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世界五：？

……痛。

好痛。

恢复意识的一瞬间，乔自秋猛地伸手扶住额头。

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四肢仿佛和谁刚肉搏了三百回合一样疲惫，浑身酸软无力。

他闭上眼，深呼吸。

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再度睁开双眼时，忽然一切恢复平常了。

没有头痛，也没有四肢无力。他只是普通地站立着，浑身没有半点不适。

乔自秋抬起头，终于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间不大的浴室。干净的瓷砖，水池上放着的洁白漱口杯，用剩一半的牙膏，以及水池边缘摆着的剃须刀与肥皂等物品。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被忽视的记忆。

想起来了。

自己是一名动物医学专业的大四生，而这里是学生公寓，自己宿舍里的浴室。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点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不应该在这里一样。

他心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疑惑，微微低头，与镜子里的自己对上视线。

镜中倒映出的是一个清秀俊雅的青年。略长的黑发简单垂在肩上，单薄身躯并不显得羸弱。黑白分明的凤眼，眼角微微下垂，带出几分柔弱的温和感觉。

身上披了一件宽松的长袖外套，袖子被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肌肤，以及骨节分明的手腕与指节。

他静静地与镜子外的人对视，微微勾起的唇角似乎在诉说什么。

滴答。

水珠从手肘滑落，滴在水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声很轻，却像是巨响一般猛地唤醒了发呆的乔自秋。

“……奇怪。”

青年垂眼，抬起手，凝视着掌心的纹路。

明明是熟悉的样貌，却恍恍惚惚的，有种恍然许久未见的感觉。

乔自秋皱眉思索了片刻，便慢慢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哪有人洗脸照镜子忽然照出陌生感的，他又没病。

应该只是最近忙实习的事，有点累过头了。

还好这几天刚巧碰上学校新学期开学，工作那边也请了假……先好好休息几天吧。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后，便重新弯下腰，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清爽地洗了把脸。

冰凉的液体从脸上冲刷而过，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不少。

他刚拿起柔软的洗脸巾擦干脸，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手机铃声。

谁啊，这个时间打过来。

他匆匆把毛巾挂好，走出卫生间。

手机就放在桌面，此刻正一边振动一边发出声响，十分显眼。

乔自秋拿起手机，熟练地解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只挨在一起吐舌头摇尾巴的可爱小狗。

接着，是顶端弹出来的来电通知——来电人的备注是“晨哥”。

乔自秋抿了抿唇，随后点击接通。把手机移到耳边，他有点生疏地开口。

“……晨哥？”

“咱俩同学一场，不过是一个暑假没见，连你晨哥都不记得啦！”

对面是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是男声，听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太伤心了，你得请我吃顿疯狂星期四。”

同一个学校的同学，关系很熟，年纪差不多……

乔自秋在脑海里搜索片刻，下一瞬便恍然大悟。

想起来了。

这位晨哥全名王晨，是住在隔壁房的同班同学来着。大一时俩人被安排到了同一个小组里做实验，这份友谊也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大四。

“不好意思，的确是我暑假忙得有点晕头了。”

乔自秋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地解释道。

“你也到校了？我请你吃饭吧。”

“对，刚到。都怪高铁晚点了，嗨呀。”

王晨本来就只是说着玩儿，当然没介意这位好友的健忘。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开心，背景音还有嘈杂的人流走动声。

“吃饭就不用了，我开玩笑的。就是我这行李有点多，你下来接我一趟呗？”

不过是帮忙搬个行李，小事一桩。乔自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随后想起对方隔着电话根本看不见，便补了一句。

“好，我这就来。”

“行行行，我在北门哈！”

电话挂断后，乔自秋又简单收拾了一下没整理完的行李，就出了门。

临走前，他小心翼翼地把行李箱推到左侧的床边，挨着墙放好。

这件学生公寓是双人宿舍的格局，因此小房间里一共有两张床，一左一右。

大一的时候，乔自秋原本也有自己的舍友，然而那哥们是本地人，三天两头就回自己家住——到了大三，他干脆彻底退宿，这不大的宿舍房间也就完全归乔自秋一个人独享了。

为此，王晨不止一次表达过他的羡慕。

王晨自己的舍友人挺好，就是晚上老熬夜打游戏，噼里啪啦吵得他睡不着。但每次王晨提出意见以后，那人又会老老实实赔礼道歉，再乖乖消停几天。

等王晨以为他改掉这个坏毛病的时候，他却等王晨气消了就又死灰复燃——把可怜的王晨给气得够呛，找乔自秋抱怨了好几回。

“你可以申请调来和我住一起。”

乔自秋听完他的抱怨，曾经给出过这样的建议。

“反正，我这边的一半房间还空着。”

