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涳道:“那为何会……”
这时少年阿龙走了进来,李叔招手示意他一起坐下:“来,你说吧。我老了,脑子也记不住很多事情了……”
阿龙坐下之后,看了一眼因纾禾和秦涳,道:“原本万普山与岷山一样,山脉灵气充沛,埋在这里的物体早已带有灵气。三魂之中,守护尸体的地魂也逐渐获得灵识。但与生前的意识不同,如今这些地魂都是依赖山脉灵气才能维持住灵识。所以,他们只知道自己存在于万普山,并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
因纾禾暗道:难怪问了赵氏夫妇来自哪里,他们会有那样的反应。
阿龙继续道:“后来,万普山成了仙门的化煞之地,虽然被打扰,但还算能接受。可近十年来,这地方的怨气愈发浓重。”
因纾禾道:“你是山鬼?”
阿龙点头。
因纾禾道:“那你的父母是怎么回事?”
阿龙道:“其实……他们并非我的亲生父母。”
因纾禾道:“啊?”
阿龙道:“我没有父母。确切的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原本是万普山里面的山灵,后来化成了人形。在我记忆中我只有爷爷,爷爷原本是万普山的山神,是他将我养大的。”
秦涳道:“那你爷爷呢?”
阿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道:“五年前,死了……”
他缓了缓情绪,接着道:“五年前,万普山像是封印了什么大鬼,导致山体灵气腐化、污染。原本供养各种灵体的自然灵气逐渐变得扭曲恶劣,灵体们感受到大鬼的怒气和负能量,无法正常存在。”
“山中的灵气开始恶化,原本和谐的灵体变异、堕落。有些精怪、神灵,逐渐变成恶鬼、怪物,甚至丧失意识,变成幽灵。我爷爷预感到这一切,提前把我送下了山,自己却留守在万普山,然后就……”
因纾禾道:“这里不是仙门苏家的管辖地界吗?他们难道不管吗?”
这时,李叔冷哼一声道:“什么苏家?这原本是杜家的管辖之地。杜太爷如果还在世,这万普山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可惜,杜家只有一女,嫁给了那个苏启。杜太爷应该想着让他入赘,但谁料杜太爷走后,杜夫人不知怎的,却偏偏让苏启当了家。杜夫人在世时,她的话还管用,能压得住苏启。但自从杜夫人去世,苏启再娶,苏家一日不如一日。那个苏启,不过是个废物!他根本就管不了这些事。”
因纾禾道:“那你们为什么会到这个村子,那些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阿龙低声答道:“是我不愿意离开,一直在万普山下徘徊,发现这里的怨气越来越重。后来,我在附近发现了很多尸坑,里面全都是小孩的尸体。万普山的怨气,其中一大部分正是来自这些童怨。我想要化解他们心中的怨气,因为我爷爷曾说过,孩子的灵魂最为纯净、脆弱,他们在死后,未解的情感往往会让他们变成怨灵。怨童的力量很强大,但也有化解的方法,那就是给他们缺失的东西。”
因纾禾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缺失什么?”
阿龙道:“我原先也不知道,只是后来我发现他们都是些身体有残缺的孩子,还有一下是命格缺失,带有煞气命格的,比如阿弟。这些尸坑每天都有童尸,可是他在附近百里的地方都打探过,没几个人报家里的孩子失踪的,他们很有可能都是一些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否则那么多失踪的孩子,也不可能没人寻找。”
因纾禾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怔。不敢置信道:“所以……你就猜到了这些孩子缺少父母之爱……然后?”
阿龙点头道:“嗯,我一人能力有限,只能请这些被打扰的尸兄尸姐们帮忙,让他们以父母之身来‘收养’这些尸童,想着,能化去一点怨气是一点……”
因纾禾突然很佩服眼前这个少年,虽然是山灵所化,看起来不过也就十一二岁,可是心智是绝大多数成人都无法比拟的。
李叔看向阿龙,道:“阿龙找到我们时,我们本以为他不过是个小鬼头,没太在意。没曾想,他竟一座坟一座坟地去跪拜。最终,我们被他的真诚打动。再加上,若万普山的煞气加重,周围也必会遭殃。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决定了此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每天由阿龙引出一些尸童,修复他们的身体。那些尸童大多刚死不久,仍能修复。修复好后,我们便以父母的身份,将他们教养起来。……后来,赵氏夫妻也很是喜欢阿龙,问阿龙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孩子。”
他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欣慰道:“所以,阿龙也有了喜爱自己的父母,而他的弟弟,也是阿龙在尸坑里发现的,阿真这孩子天生煞气重,死后煞气更甚,开始难教养得很,换了好几户,都没办法,是阿龙说服了赵氏夫妇,才把阿真留在赵家,开始啊,这两兄弟也是打得厉害……”
阿龙嚅嗫道:“李叔,我们没有打架……”
李叔怔了怔,仰头笑道:“对对对……是阿龙单方面被打得厉害……哈哈哈……不过很快,阿真就特别喜欢这个哥哥,阿龙也多了个小助手。阿真一出马,那些开始暴戾的小尸童,都能瞬间被震慑住。”
因纾禾道:“所以刚刚追我们的那些骷髅大军,是万普山原本埋葬的一些尸骨?”
