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人了?还是你有想救的人?与其说你是对仙丹感兴趣,我看你其实是对能救人的仙丹感兴趣吧?这话可不能给成敛听到,不然他当场就得发疯。”
“汉霄,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只是为了证实这样的可能,绝不会用它来做些违背规律的事情。”
“那就放弃,不要深陷其中。不要像俞放一样,太过琢磨最后害死自己。”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在外偷听的林念也跟着拘束起来。但最终两人都没有大吵一架,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就听池子磬说道:“我只是随便说一说,本来也没有要邀请你的意思。我会一直按照我的方式去做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
随后池子磬的气息逐渐靠近,林念心头一热,正要四下寻找阴影躲藏起来,然而就在对方踏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一只手自背后伸出堵住了他口中的惊呼,林念急忙抬手予以反击,可背后之人另有防范,不等他起势又伸出一臂,以一种强硬难以挣脱的力道将他牢牢锁住。池子磬即将靠近,而背后之人带着他一起往身后倒去,无声的机关在身侧运作,最后一丝红色的烛火消失,他同那不知名的袭击者一同倒向了漆黑的密室之中。
也就是那一瞬间,锁住他的人卸下了力气。林念顺势往旁侧一倒,贴边的触感让他很快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
里头没有任何的光亮,就连对面是否站着个人也要靠刻意压制的呼吸才能判定。而林念根本不用再花费心思猜测那人是谁,对方似乎迫不及待地就要揭晓自己的身份。
“你都听到了。”
“浦弦?是你?”林念一愣道,“你又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你我都得出去。”
“那就打开机关,他们现在肯定走远了。”
“我不是说出去这里……”
林念还没琢磨明白,就感受到浦弦的手掌正抵在自己额头,在触碰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是立刻就要侧身躲开触碰,可老谋深算的浦弦这次挑了个囚禁十足的好地方,林念一来一回在两边撞了个闷头,而浦弦只要撑开双臂就能将他捕获。
在再一次不甘地失去意识前,林念只听浦弦如此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狗屁为了我好。林念暗中仄了下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让这句话从世界上消失。
阳光渗透指缝,林念在一片清新空气中恢复了意识,方才那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浦弦是要将他推出忘忧石缔造的幻境,可看如今的情景,好像只是将他简单送出了机关密室。
我不是在自己的满月宴上吗?他疑惑道。
身边溪流声响不停,眼前稻穗荡出金色波浪,林念转着身子打量周围的一切,对于为何只留自己独身一人站在小路中间的情景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景是好景,可空气中弥漫着的、那容易让人忽视的低气压也是真,林念顺着咳嗽声走近,居然在一个陈旧的草屋前看到了宁微顾的背影。
“宁姐,发生什么事了?”
宁微顾似是没有听到他说话,反而转向对地上蹲着的那人开口道:“成敛,他们还有救吗?”
“来晚了,恐怕无力回天。”成敛直起身道,“我看了方子,方子是没开错,可是草药却抓错了。”
“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我现在就去讨要一个说法。”
“算了,我猜大概另有隐情。”成敛急忙抓住她道,“那药馆我知道,前几日还刚去打过招呼呢,他们这样的老招牌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恐怕是这一家三口吃完了药没去药馆,自己随便采了点相似的,以为就能应付过去吧。”
宁微顾惋惜道:“胃里的眼睛可不接受蒙混过关……”
“咳……咳咳……”
“老人家,你听我说。”成敛握住病床上卧着的那人,又抬手揭掉了蒙着半脸的布巾。“剩下的时间,一定要感谢爱着你的人啊。”
“咳咳……我……我还有多久……”
“如果能熬过今晚的话……”
老人家的喉咙宛若铁锈的风箱,那是临死之人才会有的无力和渴求,宁微顾似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声音,即刻背过身去。
“别等啦……咳咳……别等啦……”
宁微顾伸手捂住了脸。
“丫头。”老人家指明道,“我曾经杀过人,那刀……往脖子这儿一划,划得好……血能喷成朵花儿,划得不好……断着脖子还能继续喘气……我那时候想,总有一天我也要体验一下,你功夫好,如果能选……还是让我一刀就断气吧……”
“我不杀人,这种事你还是找其他人去吧。”
“那你看看……看看我妻我儿……”
成敛抬眼看了宁微顾一下,而后凑过去搭住了床榻上另外两位病人。“很微弱了……”成敛小声道,“恐怕不能一起……”
“求求你……不要让我独活。”干瘪不成人型的老头终于挤下了一滴眼泪,他睁开成敛握住的手,颤抖着晃了几下道:“让我也一起走吧……”
此刻经历的一切让林念意外生起了股熟悉的感觉。正当他以为宁微顾会答应老头的请求时,宁微顾居然异常庄重地往前迈开一步,冲着老头重重鞠了个躬。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夕阳洒进屋子里的下一秒,随着老头妻儿先后断了气,成敛抬手盖住了老头的眼睛。
“到……到时间了吗?”
