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六月正值初夏，但空气里已然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闷热。
魏哲一打开车窗，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
潮湿的热气争先恐后地透过窗户涌入车内，凭地叫人生出几分烦躁。
这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魏哲一不由坐直身体。
他又猛地吸了手里的烟后才接通电话，“喂，姐。”
“阿哲，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爸爸的手术费我们来出。”
魏哲一愣了下，“你们哪儿来的钱？”
“凑一凑总有的。”电话里传来姐姐无奈的声音。
魏哲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问：“该不会是准备给苏苏出国念书的那笔钱吧？”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在哪儿念书不是念书啊，没必要浪费钱。”
“你这不瞎胡闹吗？苏苏是学艺术的，不得出去见见世界啊！”魏哲一烦躁地挠了挠头，“姐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家能出个苏苏这样的学霸不容易，你别耽误孩子前途。”
姐姐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可是爸爸的手术费....”
魏哲一揉着发酸的眼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最近朋友给我介绍了个活，钱不少，就是累些，马上就进组了。”
“真的？”
“真的！”魏哲一加重了语气，“你别担心了，但这些天要辛苦你照顾爸爸，我一收工就去医院看他。”
对面电话里的人终于长长舒了口气，“好，好。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
“知道。不说了，导演喊我呢，挂了啊。”
魏哲一迅速掐了手里的烟，打开车门，低头哈腰跟在一中年男人身后。
“孟哥，终于等到你了。你吃午饭了没？”
孟山侧首瞥了眼，脚下的步子却没停，“小魏啊，咱俩也别装了，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电影停了我也没办法，投资人资金不到位，全剧组的人都没钱啊。”
“孟哥，我可是推了好几部其他戏，专门留了小半年的空挡，就是为了王导的这部电影啊。现在说搁置就搁置，其他戏也已经找到特技演员，我等于是两头没着落呀。您要不再想想办法。”
说着，魏哲一一边将斥‘巨资’买的几包黄鹤楼往对方手里塞。
孟山喜欢抽烟，整个圈子都知道，可如这烟孟山可不敢收。
他不留情面地推开，“这些我都知道，我是选角导演，多少人指望着我吃饭，我比你更希望电影能开机啊。可这回是真的没办法。”
“那要不您给我介绍些其他活？”魏哲一不死心地拦下对方，“不干特技也行，做武替，做光替，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干。”
孟山轻轻‘啧’了声，不难听出有些许责备的意思，“小魏啊，你怎么说也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特技了，怎么落得这种地步？欠债了？赌债还是情债？”
魏哲一老实说：“我爸病了，急着用钱做手术。”
对方眉头一动，眸色柔了下来，点点头，“行，我记着了。有活儿会通知你的。”
“谢谢孟哥，谢谢啊。改天我请您吃饭。”魏哲一连连道谢，还是把烟往对方手里塞。
孟山摆手拒绝，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身打量着魏哲一。
因吃特技演员这口饭，开车，爆破，吊威亚这些都需要极好的身体素质和肌肉水平，所以魏哲一常年健身锻炼，身材甚至堪比模特。
孟山灵光一闪，扬手招呼魏哲一过来，道：“我手里倒还真有个活儿，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接。”
魏哲一眼睛都亮了，“接，接！只要有钱赚，不犯法，什么活儿我都能做。”
“行吧。”说着孟山递给魏哲一一张卡片，“下周一中午，你到这个地方等我。”
魏哲一接过卡片一看，上面竟是一家艺术工作室的名字。
魏哲一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孟山摸摸鼻子，道：“放心，绝对不是犯法的事，也不是要把你卖了。”
魏哲一连忙陪笑：“孟哥你哪里的话，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嗯，具体的，我们到时再聊。”说完孟山又看了魏哲一几眼，这才匆匆离开。
Typhon艺术工作室.....
魏哲一低头看着小卡片上的几个字发愣。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刚才孟山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的，有些奇怪。
好像带着点难以启齿的.....
