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后第一天，打工人吃饱了瓜，照常挤地铁挤公交去打工，只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社交话题。
“你看那谁了吧？”
“看了看了，本来是我新墙头呢，长挺帅，演技也过关。谁知道人品这么差！”
“你说他到底因为啥进去了？”
“还能是啥，娱乐圈的男人，要么睡，要么税。”
“要么......也可能是......见义勇为？”
路人小姐姐点开一条蓝底白字的图片，赫然是红滨派出所的警情通报：
“我市市民唐逍先生因协助警方救人，昨日上午特来我处完善笔录。请公众不信谣不传谣，共创文明美好的网络环境。”
字少事大，言简意赅。却在网络上激起千层浪花。
最激动的应是唐逍粉丝。从直播当晚开始，她们就为唐逍提心吊胆，偷偷为偶像澄清言论。派出所照片爆出后，给她们当头一棒，有人信了流言脱粉，有人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求援。工作室一夜沉默更是让她们绝望。
早期就开始追随唐逍的粉丝，对唐逍的喜爱始于颜值，陷于才华，终于人品。她们不愿相信向来严于律己的人，会因为作风问题或经济问题犯下大错。
幸而警方的澄清，让她们免于一场精神浩劫。
唐逍工作室转发了警方通告，还不忘表态：协助警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网友们吃了个惊天逆转的大瓜，节后上班第一天人也精神了，假期后遗症不治而愈。
【竟然错怪唐逍了。】
【路转粉，小哥人挺正派啊】
【我就说唐逍不简单，能搬动警察专门给他发声明。啧啧，扮猪吃老虎，什么演艺界普通打工人都是人设～】
【怎么说话说一半呢，救的什么人，到底什么情况，有没有人给我补一下课？】
“玛德！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次铁定让唐逍凉透吗？”江醇在经纪人米娜办公室发疯，拿着桌上的相框把电脑显示屏砸得稀巴烂。
米娜躲得远远的，对江醇的疯狂行为见怪不怪：“狗仔只拍到了唐逍进局子的照片，确实不知道什么原因。想着圈子里跟警察打交道八成不是好事，就让水军下场了。”
八成不是好事，就对未知的事情妄加猜测，对一个人的品行妄下定论，对一个人的自由和权利肆意打击。
为了一个虚妄的幌子，把一个人推下深渊。这与封建社会草菅人命的唯一区别就在于，砍人的不是贪官污吏的爪牙，也不是凶悍残忍的刽子手，而是不明真相的芸芸众生。
然而，唐逍是那百分之二十。
“你那个水军公司不是很有人脉吗？给我扒光他的底细，我要他死！”
米娜含糊答应。
江醇闹够了，收起嫉妒和仇恨的扭曲表情，优雅地绕过满地碎片，去赶今天的通告。
看着江醇堪称完美的变脸表演，米娜不禁在心里默念：一个破班而已，不跟神经病一般见识！
——
而此时引起这场风暴的男主角，正等在京市刑侦大队门外。眼睛泛红，也不知是哭过，还是过度劳累。
唐逍倚着车，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和车，看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工作的地方。七年来，他无比渴望得到余倾城的音信。如今终于如愿，却又不敢打破这场沉默的分离，怕见到她眼中真切的厌恶。
近乡情怯，便是此情此景。
“诶同志，你找谁？”
京市刑侦大队不愧是警界精英的聚集地，连门口保安都有过硬的侦查素质。周小全眼见门口戳着个从头裹到脚的可疑分子，一动不动望向院子里，赶紧向保安队长汇报情况。
其实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还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畏惧法律，内心挣扎。只要有人“拉一把”，他们还是愿意认罪改造的。
于是，热心小周上前劝说：“你是来自首的？犯了什么事啊？兄弟，别害怕！咱们这里坦白从宽，你只要真心悔过，如实交待事实经过，肯定能宽大处理。”
唐逍正想得出神，猛然收到热心保安的鼓励安慰，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小周，你去忙吧，这里我来就好。”
是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周小全回身立正，训练有素地说声“好的，余队”，迅速返回门岗，却恨不能把眼睛和耳朵扔在原地。
唐逍看着周小全离开，他身后的人赫然出现。
余倾城向前几步，在距离唐逍两米远的地方站定。她似是刚从外面回来，脸颊微红，口鼻呼出大量哈气。
两人的目光毫无防备地相遇。
唐逍用眼神描摹对方那熟悉而陌生的眉眼，依旧张扬明艳，又增添了许多沉稳和坚定。还有左眼眼尾处的疤痕，很小很细，但他一眼就看到了。
许是被他的眼神冒犯到，毕竟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复亲密，余倾城率先打破沉寂：“有什么事吗？”
语气疏离，还不如她刚才跟周小全说话时熟稔。
唐逍被她的客气伤到，鼻子有些泛酸。
一年相恋，七年相离，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许客气才是应该的。可他苦等七年，又千里迢迢一路追随，不是为了要她这份客气！
唐逍走到余倾城面前，停在她需要微微仰头看向他的距离，摘下口罩，将内心深处被她搅乱的情绪宣之于口：“我有什么事余队难道不是最清楚吗？在我直播的时候把我卷入你的案子让我无法拒绝，在我陷入舆论风波无法自救的时候再对我施以援手，真是好手段啊！余队，不该是你给我个说法吗？”
不愧是演技派，唐逍这一番控诉口齿清晰，逻辑顺畅，感情充沛，让听者为之共情，都忍不住附和一句“是啊，这女人真是狠心！”
