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咖啡馆约会的情侣特别多。
顾云渺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一台电脑。
他点着屏幕上的设计稿，给身旁的男人讲解。
他们坐得近，却并非情侣。
这个男人是他的客户。
顾云渺是做室内设计的，会在相关平台接单。
账号叫“燕归来工作室”。
别看名字取得正儿八经，工作室只有他一个人，且没有实体门店。
他约客户谈生意，得来咖啡馆之类的地方。
今天显然不是个谈生意的好时候。
怪顾云渺寡太久，没有关注属于小情侣的特殊日子。
小年轻们出双入对，咖啡馆爆满，人多到快叠起来坐了。
顾云渺和客户几乎挨到一起。
距离太近，顾云渺很不舒服。
顾云渺深知生意重要，只能忍着不适，快速介绍设计方案。
客户意外地对这种环境很包容，笑着听他讲解。
客户对他的设计挺满意，约了两天后签合同。
顾云渺缺钱，生意谈成了，他很开心。
拥挤的难受一扫而空，顾云渺欢欢喜喜送客户上车。
人走后，他一转身，看见背后站两个人。还没去细想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下意识迈步向前。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顾云渺已经走到苏晏桓面前。
脚尖相对，两人呼吸扑打在脸上，仅仅距离三十公分。
他们已不是能这样亲近的关系了。
顾云渺压下嘴角的弧度，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他刚因事业成功而满心欢喜，转头就遇见前男友。仿佛告诉他事业爱情不能两全。
这像极了某种能量守恒定律。
两人相对而立，一个面色难看，一个冷若冰霜。在咖啡馆门口对视将近一分钟，谁都没有开口。
很有一种谁先说话谁就认输的架势。
三年不见，故人重逢。
真可谓是不合时宜，不如不遇。
没有愈合的伤口撒了盐一般，顾云渺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疼痛。
捏紧衣角，他告诉自己不要为苏晏桓费神。
他应该毫无波澜，连眼神都不给才对。
毕竟苏家爸爸有句话，时时攻击他的大脑，提醒他曾谈过一段多么可笑的恋爱。
“当初，我家晏桓和他在一起，是希望毕业获得投资。眼看就要成了，顾家竟然破产了。真是白白浪费了四年，你们说说，这都什么事。”
苏晏桓的爸爸跟人说这些话时，顾云渺在苏家院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顾家的生意做得是不错，给苏晏桓铺光明前途也是轻而易举。
可惜一步走错就跌入深渊。
顾云渺的妈妈心力衰竭，没精力管理公司。爸爸趁机接手。
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固执地找个错误的合作对象，导致顾家破产。
顾爸爸入狱，合作者也被端了。那边的人迁怒顾家，派道上的人来骚扰顾家。
顾妈妈心脏不好，经不起折腾，顾云渺趁乱带人出去躲着。
情况紧急，顾云渺没空解释，给苏晏桓发消息，约定三个月之后见面。
骚扰者都是混社会的，手段下作，保不齐会顺藤摸瓜找到苏晏桓。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顾云渺稳妥地叮嘱苏晏桓看完就删联系方式。
发完消息，顾云渺扔掉所有通讯设备，像个古人一样度过三个月。
减少了暴露行踪的工具，顾云渺成功躲避骚扰。
找麻烦的人逐渐减少，顾云渺便去找苏晏桓。
夏日的急雨迎来他们的赴约。
三个月没有任何联系，再见面，该是小别胜新婚的场面。
他站在苏家外面，想着苏晏桓来开门，他就第一时间抱紧这个人。
他太想念苏晏桓了。
抬手准备敲门，他却听见苏家爸爸说那样的话。
旁边的苏晏桓没有反驳。
苏晏桓面色冷淡，不知是无所谓话的内容，还是默认了。
顾云渺满怀期待地来，心灰意冷地离开。
他没再找苏晏桓说话，冲进大雨之中。
冲动过后，他冷静下来。
不明不白地被利用，他很不甘心，必须先找苏晏桓问清楚。
他没有机会了解情况。
再次找上门去，苏家已人去楼空。
他打电话给苏晏桓，没人接，发信息也没有回。
邻居说苏家父子头一天搬走了。
至于去了哪里，他们并不知道。
顾云渺事事想着苏晏桓，连逃亡都不希望连累这人，没想到，苏晏桓根本不担心他，不在意他。
大雨没有浇灭他度过低谷的欢喜，苏晏桓做到了。
现在，苏晏桓来到他面前。时过境迁，他该往前看。
咽下呼之欲出的疑问，他垂下眼皮，盖住目光，转身便走。
“顾云渺。”
清润的声音叫住他，苏晏桓说：“进去坐一坐？”
顾云渺的拒绝还没出口，下意识抬起脚步，跟上去了。
窗下放着桌子，有两杯咖啡。
苏晏桓坐在对面，光芒勾勒他硬朗的轮廓。他的五官深邃清冷，有很强的距离感。
和从前一样，他臭着脸，神情没太大变化，只有衣着换了风格。
价格不菲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昂贵的ROLEX。
典雅的装束配上深沉气质，显出高不可攀的贵气。
他身旁站个男人，从见面起就一直跟着，看着像助理。
顾云渺看向助理。
察觉到眼神，助理冲顾云渺礼貌一笑，离开房间关好门。
处处表现出好修养。
人选有涵养的，房间也选有格调的。
这里是咖啡馆的里间，顾云渺第一次进来。
房间是沉静的温暖色调，很宽敞，放着各色摆件。
里面隔音不错，外面的闹腾一点也听不到。
窗台放着安神的熏香。
进来之后，顾云渺躁动的情绪被安抚了。
两人坐好。