愧疚。
魏哲一不明白，心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但最终，对赚钱的渴望还是战胜了疑惑，魏哲一将卡片塞进口袋，驱车驶离。
.....
周一下午，魏哲一按照孟山给的地址来到了市中心一处高级商务楼楼下，刚停好车就看见了等在门口一脸焦急的孟山。
孟山看见他，这才松了口气，“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临时变卦，不来了呢。”
“抱歉啊孟哥，路上太堵，来晚了。”
“快走吧，要是迟到，咱俩都没戏唱了。”孟山催促道。
魏哲一没见过孟山这么焦急卑微的样子，不由也开始紧张起来，问：“孟哥，您之前在电话里说这是个模特的活儿。可我从来没走过T台，人家会要我吗？”
“不用走T台。”孟山按下最高楼层的电梯按钮。
“是平面模特？”
“也不是。”孟山仰头望着电梯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字，不经意道，“是人体模特。你只要坐在那儿，给人当素材画下来就行。”
魏哲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原来雇主是个画画的。
出神间，孟山忽然凑近魏哲一，神秘兮兮地说：“雇主是行业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你我都得罪不起。一会儿上去的时候，你机灵点，别说错话。”
“诶，我明白的。”魏哲一连连点头。
二人一路坐电梯到达顶楼，门一打开便见一身穿西装，带着银色边框眼镜的男人站在门口。
“方助理，人我带来了。”孟山笑着迎上去。
魏哲一从没见过孟山这样。即便是面对圈子里有名的大导演，孟山最多也就是客客气气，不会跟个哈巴狗似的。
一个助理就能让孟山这样，那背后的人该是什么样的身份和地位？
接着，方助理带着他们来到圆桌前，将其中一份递给魏哲一，“这些是雇佣合同，其中包括肖想使用权，保密协议，和一些免责条款。”
“这些我都懂，跟进组拍摄差不多。”魏哲一迅速扫过密密麻麻的文字，最后目光落在了‘金额’这栏。
五万块！
画一次竟然能有五万块钱。
也就是说，再来个几次，他就能筹到父亲做手术的钱了。
可如此高昂的佣金，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仅仅只是‘普通’的作画而已。
对方也看出了魏哲一的疑虑，冷声解释道：“期间可能因为作画要求，需要让魏先生换上一些特殊道具和服装，但绝不会对您造成人身伤害，魏先生可以放心。”
“只是....画画而已吧？”魏哲一小心翼翼地问。
助理勾了勾嘴角，好像他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只是画画而已。Y先生有洁癖，不喜欢和人接触，他不会碰你的。”
听到这里，魏哲一终于松了口气，也听出来那名画家叫做‘Y先生’。
签完‘卖身契’后，方助理在一扇玻璃门前按下指纹解锁。
“魏先生请吧。”
魏哲一忽然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深吸了口气，走进玻璃门另一端。
孟山也要跟着上去，却被助理单手拦下。
孟山识趣道：“那我就先走了，周总要是.....”