“还没有。”成敛轻声说道,“他们还在呢。”
“可……可以了吗?”
“还活着,还活着……”
看似漫长的时间,却是普通的一天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片段。这样的对话持续了约莫一整柱香的时间,待青烟散去,烟灰散尽,老头在成敛不停的安抚下结束了他普通而又漫长的一生。
“我去找汉霄哥和子磬哥,他们就在附近,叫他们过来陪你一起。”
成敛整了整老头三人的衣物,站起了身。
宁微顾摇头道:“不必,之后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就好。”
成敛扭了扭手腕道:“那我也留下吧,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如果能早点发现他们的异状,或许还能有回头的机会。”
“我……我也能帮忙。”林念抢答道,“现在要做什么?做什么都行!”
可成敛和宁微顾就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两人靠近了些,肩碰肩的姿势居然更像是故意要将林念单独隔绝在后头。“他们家的事我会去和村长说的。”成敛小声交代道,“迟夕村是出了名的好打交道,我们只要如实说就不会有人怪罪我们,你心里也千万不要有负担。”
迟夕村?林念在心里默念几遍,不由吃惊地捂住嘴巴,迟夕村……不就是传闻指控宁微顾故意伤人事件的所在地吗?
当时是怎么听说的?说一家三口求着宁微顾杀了他们,而宁微顾没有犹豫,当即就选择结束他们的生命……
林念紧盯着宁微顾的后脑勺,只道这过去的真相和之后从旁人口中听说的版本可谓是完全的大相径庭啊……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杀了他呢?”林念喃喃道。
宁微顾突然转身面向他,没有停顿地朝着他走来。
林念被这起势吓了一跳,一时也无法移动只能僵硬面对来者,可也是在这时,他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宁微顾并没有转弯,而是直接穿透他的身子走了过去。
林念整个身型都往后一仰,那身基本功救急一般帮他避开了吓倒在地的惨状。
我死了?
林念在震颤中冒出了这第一个念头。
难道是浦弦一掌劈开了他的头颅,无处可去的他的灵体只能以鬼魂……不,是以怨灵的形式停留在这充斥着遗憾的人间吗?
透明的手指,可以穿透的全身……林念抱着希望一次次穿墙而过,却始终收获了失望的结局。虽然他从前的确开玩笑般想要体验一下怨灵的视角,可那都是唬弄身边人的,他可绝对不想以这种形式留在人间为非作歹,给人添乱。
林念无措地抱着脑袋,下意识就想找幻境外的于晚舒求救,但随着蛋黄般的太阳渐渐沉下去,他居然开始学会说服自己,在这幻境中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即便没有覆在任何一人的身上,飘出躯体之外或许也是正常现象。
再说倘若他一直停留在萧复身上,便不能看见迟夕事件没有被夸张前的真相了。
但好景不长,直觉告诉他迟夕事件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大约过去了半个月左右,而林念也差不多适应了飘在空中打瞌睡的技能,那日一群所谓“声张正义”的江湖侠士出现,高喊着讨伐宁微顾的口号就撞破了他们临时歇息的暂居地,此时房中独留安评章和刚学会走路的小安岚,幸得半路赶回来的池子磬横刀一挡,才让两人勉强捡回小命。
拦在两人身前的林念压下那股无能为力的情绪,此刻池子磬的身体几乎与他完全重叠在一起,林念有那么一瞬能体会到,这个人的心境清澈透明。
坏心思好像完全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人身上,他心里头装着的,唯有他无可替代的朋友。
林念心中稍稍有些动容,下一刻,池子磬提刀与众人相搏。来者有几个面熟的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名人,下手时似乎根本不讲过往情谊,刀刀往那死穴砍去。池子磬一人难以抵挡十几人的攻势,守护间不知不觉就挂了许多彩。出去外采的宁微顾半路抛下包裹亮剑飞来,虽一套点冰剑法舞地神出鬼没,也勉强将局势大大逆转,可唯那女子之身难以让众男侠客信服,即便说破喉咙也洗不尽身上的冤屈。
人群中不明发出一声欣喜的怒吼,池子磬和宁微顾对此声不明所以,回头时才见安评章胸口被捅了个对穿,而他原本护在怀中的小山风被他高举过头顶,正咧开嘴发出着声嘶力竭的哭声。
安岚没有父亲了。
林念无言擩动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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