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几日,林荟都格外关注方震有没有来公司上班。公司里开始有换帅的传闻,不知来源与真伪,林荟听罢则耸耸肩,与她无关就好。
新的一周,早上八点半,方震终于出现,炭灰色大衣,黑色长裤,走路带风。
大楼首层的保安们迅速列队两侧,辟出一条专用通道给他。林荟正像平时一样守在电梯口,看清方震的脸后顿时呆住。
叮铃一声,电梯门敞开,她被两个高大的保安遮住视线。公司里只要总经理出现的地方,其他不相干的员工应该避让,大领导有优先使用电梯的权力。
方震停住脚步,抬手示意林荟上前,两人先后迈入电梯,方震又一扬手,保安们恭敬地退后,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谢谢,方总。”
林荟微笑,即使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方震也没在众目睽睽之下邀请她同乘过电梯。所以,林荟实则很尴尬,不知方震又唱哪一出。
她刚才应该躲得远点,但说不清为什么,眼睛就是从方震身上移不开了。
“客气什么。”
方震弯弯唇角,自上而下打量了林荟几眼,笑容更开。
林荟站在他身边,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
大衣里面穿的是黑色衬衫,银灰色领带系的一丝不苟,发型也是精心打理过的,比过去上班时要隆重,更像去参加什么典礼。
最主要的,似乎面色比从前阴郁。她一时分不出是男人肤色深了,还是身体抱恙。
“方总,近来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林荟态度真诚,两人对视的刹那,她感觉一阵不自在,转头看向小屏幕上的数字,马上就要到二十层了。
方震思忖片刻,在她离开前开了口,“我妈妈去世了。”
林荟猛地一惊,攥紧手中的提包,慌忙侧身用手抵住电梯门,目光也低垂下去,“对不起,请节哀。”
方震偏头一笑,林荟再次正视他时,电梯门已经缓慢合上,她感觉那道笑容说不出的诡异,可也没看得真切,眼前只剩残影。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笑得出来?
方震,不是个爱笑的人。
当天晚上,方震家的别墅灯火通明,三层的英式建筑,前后百平米的院落,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人。
男人穿着宽松的T恤和运动裤,哼着歌走进地下室。
他手里晃着酒杯,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另一个身形扭曲的男人,红酒在杯壁流动时,那人身上如浸满鲜血。
站立的男人将酒一饮而尽,他尚未做到那么残忍,头脑清醒得很。
“我今天在公司里见到林荟了,就站在我对面,闲聊了几句。唔,可比小时候好看多了……比你手机里的照片也好看。”
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话里带着笑意,“林荟喜欢你什么?本来呢,我只想体验一下你现在的生活,拿钱走人,可我现在改主意了。”
被捆束在椅子上的男人与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色惨白,衣衫凌乱,是挣扎过的痕迹。
他听到“林荟”的名字后忽然瞳孔微震,之后亮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干涩的喉咙里勉强挤出声响,“我和她分手了。”
对面的男人耸肩笑出声,“不可以复合吗?你别想唬我,你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我全看过了。还是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干净了?林荟、尚宸宇,也是我的小伙伴啊!”
这些天,他把对方的关系网摸了个七七八八,手机和门禁的指纹锁也改成自己的。见过的人都当他是方震,除了公司事务,应对日常几乎没有阻碍。
只不过方震的衣着都太过正经,他去上班的时候必须全副武装,站在穿衣镜前,自己都快认不清两人的区别了。
他将酒杯倒置,故意在镜像的那张脸上淌下一滴液体,“方震,好好反省你自己,不然……我取代你,是分分钟的事。”
方震就算渴死,也不会尝别人剩下的东西。
他合上眼睛,缓缓侧过头,将双唇展开一个讥笑的弧度。很疼,唇瓣上已经干裂出血,唇红齿白的样子比刚刚的沉默更骇人。
“你觉得我做不到?”
男人的阴影罩在他头顶,突如其来的碎裂声,酒杯在椅背上敲碎,参差的裂口对准方震的下颚,“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有一刹那,方震知道自己要跟世界永别了,但接下来的是一连串钻心的刺痛,碎片被楔入大腿,椅子翻倒,小腿上又挨了好几下。
“不会现在给你个痛快的,你得看着,我比你适合林荟!”
殴打和辱骂声持续了一阵,椅子上的人身体蜷缩,昏了过去。
恍惚间,听见噼噼啪啪的水声,外面下雨了,一股潮湿的水汽钻入鼻腔。他没有合上车窗,望着街上的行人手忙脚乱,应对着忽然降临的雷雨。
马路对面的地铁站出口,一个穿素色连衣裙的姑娘格外亮眼。她撑了把透明雨伞,巧克力色的长卷发搭在胸前,身形苗条。
那只是众多上班族里的一道身影,可也只有她,发现了那个头戴黄帽子的小学生。孩子没有伞,身上的一次性雨衣也破了。
于是,一大一小合撑着伞,在最后几秒跑过人行道。
孩子一脸灿烂地感谢她,她说了些什么,拉紧孩子的手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方震升起车窗,细密的水滴快速溶成一片,模糊了这番美好的场景。
只是生活中的偶然,可他不禁把自己代入那个小学生的视角,内心暗暗感叹,“幸运儿……”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有人优待,有人眷顾,越弱小越无助。逢年过节时,人们嘴里讲着“祝你万事如意”,可平日里谁又会多管“闲事”呢。
也许是那一天的雨很久都没停,方震生出无限感慨。
他的车停靠在公司楼下,那位撑伞的姑娘突然从后面跑过来,慌慌张张地冲进大厅打卡,雨伞被她随手丢进了大门口的伞架。
物业服务人员给那把伞套上了塑料袋,“小姐,你的伞!”
“哦,不用了,放在那吧,我从地铁站拿的!”
她讲话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之后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几乎是跳着走的。
方震只记得那头长发在他眼前晃晃的,很迷人,而她那么开心,应该是踩着最后一分钟打卡成功了,也是个幸运的。
“方总早!”所有工作人员立刻在他身旁站成两排。
“早!”他浅笑,手上却不忘拎起那把伞,“借用一下。”
伞还有些湿,林荟用过的伞……
还有些湿……
方震清醒过来,手上粘腻的东西不是雨水,是腿上渗出的血。
早知道会这样,同意分手就好了。
他想,早知道会这样,他希望他的世界里没有出现过林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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