方助理的眸色骤然一冷。
孟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连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
一走进玻璃门，魏哲一就被一佣人打扮的中年女人领着往前走。
这间工作室十分特别，墙面都刷着某种吸光的深色的涂料，照明也很少，仅有的几个顶灯光透着昏暗的黄。
明明现下是正午，可这里却看起来像是深夜。
魏哲一心中腹诽，不是说是画画的吗？光线这么暗，连脸都看不清，还能画好吗？
很快，对方将他带进一间更加昏暗的小房间。
“魏先生，这是更衣间，请您把衣服脱下后放在这里。”
魏哲一愣了下。
脱到什么程度？全脱光吗？
但很快对方又道：“只需要脱上衣就可以了。”
说完，也不等魏哲一的反应，佣人就转身关上了更衣室门。
狭小封闭的空间里，灯光算不上明亮，勉强能让魏哲一看清镜子里自己的局促和紧张。
他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深灰色T恤，搭配海军蓝牛仔裤。
上衣一脱，魏哲一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其实，大老爷们光个膀子根本没什么，魏哲一也不是那种扭捏的人。
但不知道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还是因为过高收入引起了他的警惕，魏哲一总有种莫名的不安全感，让他特别忐忑。
魏哲一做了几个深呼吸，又做了几个俯卧撑后，终于打开门走了出去。
佣人在不远处等着，见他出来，上前就要给他戴上个类似眼罩的东西。
魏哲一警惕地后退两步。
佣人解释说：“这是眼罩，Y先生不喜欢看到别人的脸，所以都会要求模特戴上。不过魏先生放心，这东西透光，戴上后并不会影响你的视力。”
魏哲一盯着佣人手里的东西，心想搞艺术的果然都是怪人。
但毕竟拿钱办事，他还是很配合地戴上了蕾丝眼罩。
戴好后，魏哲一用手机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样子。
蕾丝材质的眼罩像是副遮住上半张脸的面具，神秘中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诱/惑，让他感觉怪怪的。
但魏哲一还来不及多想，佣人已经带着他来到了一间宽敞无人的房间。
这里的三面刷着深灰色涂料的墙面，剩下的那一面是一整块落地窗，午后明亮的管线透过玻璃照射进来，那种明亮和昏暗，希望和绝望的矛盾感瞬间让魏哲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屋子里，除了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皮质沙发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魏哲一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跟小学生上课似的。
这时佣人又说：“哦对了，为了避免干扰Y先生作画，我们会暂时替您保管手机。”
魏哲一没办法，只好乖乖上交。
佣人走后，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他一个。大概是因为周遭太过安静，那种不安定感更加明显，几乎让魏哲一坐立难安。
没有手机，房间里也没钟，魏哲一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还要等多久。
他手掌不断摩挲着膝盖，试图以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焦虑。
这时，面前的一团漆黑里陡然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别动。”
魏哲一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弹起来向着‘会说话’的墙面张望。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墙会说话，而是墙面的一处凹槽里隐隐约约有个黑影。
因为光线太暗，魏哲一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勉强看个轮廓。
对方坐在一张板凳上，被面前的画板挡住了大半个身影。
“您是....Y先生？”魏哲一试探着问。
对方没有回答，只冷冷说了两个字：“坐下。”
这话无异于是默认，魏哲一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听话地坐回了沙发上。
可对方似乎还不满意，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揶揄，“这幅画最少也要四个小时才能完成，你确定要一直这样别扭地坐着吗？”
魏哲一怔愣，一下没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别这么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男人很轻地笑了声，“我嫌脏。”
魏哲一：......
这话听着实在让人不舒服，但毕竟花钱的是大爷，魏哲一也只得乖乖将双手放在大腿两侧，身体后仰靠在靠背上。
但他还是紧张，身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着。
对方也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忍不住开口指导，“放松点儿。你平时在家怎么坐的，现在也怎么坐，就当我不存在。”
魏哲一又换了好几个姿势，可还是有些放不开。
男人有些不耐烦了，问：“你平时在家看电影吗？”
“看啊。”
“你看电影时怎么坐的？”
魏哲一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下一秒把鞋一脱，横躺在了沙发上。
Y先生：.......
魏哲一用手肘枕着脑袋，解释道：“我在家喜欢躺着看电视，这样可以吗？”
对方好像忍耐到了极限，也不愿再跟他多废话，沉默着落下了手中的画笔。
魏哲一听见画笔落在纸张上发出的沙沙声，心想对方应该是满意了吧。
不知道是等待的时间太久，还是这个姿势太舒服，魏哲一竟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待他一觉睡醒，盯着陌生的天花板好半晌，魏哲一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懊恼地闭了闭眼，心道自己竟然就这样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面前，毫无防备，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魏哲一正要起身道歉，却陡然发现不对劲。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双手被什么东西绑着。
竟是那条原本系在他脸上的蕾丝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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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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