可唐逍看着她，在他的话语声中皱起眉头，眼里染上错愕和难以置信。瞬间理智回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得发白。
他心疼了，后悔了，他不是来质问她的！他好不容易得知她的消息，他想看看她生活的城市和工作的地方，想看看她过得怎么样，想看看她伤好些没有。
他只是想看看她。
他太想她了。
“抱歉，我……”唐逍的气势弱下来，又不愿承认自己失态了，只能重启话题，小心翼翼地发问，“微博上的事情会不会连累你？警情通报是你帮忙联系董警官的？”
“警情通报是董思贤他们按照规章制度制定的，我没有权力干涉，”余倾城公事公办地撇清关系，声音干练而干净。
若有外人在，定会称赞余倾城正直廉洁。
但这些却不是唐逍想听的，他还想追问，却被别人打断。
一辆警用越野车从他们身边开过，车窗摇下来，里面的人探出头喊道：“余倾城，紧急会议！”
说完一脚油门开进院里，另有两辆警车紧随其后，足见情况之紧急。
余倾城转身离开，又回过头：“你帮助警方，事实如此，理应澄清。”
唐逍见她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越野车里的人停好车又一番催促。
这次，她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与那人并肩而行，进了办公楼。
唐逍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次她的背影。她总是义无反顾地离去，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徘徊。他从小被父母抛弃，与外婆也天人永隔，所以最害怕分别。他想紧紧地抓住她，把她留在身边。
但余倾城讨厌束缚。所以她选择彻底离开他。
对了，这好像是他们分开的原因。
唐逍重新戴好口罩，落寞离场，越发显得形单影只。他无比期待和珍视的重逢，被他搞砸了。
——
余倾城和队长厉长治一同来到会议室，重案支队的所有队员已经就坐。
去年10月他们配合云省瑞城警方破获一起重大人口拐卖案件。上级领导指示要吸取此次跨省打拐的经验教训，趁热打铁，重点攻克多年遗留的疑难案件、跨省案件，给犯罪分子以沉重打击，让深受其害的老百姓早日家人团聚。
由重案支队牵头，举行全国范围内的联合打拐专项整治行动，是今年公安部门的重要行动之一。
“这是从各地汇总的近三十年妇女儿童失踪案件，我按照案发时间和地域、作案手法、受害者特征进行了初步分类，徐杰、小左、雯姐你们每人各负责一类，宇达、范磊机动辅助。
案件量大，先筛线索明显的案子。大鹏做好技术支持。王哥起草公告，广泛接收市民举报。佑佑负责兄弟单位的外联工作。”
余倾城迅速分配完任务，用激光笔一指身后的电子屏幕：“消除积压只是任务的一部分，新案旧案齐头并进。”
说完，她点开屏幕上的视频，是一段直播间录屏。主播是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自称是妇女之友红娘在世，以解决农村女青年婚恋问题为己任。他身后是三名女性，衣着朴实，甚至算得上寒酸，每人胸前都贴着一张红纸，从面容和动作可以看出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智力障碍。男主播依次介绍她们的姓名和年龄，还拿出三份体检报告，证明她们身体健康，没有妇科疾病。
重案支队包括余倾城在内有三个女生，看到这里已经产生生理不适。
心直口快的吴天佑忍无可忍：“就差直接说她们能生能生能生！”
而更加颠覆三观的还在后面。男主播介绍完三个女青年的基本情况之后，挨个掀开她们胸前的红纸，上面赫然写着三万到五万不等的数字。
男主播激情澎湃地说道：“不要九万九千八！不要九万九千八！大胖媳妇带回家！婚礼彩礼一价全包！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在网络平台明码标价买卖妇女？”梁熙雯年长一些，望向余倾城，企图从余倾城那里得到肯定，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说出来的推测。
在这个法治时代文明社会，竟有人敢在公共平台上明目张胆地从事人口贩卖活动！直播间的累计观看人数竟有五万多！这么多人观看竟没有一个人报警？！
余倾城点头肯定了梁熙雯的推测：“人贩子利用直播的形式，以所谓婚介所的名头洗白他们的行为。至于为什么没人报警……”
“信息茧房，”队里的技术大拿孙万鹏接过话题，“智能算法把人们困在自己感兴趣的信息里。简单来说大数据把这个直播间准确地推送给具有买妻需求的人，这些人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违法。而正常认知的人根本不会刷到这个直播间。”
所以才让犯罪分子有机可乘。
“那这段视频是怎么突破信息茧房传出来的？”徐杰问道，“是诈骗还是新形式的人口拐卖，还可能是博流量的剧本，单凭这段视频很难界定。而且如果有这一个直播间，那么就有成百上千个类似的直播间。”
一直倚在桌边没说话的厉长治等队员都发表完意见，总结道：“老规矩，确定调查方向自由结组，下午四点汇报初步调查结果。散会。”
厉长治所说的“老规矩”，是重案支队多年来打磨出的破案方法。调查初期队员头脑风暴各寻方向，想法相近的结组同行，在规定时间内快速调查。再次会议确定重点线索，重新进行人员分配。这样一来，充分发挥队员能动性的同时，既能提高效率，又能确保不漏掉任何一种可能。
队员散去，厉长治叫住余倾城：“什么情况？人家都追到家门口了。”
“什么什么情况？”余倾城打马虎眼。
“行，等你想交代的时候再说。刑侦大队的门永远为您敞开。我们的规矩是，坦白从宽，”厉长治笑着走出会议室，“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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