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隐隐可以听到呼啸的风声，阴沉的天空已经静驻了好久，不知道雨何时会下，但迟迟没有入冬成功的冷意，今天终于到了。
此刻会议室还都是他们自己公司的人，甲方还没来。
有种属于周一特有的安静，不是全然没有声音，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作响，但没人有时间张嘴聊一句。
也有可能是大家太过紧张。
决定下个季度甲方会给他们多少比例，他们能有多少绩效，就看今天的会议。
但有个人是例外，
姜于行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敲着桌面。
电脑上是今天的晨间新闻，
【近日，Q市两名男子发现他们的朋友是罕见的非完全人，将其杀害并残忍肢解，作案人称：作案原因是害怕该非完全人攻击自己。
但据警方调查，这两名作案人是误信非完全人能治疗疾病，所以在发现朋友是非完全人后，蓄意将其杀害……】
余光里桌上的咖啡热气缓缓升腾，姜于行没忍住，拿过来喝了一口。
她对咖啡因的反应还挺大的，平常不会喝，但是10月末的天气，穿衣服对她像买彩票，她总是穿得和天气搭不上边，刚才在外面走了短短一段路，现在也没缓过来。
“什么东西，非完全人就能杀了，还是朋友呢！”牧木看到姜于行的电脑界面，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句。
“不过，我还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非完全人。”
姜于行点点头：“确实很稀少。”
“你不紧张吗，于行姐？”
牧木指指电脑屏幕，竟然在这么重要的会议前，还有心情看新闻。
牧木刚来众星才不到三个月，还是实习生，今天更是第一次跟着见他们众星最大的甲方爸爸。
很紧张，虽然今天她基本只有一个旁观的作用，却依旧把会议的PPT打开反复看。
结果讲PPT的于行姐在旁边看晨间新闻。
姜于行把电脑合上，目光从屏幕移到牧木身上，开玩笑说道：“你要是紧张，就当看看把你当丫鬟使的甲方爸爸什么样吧。”
话音刚落，敞开的会议室门外传来声音。
“1801会议室？”一个男声问。
“是的。”
姜于行抬起头看向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逆光走了进来。
先进来的人没看他们，从容走向主座，那里放着的姓名牌是Laurens。跟在后面的人也陆续进来时，他才把目光落在，早早在会议室等候的乙方身上。
Wc……这男的真帅啊。
念头刚冒出，牧木及时打断，连忙站起身。
牧木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见甲方，见人进来不知道自己该干嘛，手都不知道放哪得劲儿，站起来，才想到看看于行姐，结果于行姐没说话，还稳稳得坐在椅子上呢。
牧木工作第一条就是：于行姐做得都对，无条件服从于行姐！
是啊，我们又不是迎宾，还要起身迎接嘛！
牧木刚想坐下，视线里他们部门经理陈启，已经起身去迎。
牧木又试图不着痕迹地缓缓站直。
姜于行这时才站起身，走上前。
牧木心里感叹，于行姐果然松弛啊，半点不带紧张的。
一秒钟八百个假动作的牧木，终于舒心地吐口气，启动跟随，模仿，外加沉默模式。
“Pual，又见面啦。这位是？”陈启先和第二个进来的男人握了握手。这是他们项目一直对接的甲方之一——Paul。
这个年轻男人就站在主座旁边，一般来讲，他肯定就是甲方腾篮公司新上任的总监，但陈启斟酌着还是模糊地问了一下。
其实，要不是后面跟着Paul，陈启都怀疑他走错了。
大家都上班，怎么你穿的跟个男模一样。
而且这腾篮新上任的总经理也瞧着太年轻了，加上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像是某个大秀的模特，和后面一群人看起来，都不像一个图层的。
Paul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腾篮的新任总监—Laurens今天一同与会。”
陈启从善如流地也打了招呼，又拍拍姜于行的肩：“这位就是姜于行，别看是年中调来我们部门的，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了，一会也是我们项目的主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于行身上，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雷鸣，却不见雨落下，只有乌云翻腾，衬得雷声都沉闷。
姜于行在众星工作一年多了，但是负责腾篮这个项目刚两个月，所以对于甲方腾篮要对接的人，远没有陈启熟悉，有些腾篮的人对她也陌生。
姜于行在陈启的介绍声中笑笑，当然要先和会议室里职级最高的人，这位新总监打招呼。
因为对方的身高，姜于行微微抬了头，视线从他黑衬衫包裹的锁骨中，上扫，正对上镜片后一双乌黑的长眸。
她伸出手，嘴角扬着温和礼貌笑：“你好Laurens，姜于行，后面的项目还请多指教了。”
熹微的阳光刚巧落在悬在半空中的手上，中指上卡地亚戒指的嵌钻折射着光芒。
一秒，
两秒。
“期待姜小姐今天的精彩介绍。”Laurens眼眸垂下，手虚虚握上，很快松开，连体温都来不及残留。
