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溪流发出经久不绝的响声。
沉默良久，邬月笙也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裴之望笑了笑：“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们默契地揭过了“前男友”这三个字。裴之望顺势在他身边蹲下来也洗了把手，随意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扶口山采集数据？这边不是早就被判定为‘D级异能流动等级’了吗，这个水平在正常波动范围内，几乎没什么研究价值吧？”
邬月笙“嗯”了一声，与裴之望保持着一个既不够亲密、又不够疏离的距离，回答到：“最近在世界范围内因为异能流动而造成的危险事件在增加，云川大学在研究联合会分到了检测范围，扶口山就是检测点之一。”
说到专业领域，邬月笙找回了原本的从容，长眉微微蹙起：“说起来昨晚的监测数据确实不太对劲，异常能量的流动对比之前要高不少。”
裴之望透过水面的倒影盯着邬月笙，隔了两秒才慢吞吞道：“总能找得到答案的。”
回到刚刚的树林，纪广已经醒了，他眼里的红血丝已经褪去，恢复了平静。至少没有再莫名其妙的发狂了。
吕小谷还心有余悸，但纪广那些行为也不一定就是发自本心。她平时就容易心软，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反倒是孟来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眼神止不住地往纪广身上飘。
裴之望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将纪广的不安的和警惕尽收眼底。
纪广原本就坐在地上，他本能的排斥这种被俯视的感觉，手里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挂在胸前的吊坠。
“你这个吊坠的哪里来的？”裴之望冷不丁发问。
裴之望的脸长得太好，天然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但纪广显然不属于这绝大多数人，他很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想给我前男友送一个。”
裴之望语出惊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抬头看他，就连邬月笙也吃了一惊。
“……”纪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前几天在扶口市买的。准备送给对象，她不收。”
“哦。”裴之望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而道：“休息够了就继续赶路吧，这次我们从小树林绕到公路那边。”
所有人都没意见，认为裴之望是管理局的人，自然而然地承担了领导的任务。
下山的时候孟来拉着吕小谷悄悄落在后面，追问到：“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孟来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人又外向健谈，和大部分学生都玩得很来，有些内敛一些的甚至完全招架不住他。
吕小谷脸颊有些泛红，急得直拽孟来的衣服：“孟老师你小点声。”
她又看了看前面的三人，纪广显然离他们最近，显然听到了他们的话，但没有说什么。
吕小谷说：“昨晚监测的时候和我表白的……我就答应了。”
“那他说你没收那个项链？”
“看起来像稀有矿石，绿得发蓝，怕太贵重了我就没收。”吕小谷皱了皱眉，“而且我总觉得它看起来不舒服，会让我全身难受。”
孟来现在满脑子都是信息没得到及时更新的挫败感，胡乱拍了拍吕小谷的肩。
“……”吕小谷说，“孟老师你别这样。”
昨晚才刚谈上就出了意外，纪广脑子不清醒，除了他们剩下的还都是老师，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卿卿我我。
这一次的路要比之前的好走不少，但变异生物也要比之前多更多。三步一□□五步一绿蛇，脚下还有举着硬木刺竭尽全力往他们腿边伸的不知名灌木，扰得人防不胜防。
裴之望的身手够好，但架不住这些低智生物一个个疯了一样无所顾忌、无孔不入，搞得每个人都狼狈无比。纪广在一行人的中间，情况倒是还好。但是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每所有异能生物都在往他的方向凑。
路过一块空地的时候裴之望突然推着邬月笙快走了几步。纪广莫名其妙正要跟上，“刷拉”一下就被脚下破土而出的巨大藤蔓缠住了身体。那藤蔓就跟个流氓似的，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卷住了吊坠就一把扯下，也没打算伤人，理直气壮地准备跑路。
裴之望就在这时冷笑着出现，右手拿着把匕首一剁，吊坠连着藤蔓就落到了他手上，紧接着左手拿着根从邬月笙手里顺来的电击棍，手腕一番就按在了断口处。
电光火石，眨眼间藤蔓就焦枯了大半，缩回到土里不动弹了。
裴之望继续冷笑：“没收！”
说着踢了一脚藤蔓，施施然转身走了。
“……”纪广无语地摸了一把自己空荡荡的胸前。
后面的孟来和吕小谷简直被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呆了，张着嘴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孟来鼓掌，吕小谷扶人，分工倒是挺明确。
邬月笙哭笑不得，但是裴之望路过的时候偷偷把吊坠往他手心塞，顿时又觉得这种恶劣简直正大光明。
沿着密林再往前走约三百米，就差不多到了开发成为景区的地方。丛林掩映，空气清新，就连路边的野草野花也顺眼许多。最重要的是，到了这里就有微弱的信号了。
邬月笙打开光能屏，通讯箱里面已经堆满了信息，校长的、领导的、与他一起带队监测的同事的，最上面的一条显示他们已经寻求了异能管理局的帮助，马上就会派军方的力量进山帮忙寻找他们。他挑着回了一些信息，简单地报了平安。
