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石、水泥将喧闹阻拦在酒吧内,玻璃杯碰撞,琥珀色液体摇晃,泼洒出杯沿。
手机播放着视频,声音被调到最大,掺杂着室内的摇滚音,夸张的语句一句又一句往外冒。
“……燃陨乐队主唱在机场与经纪人发生争吵,”
“据在场粉丝说,这次争吵极其严重。”
“……她最后抛弃经纪人,飙车甩开跟随狗仔,独自离开。”
大拇指往屏幕一滑,不同的视频说着大同小异的话,热搜榜上写着许风扰怒离机场的字条后,跟着一个标红的“爆”字,不过半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搜前五。
手机屏幕被往下压,坐着桌前的人不禁咒骂一声:“艹,现在才从机场出来,她能赶上吗?”
同伴语气嘲讽:“我看是要被放鸽子咯。”
她们抬头看去。
这酒吧的环境不算好,空间窄小,装修更是老旧,铁质桌椅围绕着简陋舞台,像是临时拼出的乱摊子,架子鼓、键盘、话筒支架早就摆放好,甚至已试过两遍音,可今晚的主角却一直没有出现。
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椅子都被占据,大部分人只能拿着酒杯,挤在角落、过道处,表情焦急又迫切,如同一尾尾极力探出水面呼吸的鱼。
很难想象,如此简陋的地方,竟是如今新、老乐队口中的“证道地”。
据说,这酒吧是个籍籍无名的乐队鼓手开的,追求了半辈子的梦想却不得,人到中年后也不甘心,最后拿了家里的钱,在这儿开了个酒吧,不图钱,就是让大部分不出名的乐队能有个演出、展示自己的地。
燃陨乐队刚组建的时候,就在这里唱过半个月。
后头为了感谢老板,她们多次在这儿免费演出。
那些个想和她们合作的音乐人,为了“碰巧”遇到燃陨,便时常往这儿跑,偶尔碰到几个有天赋的乐队,也不介意抛出橄榄枝,前半个月还有个乐队被经纪人看中,被大力扶持出了道。
于是时间一长,这酒吧就变成乐队人眼里的香馍馍,免费演出还得排队,一排就是半年。
可如今的所有安排都被暂停,只因昨日有人放出话来,燃陨乐队今晚要在这里演出。
过分紧迫的时间,不仅没有落得个空荡荡的下场,反而随着消息的扩散,赶来的乐迷越来越多。
之前嚷嚷的人收回视线,不甘骂道:“这段时间都够我们唱几首歌了。”
若不是燃陨的临时安排,按照以往规矩,今天该是她们上场,可眼下她们只能坐在角落里,等待一个刚刚从机场走出、不知会不会来的人,心情烦躁又恼怒。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匆匆就止住,生怕被周围的粉丝听见。
坐在角落里的女人收回视线,刻意选择的位置被漆黑笼罩,鸭舌帽和全套黑色衣裤将身形遮掩。
只能瞧见她抬起左手,露出一截纤长手腕,银质表带贴着白皙肌理,露出一抹青色脉络,方形表盘上的分秒转动,直到落在最底下。
10:30
灯光骤然暗下,诧异声起伏响起,直到白色大灯亮起,直直打在舞台中央。
鼓手、键盘手、吉他手已各自就位,中间的主唱却不见踪影。
“不会真来不了吧?”
“那谁唱,鼓手还是吉他手,你听过她们开嗓吗?”
“嘿,那吉他手不是会和声吗?不过这许风扰这排面是越来越大了……但也是,这里三分之二人都是为了她来看吧?怪不得她傲成这样。”
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微微挺直脊背,表盘上的秒针又转了一圈。
气氛越发焦灼,人们左顾右盼,烦躁的怨气更重。
鼓手甩起鼓棒,在半空打了个圈,稳稳接住后,却没有敲向鼓面。
吉他手依旧懒散,连站直都不肯,左肩背着电吉他,右手还拿着贝斯,往地上一杵,就是两根滑雪杆。
10:40
酒杯甩落在地,惹出一阵尖叫。
有人一脚踩上桌子,大吼:“你们要搞……”
——嗡!
刺耳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匆匆赶来的人一脚跨上高台,风扬起白发,十字项链重重砸在宽大红T上,周身的机车汽油味还未消散,被吹到肩头的草籽终于落下,她一把抓住麦克风,支架被扯得歪斜。
——嘭!
像是一下子收到开始的信号,军鼓声骤然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敲打。
银白贝斯被抛起,下一秒就被牢牢抓住。
她抬起头,左耳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烁,过分惊艳的五官,桀骜眉眼尽是张扬。
“许风扰!”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站在桌面的人一下子僵立在那儿,眼神中的情绪被狂热去取代。
带着细戒的手扫过琴弦,低哑的贝斯声没有半点卡顿,无比流畅地挤入鼓点中,随即其他乐声叠加而起,在方寸空间内回响。
没有如何解释,也没有开场白,她们就以如此沉默且嚣张的姿态,将死寂撕裂开。
或许也不需要开场白。
“燃陨!”
“许风扰!”