会议很快开始。
腾篮是他们老甲方了，和他们公司不少项目都有合作，每个季度和腾篮的合作已经是固定的，无非是国内他们几家乙方公司，竞争这个季度拿到腾篮的合作比例的多与少而已。
虽然姜于行是第一次负责讲解这个项目，但陈启对姜于行很放心，不然他也不会特意申请，把姜于行换到他们项目。
投影中央是飘逸行楷的一句：
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
下方是小几号的字体：
——你可曾幻想过，诡谲又恢弘的山海经世界？穿破次元，有妖来到你身边。
——科技让幻想变成现实
这是他们腾篮高端线，打造的一款IP“山海经-异兽录”，主要推出智能家居陪伴机器人。
“……仿真宠物皮毛的手感，并且产量最高每日可达150K……，相信一定能契合腾篮‘AI、科技构建你想要的次元人物’的销售理念……”
“以上就是PPT的全部内容，感谢聆听。”
姜于行结束讲解，目光下意识落在会议室中间的主座，
四目相对，
镜片后狭长的眼睛眸色沉沉。
姜于行转身下台。
又问了不少问题，腾篮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七八人坐着。都是以往合作陈启惯常和腾篮对接的人，熟面孔。
除了那位新总监，Laurens。
他也没走。
会议上这位Laurens便没发言，现在也不说话，也不走。
陈启默默在心里吐槽，是买票进场的观众吗。
“抱歉，我脚是不是踢到你了。”
陈启茫然抬头，
说话的Laurens眉头还微微蹙着，倒不像那些杂志模特上的表情一样死装了，似乎感到有点抱歉，隔着镜片下，注视他的双眼，还显得有点温柔。
长桌主座两旁，左侧是腾篮的人，右边依次是陈启，姜于行，牧木她们。
按座位的距离，这位Laurens踢到的大概率是离他最近的自己.
“没踢到，椅子腿吧。”陈启满不在乎的开口,摆了摆手，“也是腿长的烦恼了哈哈哈哈。”
坐在陈启旁边的姜于行面色不变，继续和客户闲聊着，桌子下被踢到的脚尖已经收了回来。
牧木忽然出声：“于行姐，你心跳怎么这么快啊？”
她讶异地问，指了指姜于行手腕上的手表，不知道什么时候切换到的正显示心跳的页面，
112的心率又往上窜了窜，115，116……
于行姐不是不紧张吗。
“我不太喝高咖啡因的咖啡。”姜于行解释一句，切换掉手表的心率页面。
咖啡对一部分人会加速心率。
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插曲，似乎也没人注意到。
姜于行笑容未减半分，转过头看向对面的甲方之一Kevin，笑着说：“对了，我们牧木也是淮江人，和你是老乡。”
Kevin之前一直和姜于行工作对接的，两人也很熟，此刻坐在长桌靠末端的位置，和主座正相反的方向，所以和她说话刚好要大半背对着会议室的中心位置。
Kevin ：“是吗，那还真巧。”
他乡遇故知，很多人遇到老乡都倍感亲切，但Kevin似乎没有这种感觉，只聊了两句淮江的风土人情。
牧木更是第一次来腾篮，还有点拘谨，也没什么遇到老乡的兴奋劲，更别说提起话头。
眼见着这个话题要悻悻而终。
姜于行又开了口：“看你们感觉，淮江的水土很养人吧。”
几人笑起来，Kevin也摆摆手，但嘴上也说着：“淮江确实日照不强，挺舒服，我每次回了淮江痘都不长了。”
姜于行：“怪不得历史上淮江就经济发达，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一提到淮江的历史，Kevin和牧木倒都一起说起来，三朝古都，显然对家乡都很自豪。
姜于行没再提问，开始安静听着。似是对他们谈论淮江很感兴趣，一直转着头，脸背对着主座听着他们侃侃而谈，偶尔应和两句。
直到那位Laurens经理也离开会议室，淮江这个话题好像才停了。
到了五点半，一行人出发去日料店。
今天这种日子，请甲方吃饭，那必然是不能少的。
先到的只有五个人，还有些人堵在路上，姜于行左边坐着陈启，右边是牧木，以及坐在对面的Laurens和Paul。
讲电话的声音格外清楚。
“东府路这边的日料店。” Laurens在打电话告诉别人是哪家店。
姜于行瞥一眼就收回目光，他们公司还是总监自己打电话指路，没再往下听，姜于行手机也震动起来。
看了眼来电人，她起身拿着手机离开了包厢，直到挂了也没接。
一直走到餐厅外面的拐角，姜于行才回拨回去。
刚接通她便长长呼出一口气。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问，
“你先说你有什么事，”打来的是姜于行的闺蜜孟清，也是她大学同学。
“哦，就是刚往你那了放一些大闸蟹，赶紧吃，还有周五你要陪我去哪记得吧？别到时候你又有工作。你怎么了？”
“周五陪你去远阳路新开的酒吧，没忘。”姜于行应一声，指尖刮着手机外壳，笑容早落了下去，嘴唇抿着，顿了顿，语气没有起伏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发现了世界上最该死的人。”
“啊，什么？”孟清没听懂。
姜于行眼睛放空看着远处，泛起一种独属于社畜的半死不活，说：“前男友当了我甲方。”
迟迟，电话那头回了一个字
“……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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