没想到王晨沉思片刻，最终却是苦大仇深地摇了摇头。

“算了，他不打游戏的时候性格还是挺好的，给我送过挺多礼物。我就勉为其难忍一忍吧，毕竟拿人手短。”

“……”

乔自秋有些无语。

王晨嘿嘿地傻笑一声，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我去你那儿串门好几次了，怎么你东西都只摆一半的？书都堆满桌子了，还舍不得放一半到闲置的床上？学校也没给你安排舍友，你平时自己住，不用这么守规矩的嘛！”

“我毕竟只交了一人份的住宿费，本来就应该只占用一半。”

乔自秋淡淡地解释道。

“况且，要是养成乱摆乱放的坏习惯，万一有了新舍友怎么办？”

——就连乔自秋自己也没想到，他这话竟然一语成谶。

大四的第一个学期，他人还没到校呢，就在家里收到了宿管发来的通知。

他真的多了个舍友。

还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大一新生。

“今年大一的学生太多了，宿舍楼那边安排不下，就往咱们这栋楼塞了几个。”

宿管感叹着说罢，又贴心地问了他的意见。

“你介意吗？要是不爱跟小孩一块玩，觉得有代沟，我再帮你商量商量去。”

乔自秋人长得好看，脾气又温柔随和，人缘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毕竟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好人。

“没事。”

青年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小三岁而已，就当照顾弟弟了。”

那个时候，他只是随口应下，还没怎么往心里去。

直到现在回了校、把自己带来的行李放好以后，他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床，才终于有了点实感。

很快，这张空荡荡的床就要睡上另一个人了。

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比自己小三岁的学弟。

光是想到这一点，乔自秋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快要加速了，砰砰直跳。

是期待、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心情。

从小学到如今的大学，他还没有尝试过长期和家人以外的人一起生活过。

乔自秋的初高中都是走读，因为家里开了家宠物店，他从小学开始就经常帮着家里人照顾店里的小猫小狗——也正是因为那时候和小动物们混得熟了，大学时他才选了动物医学，打算毕业后做个兽医。

至于大学，那就更不熟了。

舍友回家里住，同班同学之间的联系也没有中学时那么紧密。虽然人缘不差，但真没谁能算得上无话不谈的死党挚友。

算来算去，整所学校里他最熟悉的朋友就只有王晨了。

咔哒一声，门被锁好。

乔自秋拔出钥匙，放进衣兜里，坐电梯下楼，准备前往和王晨约好的北楼。

也不知道新舍友会是个怎样的人。

他并不热衷于社交，并没有那种消息灵通的朋友，因此也没法提前联系上这位素未谋面的未知舍友。

青年一边漫步在秋日的微凉夜风中，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他记得，学校的大一好像也是今天开学返校来着。

待会儿接完王晨，早点回宿舍好了。要是刚好遇到这位学弟，还能帮他收拾一下行李。

D大的学生公寓离北门很近，步行大概几分钟就到了。

乔自秋两手空空，穿过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很快就在小卖部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王晨手里拿着杯奶车，正歪着脑袋眯眼慢慢品尝。

他的脚边放了一个背包，还有一只大行李箱。光是离得老远看着，就觉得重。

“晨……”

他加快了脚步，走近了点。刚伸出手想打声招呼，忽然发现长椅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嗯？”

没说出口的问候在嘴里绕了一圈，被咽回了肚子里。

青年眼底里流露出几分好奇神色，紧抿双唇，目光移动。

左边的陌生人随意坐着，正张着嘴滔滔不绝。

而另一边的王晨则是认真倾听，时不时回应几声。

这两人怎么看上去似乎在聊天？还聊得挺开心的样子。

王晨这是遇到朋友了吗？是不是别贸然插话比较好？

乔自秋有点尴尬，一时脑海里甚至还冒出了“我好像出现得不是时候”的古怪想法。

他干脆掉头走到小卖部，也买了杯奶茶。接着，挑了个他俩背后的座位，打算等那两人聊完再过去。

他这一系列动作都十分顺利，直到坐下都没被叫住。那两人聊得十分投入，压根没发现他已经来了。

“也好，就当是吹风了。”

乔自秋舒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着抬起头。

坐在这么近的距离，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和王晨聊得开心的陌生人长什么样。

少年只露出半张侧脸，却已经足以看出他的英俊潇洒。鼻梁高挺，鼻翼窄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明亮地熠熠生辉。碎发微微盖过眉毛，薄唇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勾得人心中微微一动。书包斜斜跨在身后，白色的耳机线挂在耳廓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锁骨。

“……咦？”

乔自秋疑惑地挑了挑眉，心中暗暗想道。

——这个少年，怎么眉眼长得有点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