他抬起头，看见裴之望在自己的光能屏上不知道点了什么，没多久后，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山坡下冲了上来，稳稳当当停在他们面前。
孟来喜欢车，从小就特别希望能拥有自己的汽车。可惜他毕业就做了助教，钱少事多，存款扒拉一下就能看得到头。他稀罕得上看下看，恨不能把车全摸一遍。
邬月笙及时按住肩膀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车，你注意点。”
裴之望笑吟吟地撑着驾驶座的车门，目光在他肩膀和手上来回转了一圈。
坐进车里，孟来这才发现内装比外表看上去的还要大。柔软舒适的后座上并不是空无一物，上面歪七扭八地躺着一只棕色的小熊。
孟来左看右看，怎么也无法把裴之望和这只小熊联系在一起：“裴哥，这是你的吗？”
裴之望回头看了一眼，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给我外甥买礼物送的赠品，那小子嫌弃，不知道怎么丢到我的车上来了。先放那里吧。”
自动驾驶的汽车载着他们回到了云川大学包下的酒店，就在距离扶口山不远的地方。同事在大堂里等着他们，一见面就又是寒暄又是介绍，等邬月笙和同事简单交代完发生的事情，裴之望已经不在大堂了。
他舒了口气，心中的沉郁却没有因此散去多少。
在扶口山山坳布置的监测仪器都已经取回，孟来押着纪广去做了个检查。邬月笙也拿着那个吊坠进去测试了一遍。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
邬月笙的房间在酒店顶层的走廊尽头。他喜静，不喜欢有太多无关紧要的交流和社交占据他的时间，而和同事交流就属于这一类。
走廊里的灯光已经全部打开了，炽白的光照着墙壁，挂画沉默地凝视着每一个过往的客人。
走廊的中间有一处观景的露台，门半掩着，路过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低沉的、懒散的、富有生命力的。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离开，他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有所交集；情感却撕扯着他，在他心里烧起燎原的火，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邬月笙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
“……你怎么那么久才接我的通讯？”
“睡觉。”裴之望回答。
“那你现在接做什么？”
“睡醒了。”
对面的女声听起来气得要炸掉，骂骂咧咧替他问候了一遍祖宗。
裴之望对她的怒火充耳不闻，反问她：“休假期间你还给我派任务，我只是路过，还让我单枪匹马去救人？”
对面嗤笑：“就那座山的难度，你还要支援的话干脆就别干了。”
“我要补偿。”
“不给！”
“不给我就投诉，我休假也是有任务的。”
正说着话，裴之望背后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他回过头，看见邬月笙从门后走出。他诧异道：“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光能屏里，一道女性的虚影还在喋喋不休地骂裴之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正好就——”裴之望云淡风轻地点了“关闭通讯”。
邬月笙：“打扰你视讯了吗？”
裴之望回答：“没有，我们要聊的刚刚已经聊完了。”又问,“我记得你把那个吊坠拿去设备间了，有什么异常吗？”
“有非常高浓度的异能波动，我怀疑是高纯度的陨铁。因此对长期佩戴它的纪广产生了精神影响。但具体的情况还要回到云川才能做进一步的研究。”
裴之望点头。
邬月笙：“你从见到他就知道那个吊坠是关键了吗？”
“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邬月笙问。
裴之望往前一步，上半身靠得很近：“你在关心我吗，邬教授？”
邬月笙后退一步，腰靠在了栏杆上。他抿着唇一言不发。
“我能感觉得到才是正常的，”裴之望退回到原来站的地方，“毕竟六年前我也在那场事故的中心。”
他们面对面沉默了许久，仿佛都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
但是一封简讯的到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氛围。
裴之望打开光能屏看了几秒，脸上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原本还在想，重逢了就应该前男友请吃顿饭的，现在看来只能等我们回到南都了。”
邬月笙彷佛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秒，他的光能屏也闪烁起来。他猝然回头，远处的夜色笼罩着灯火辉煌的扶口夜市，在普通人看不到的上空，无数流淌着的蓝色荧光轻柔地随风飘向沉睡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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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口市一处偏僻的住宅。
“博士，真的要这样吗？那个试剂我们才刚刚研发出来，还没有经过三期实验，这样未免也太可惜了。”
“现在只有这样做才是最保险的。”
“可是，那个实验体才——”
“实验体还可以再培养。我们现在还不能被发现。”
沉默。
“我知道了。”
关掉通讯，男人回到黑暗而窄小的房间。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温度调得很低。房间里没有太多东西，只有床上睡着一个瘦小的男孩。
男人从床底拖出一个保险箱，取出里面的注射器。针头细而长，男人却丝毫不担心会惊醒男孩。他按着男孩的额头，在满室寂静之中，把注射器里淡红色的液体从脖动脉处注射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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