疯狂的喊叫声四处响起,最后汇聚成不间断的浪潮,撞向四方墙壁,似要砸破砖石。
随着歌声响起,额头的汗水滑落往下,像是火星落下入干草丛中,大火燎原。
“束缚手脚的链子,”
“囚禁躯体的笼子,”
宽大短袖下的躯体纤瘦,却带着股蛮横的野性,歌声编织作兽网,从天花板往下落,却无人反抗,盲目跟随,想要挣脱囚笼、扯开铁链。
“野豹在雪山嘶吼,”
“银白乌鸦划过漆黑的夜。”
不需要提示,台下的人就开始跟着节奏摇晃,这首歌是燃陨乐队的成名曲之一,以不停歇的强劲节奏,反复强调着身上束缚,极力表达着自己渴望挣脱,一如乐队从出道开始就奠定的底色,叛逆且自由。
所有人都沉浸其中,除了许风扰。
蓝红交织的灯光落在高台,钻石耳钉反射出耀眼火彩。
一首接着一首,没有休息的机会。
指尖又一次划过琴弦。
以往她都能在音符中,获得短暂的自由与喘息,可此刻……
许风扰的视线扫过台下,拥挤人群起起落落,以同样的节奏摇晃,与以往并无半点区别。
但她却觉得不自在,像是动物世界里,猎食者盯上的猎物,分明周围没有一点异常,却莫名浑身不适,甚至冒出些许冷汗。
不对劲。
练习千百遍的歌词,习惯性唱出,指尖落在应该勾住的弦上。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在警告,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快逃。
掌心冒出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累的,捂不热之前被冷风吹得僵冷的手指。
鼓声重重敲在耳边,宣告着最后一曲的结束。
众人看向正中央的许风扰,按以往的惯例,她会在此刻来一段即兴的solo作为结尾。
可许风扰停在原地,汗水将发丝粘在额头,过分明亮的大灯衬得她本就白净的肤色越发病弱苍白。
旁边的吉他手眉头一皱,在旁人察觉不对前,主动大步上前,主动以一段快节奏的solo结束了演出,四人同时鞠躬,便转身要走。
底下人或许不满,但因还沉浸在前头的演唱中,所以并未多纠缠。
许风扰一边走,一边单手捏着琴颈,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手背的青筋鼓起,曲折指骨更是明显。
旁边人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刚刚骑太快了?”
此刻刚好走进后台,耀眼灯光被抛在身后。
许风扰张了张嘴,这个时候总是特别吵闹,即便回答了也难以听清,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等不到答案,也不好得耽搁,只能继续往里走。
许风扰则无意识停留在原地,过道的漆黑将她笼罩,整个人陷入半明半昧的交界线中,将横握住的贝斯分割成两半。
分明迫切地想逃,她却微微侧身回头,需要寻求一个答案。
下一秒,一声诧异的惊呼,将她彻底唤醒。
“柳听颂!”
这三个字如震钟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转身回头,纷纷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只见那人群中的女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无意露出半张瑰丽的面容。
本就点燃、无比躁动的人群骤然激动起来,疯狂向那处挤。
被摔落在地的酒精扩散,急促呼吸和狂热喊叫声,场面彻底失控。
女人不禁后退半步,下意识抬头看向舞台。
那处早已空无一人。
狂热的气息再一次叠加,几乎可以说是疯狂,在拼命往那处挤,完全不在意所谓的踩踏,理智好像一瞬间全无。
柳听颂呼吸微乱,再抬眼,眼底出现一抹燃烧的红。
极力跑来的人从层层人群中挤入,左手还握着贝斯,银白发丝越发凌乱,毫无章法地粘在脸颊两侧,露出碧色眼眸,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然。
心跳停了一拍,耳旁的声音消失不见。
许是太过紧张,以至于头脑一片空白,直到回忆起来时,只能想起被牢牢抓住的手腕,将她拼命往人海外拽出。
等到意识回笼,她们已站在酒吧外的红砖墙外。
许风扰的机车还停在这里,就连钥匙都没有拔,仪表盘亮着微蓝的灯,但不需要担心丢失,因为这是个只有少数人能知晓的隐蔽角落。
它借着前边红墙的遮掩,被隐没在酒吧的侧面,只能从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门踏入。
许风扰方才为了赶时间,便急忙往这儿钻,如今也正好逃脱狂热粉丝的追赶。
红墙里的声音依旧嘈杂,红墙外只剩下剧烈跑动后的喘息,急促交替落下,掩盖不了杂乱的心跳声。
许风扰将人压在砖墙上,右手仍然箍住对方手腕,想要紧握,又僵硬停留。
掌心下的脉搏跳动,夏日的夜风依旧闷热,机车的发动机还在震响。
这场时隔五年的突然重逢,实在让人不知如何面对,于是只能怔怔站在原地。
一人低头探寻,一人仰头对视。
直到早已摇摇欲坠的鸭舌帽被吹落在地。
许风扰终于敢确定。
她回来了。
开文啦!
这次的灵感来自一次偶尔聊天,对方一直在说女孩子应该怎么样怎么样,让我很烦躁,当晚就想到了这个故事。
就好像这次的封面,女孩子从来不应该只是长发黑发白皙的皮肤乖巧温柔的性格,虽然我最爱的黑皮因为种种原因去掉了,但是里头的叛逆和自由不曾改变!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叛逆的故事【眨眼】
从本文开始,评论不会一一回复啦,但是我还是每一条都会看好几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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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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