自己离开了房子，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处村子，村口有一棵很大的柳树，他想扯垂下来的柳条，但他没有动，安安静静的等待
他被放进了一个很大的浴桶里
他被洗得很干净，裹着厚厚的毛毯被放在一个不大的床上
灯泡很亮，屋子里的东西都铺上一层暖黄，他的一条手臂被拿出来擦药
“以后就跟着我啦”那个人一边帮他擦药一边轻声说“以后就有家啦”
“我没有妈妈了”林锦低下头，另一只手扣着毛毯
“你有阿婆了”
一年后他去上了小学，第一天回来后他问阿婆
“老师说做错了事要道歉”林锦说“我要怎么和妈妈道歉”
“不用道歉啊阿之”阿婆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你没有错”
他说话很慢，学东西也慢，别人一遍能读下来的课文他要读好几遍才能读顺，别人都会唱的儿歌他连听都没听过
但阿婆总是摸着他的脑袋说没事
“没事啊，我们阿之只是晚了一点”老人笑得慈祥“我们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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