阿龙点头道:“没错,他们都是被煞气侵染成了邪尸的。”
秦涳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发现,你们似乎对于我们变成如今的样子,好像并不奇怪?”
阿龙挠了挠头道:“那个石洞里面的文字,是我刻上去的……”
“……”秦涳顿了顿,继续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个咒诀的?”
阿龙道:“是我爷爷……我小时候没有什么朋友……爷爷经常变成小朋友陪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童年的玩伴是爷爷变的……”
秦涳道:“那你爷爷是如何知晓的?”
阿龙道:“爷爷说,是老太爷见着爷爷没玩伴,也变成小孩陪他的。”
秦涳:“……”
因纾禾道:“那你为何要在洞坑里面刻这个?”
阿龙道:“因为那些刚遇害、没有得到教化的童尸,对成人很有敌意,但对小孩却往往比较亲切。所以我就给每个尸坑都刻上了咒诀,如果有无辜的成人不小心掉进去,看到咒诀或许能活命。”
因纾禾很是赞赏地看向阿龙:“你到底多大?”
阿龙真诚地回答道:“十一岁了。”
因纾禾眯着眼道:“真的?”
阿龙点了点头,坚定地道:“自然,不骗人。”
因纾禾道:“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大智慧的少年,对吧?”她突然望向秦涳。
秦涳淡淡道:“第二个。”
因纾禾惊讶道:“你还见过更厉害的?”
秦涳抬眸深深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嗯。”
因纾禾被他那深邃的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随即收回视线,干笑道:“好好好,改天记得介绍我认识……”
秦涳点头莞尔:“好。”
阿龙又道:“姐姐谬赞了,我不过是想守护住我生长的地方而已……”
因纾禾蓦然一怔,这句话,似曾相识。
当年,她也不过是想要守护住自己生长的地方而已……
秦涳见她出神,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因纾禾这才缓过神来,笑道:“没事、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秦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亮:“想起了什么?”
因纾禾眼珠子转了一圈,道:“想起今天的烤山兔了!话说我们吃的菜,真的都是你做的?”
秦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饿了?”
因纾禾摸了摸肚子,点头道:“是有点。”
秦涳看向李叔,淡淡地问:“可还有吃食?”
李叔一拍大腿,笑道:“哎唷,公子今天做的菜肴太好,都被吃完了。我现在去厨房看看……”
秦涳起身道:“我自己去看看吧。”
真是说来就来啊,若是有点现成食物填填肚子倒也不错,但要重新做一顿倒也不必。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饿,也不想大半夜折腾。
于是,她立即拉住了他道:“不用了不用了……再折腾天就亮了,我还不如去睡个觉呢……”
秦涳看着因纾禾拉住自己的手,半晌,抬眸看着她认真道:“你不是饿肚子睡不着吗?”
因纾禾闻言一怔,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秦涳不答反问:“难道不是吗?”
因纾禾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是甄青瑶也有这个习惯,而秦涳显然对她非常了解。
随即,她松开了他衣袂的边缘,吊着眼皮,睡意浓浓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有那么饿。要不,你还是让我去睡一觉吧,我真的很困了……”
因纾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李叔,我可否还可以睡之前的那个床?”
李叔笑着应道:“当然可以!你快去吧。”
因纾禾晃晃悠悠站起,对着秦涳道:“那我先去睡了……”
秦涳微微颔首:“去吧。”
……
翌日一早,因纾禾是闻着香味醒来的。她迷迷糊糊地飘着身子走到了饭桌前,眼睛一睁开,便看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
刚想动筷,一碗清水伸到眼前。
“漱口。”
凉凉的少年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因纾禾抬头看了一眼,愣是一惊。
白日里再看,少年秦涳唇红齿白,皮肤嫩得好似能掐出水来,一看就是偏偏美少年,然后此时此刻,一身华服下,他竟突兀地系着襻膊,手里拿着着一只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正当因纾禾有些愣神时,李夫人咯咯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道:“公子可是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了呢!小姑娘,你可真是好福气呢!”