苏晏桓十指交叉，随意搭在桌子上，难得主动开口：“刚才那位，不介绍介绍？”
顾云渺想了想，才明白“那位”指的是客户。
一个客户，没什么好介绍。
他也没必要向苏晏桓介绍谁。
“请我来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先走了。”顾云渺不答反问。
他并不能坐在咖啡馆里闲聊。
除了约见客户，他所有时间都在医院。
一个月前，妈妈的心脏衰竭更加严重了。迫不得已，他带着妈妈到北市看病。
妈妈随时会发病，不能离人。顾云渺没闲钱请护工，自己照顾，顺便工作赚医药费。
他要见客户，会请同病房的人照看一下。
办完事必须尽快回去。
苏晏桓留他，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惜，苏晏桓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还像从前一样，苏晏桓即便主动约他，也喜欢保持沉默，鲜少开口。
刚才主动说话，已经很难得。
顾云渺没必要浪费时间。他牵挂妈妈，没耐心等，起身道：“你慢用，我有事先走了。”
“顾云渺，三年不见，你没有话要对我说？”苏晏桓抬眸看过来，居然再次开了金口。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质问还是闲聊。
顾云渺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眸里深邃如海，看不出情绪。
顾云渺只能确定，他要问三年前的三月之约。
他自己理亏，有什么资格兴师问罪？
这话该顾云渺问才对。
他当年是不是只为利益，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
三年了，顾云渺满腔愤怒并未消减，但张张嘴，竟吐不出话。
他不再是顾家的小少爷，没有资产让人觊觎。有的是需要高额手术费的妈妈，劣迹斑斑蹲监狱的爸爸，还有疲于奔波的自己。
退一步说，哪怕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他还能带着这样的家庭和苏晏桓重新开始，希冀一个美好未来？
那未免太拖累人了。
顾云渺不允许自己这样做，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解过去的事。
“我有什么话需要对你说？”顾云渺压下眉毛，“‘我很忙，你请自便’？”
苏晏桓的手顿了一下，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这人仍是坐着，视线落在顾云渺身上，松开交叉的十指，端起身前的咖啡喝一口。
“借你一点时间，方便吗？”苏晏桓放下杯子。
顾云渺站着没动，让男人有话赶紧说。
凝视顾云渺，苏晏桓问：“那天的雨很大，你带伞了吗？”
本以为男人要问失约的原因，顾云渺想好一箩筐怼人的话，全部没派上用场。
他脑袋一转，发现这问题是个坑。
回答带或不带，苏晏桓都能确定，他那天去赴约了。
那么，后面会有一大堆问题等着他。
纠纠缠缠，没完没了。
顾云渺想想就心累。
现在不适合过繁杂的生活，顾云渺多接单子，攒钱给妈妈做心脏移植手术，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多余的风波，顾云渺一概不想经历。
顾云渺看眼时间，真的耽搁很久了。
他拉了拉双肩包的带子，避而不答：“我走了。”
这回苏晏桓没有挽留。
顾云渺迈步往外走，脚步飞快，转眼离去。
苏晏桓望向大厅，凝视匆匆离去的身影，喝一口咖啡。
房门打开，助理走进来，坐苏晏桓对面。
“苏总，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不好？”
“挺好的，就是安神香有点压不住您的怨气了。”
韩越是苏晏桓的生活助理，性子比较开朗。跟了苏晏桓三年，他摸清了老板的脾性，知道老板不会生气，说话向来放肆。
苏晏桓坐下，靠在椅背上，状似随意地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个，我不能确定。”韩越毕竟没谈过，看不出人家是不是那种关系，但可以提供自己所看到的信息，“最近五天，他们一共见过两次，都是在这个咖啡馆。别的时候有没有见面，这就不得而知了。”
“五天见两次？”苏晏桓撩起眼皮，“相亲？”
“看起来更像谈工作，顾先生带着电脑呢。”韩越分析。
苏晏桓指向窗外。
大厅里的小情侣们，不是带笔记本就是平板，两两凑得很近，有的笑容满面，看得认真；有的一脸严肃；还有些边聊边看。
刚才，顾云渺和那个男人的状态，确实挺像那些小情侣。
瞟向老板冰凉的脸色，韩越感慨道：“顾先生这审美降级挺严重啊。那男人少说也得三十几岁了，长得不如您，身高不如您，气质不如您……”
“选美来了？”苏晏桓声音微凉。
韩越提醒道：“那请您收收怨气？待会儿要开会，冻着员工不太好吧。”
苏晏桓起身：“他们再来告诉我。”
“苏总，跟踪别人的事可不能干。”
苏晏桓斜睨韩越：“他还会再来，你来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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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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