闻言,因纾禾内心不免为甄青瑶感到惋惜,多好的一个少年郎啊!要是她还活着,或许还真能成为一对佳偶。
瞧这小妮子又发呆,秦涳好奇问:“又在想什么呢?”
因纾禾立刻回过神来,笑盈盈道:“你一大早就开始准备食物,真是辛苦了。我一定会好好品尝,确保一丁点都不剩!”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端起盛满清水的碗,漱口一次后,便吐在盆中,正准备放下。
秦涳道:“再漱。”
因纾禾顿了顿,瞥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又漱了一次。
秦涳道:“三次。”
为了美食,她忍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你是不是当过爹啊……”
这爹味也太浓厚了一些!
秦涳闻言,沉默了一阵,突然道:“或许吧。”
啊?他还真有儿女了??
那他还死皮赖脸追着甄青瑶做什么!
她突然将碗重重放下,恶狠狠盯着秦涳。
秦涳不明所以:“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原本还想着他是个痴情种,不想伤他,结果也是一个渣渣,光好看有什么用!她险些被皮相给迷惑了,真该死!
她正色道:“儿子还是女儿?”
秦涳道:“什么?”
因纾禾冷哼一声,道:“既然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就不要到处沾花惹草。”
秦涳微微一愣,蹙眉道:“我什么时候……”
然后他想到自己刚才的回答,又瞧了一眼因纾禾的表情,抿住了笑意,挑眉道:“你……这是在生气?”
因纾禾立即狡辩道:“胡说八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生哪门子气?”
秦涳轻轻“哦”了一声:“真没生气?”
因纾禾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我、没、有!”
秦涳蓦然道:“我也没有。”
因纾禾撇了他一眼:“你没有什么?”
原本站在一旁看乐子的李夫人又咯咯笑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打岔道:“哎唷,公子都和我说过了,他还没成亲呢,哪来的儿女哟,自然是没有的!”
妇人素喜八卦,见秦涳如此俊美,且厨艺不凡,便在厨房帮着打下手时,开始了诸般打探。
她心中有盘算,觉得这样的公子,乃是极品,若有合适的姑娘,必定要为他介绍。却全然忘却,自己早已成了尸骨一具。
至于秦涳,虽只以“不是”“没有”“客气”应对她的询问,言辞简短,然李夫人已凭着这些言语,将他婚姻的事宜揣摩得大致明了。
因纾禾对李夫人道:“那可难说,好些人仗着自己的皮囊还不错,诱骗小姑娘的也不是没有,也不是非得成亲了才当爹。你说……是吧?”她说着,挑衅似地看向秦涳。
她却发现他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沉稳而带着几分严肃:“我在你眼里,真的如此不堪?”
因纾禾闻言一愣,被他那般森然的目光一看,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愧疚,仿佛真的是自己不讲道理地误解了他。她顿时有些心虚,话语也变得结巴:“也、也不是……我、我还是吃饺子吧……”
因纾禾随即夹起一个饺子,直接塞进嘴里,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心虚。
突然,秦涳极其认真道:“当初你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背弃我的。我可还一直记着。”
因纾禾顿时噎住,随即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秦涳见状,急忙伸手拿起桌子上起倒扣的杯子,想要给她倒杯水。没想到,因纾禾反应更快,已经先端起漱口的碗,一口气将水喝了下去。
秦涳:“……”
此时,因纾禾心中正暗暗骂道:这甄青瑶怎么回事!原以为也是一个苦主,怎地留下那么多情债!
她着实不知该如何回他,于是选择继续吃饺子堵住自己的嘴。
秦涳沉默看了他半晌,最终只能无奈笑叹道:“慢点吃。”
此时,李叔走了进来,笑道:“哟,小姑娘,醒了啊?”
因纾禾鼓着腮帮子,刚想回他,却被秦涳阻止。
“食不言。”
于是因纾禾撇了他一眼,没有开口,朝着李叔含笑点头。
李叔又对着秦涳道:“公子,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秦涳道:“好。”
而后,李叔和阿龙带着二人出了门,绕过了半座山,来到一座诡异的木桥前。这座木桥非常奇怪,是一座拱桥,确实是心拱桥,约莫十丈长,三丈高,一丈宽,全木搭建,涂上白漆,中间没有溪水河流,竟建在山林中的一处平地。
李叔道:“过了这座桥,前面就是万普山了。”
秦涳道:“你说的那两人,在对面?”
李叔摇头道:“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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