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扭头等着他答案,吴遇想着想着便下到了二层,道:“旱烟袋我有点印象,昨日看见好像是在床头搁着了,既然他这么想要,我就再帮他这个忙吧。”
青阳也扭过脑袋道:“不会再梦到他了,旱烟袋会给他送下去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说这托梦,怎么还有找邻居的道理啊……”
事不宜迟,吴遇当即就带着青阳和玄英回到了昨天的地方。青阳依旧别别扭扭留在外头把手,而玄英则像个靠谱的大人首当其冲,丝毫没有被残留在空气中的尸臭味影响。他们在吴遇回忆中的床头位置翻找着,旱烟袋这么大的物件即便一眼找不着,两人四只眼多看一眼也总能发现,可与预期中的大不相同,两人几乎要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传说中的宝贝物件。
“会不会记错了,昨天就带在身上了啊?”玄英问道,“我听说也有人知道自己将死,就会将宝贝都藏在身上,然后安然赴死。”
“那么大一个东西,如果带在身上我们一定会发现。况且他走的时候本就穿得不多,哪有地方给他藏这个呀。”吴遇摇摇头否认道,“会不会是藏在抽屉里了?你快再去柜子那里翻翻看。”
老头的东西很少,生前生后都过惯了穷困潦倒的日子。菜篮子里烂了大半截的蔬菜、遗留下的手镯和小孩衣裳变成了他曾经短暂拥有过的人生证据,是这间灰败的屋子里唯一还能焕发出色泽的东西。除去这间屋子里为数不多的私有物外,令人意外的是那三座半米高的木雕,它们是这里最吸睛的存在,但也是同此地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突兀的存在。
李余礼的作品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供不应求的藏品,除了在帜福小镇——几乎人手一件木雕,算不上是奢侈品的这里。
老头甚至不能通过售卖它来换取基本的生活物资。
吴遇捡起破布衣裳,随之又被里头夹杂的绵密灰尘呛得直冲喉咙。他伸长手臂在最远的距离抖了抖,几锭碎银便像雪花一样抖落下来。吴遇弯下腰小心将它们收集起来捧在手心,又撕开一条破布将它们保存在内,旁人维持生计、不断流通的东西居然被老头当作传家宝一样压藏在旧衣服里。
没有了同伴,其他的事自己什么都做不到。这样的想法只要冒出了一个尖尖,简直就像瘟疫一般在脑海中弥漫。吴遇无法将这股懦弱的自哀剔除出去,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找不到的旱烟袋而冒出如此消极的情绪,反观背后专心致志的玄英,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被比下去的无能之士。
“周围有没有烟灰啊?我们顺着烟灰找会不会好一点?”
“可那都是无用功呀。”玄英半蹲下说道,“大件的旱烟袋都找不到了,怎么可能分辨地出烟灰和灰尘。”
吴遇打着哈哈尴尬道:“你说的对……这里实在是太乱了。”
“我说,要不我们就算了吧。”短暂的沉默过后,玄英不管不顾地坐在了地上。“托梦这些事也足够玄乎了,没准我们把已经找到了的消息告诉给那个人,那个人不再害怕、不再惦记着这件事,没有被死人‘看着’的负担,自然就不会梦到了。”
吴遇道:“可你撒下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只要旱烟袋没有真的被人拿走就行。”玄英道,“……总不见得是他自己拿走,然后心虚地不行,让我们配合着他演了这么一出,好让底下的人心安吧?”
“被人……拿走?”吴遇摇摇头道,“这里的人活着就好了,他们没有物欲。况且我敢打赌,这里的人大概有大半部分或许连旱烟袋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吴遇和玄英同时抬头对视了一眼,吴遇抖了抖嘴皮子道:“那就是……”
“汪!汪!”
“青阳!青阳!你在外面吗?”吴遇朝门口喊道。
外头的人没有吱声,吴遇上去拉开了一条门缝,下一刻就被一只毛发敞亮的黑狗扑了满脸。
青阳因为害怕退出去好远的距离,因此只能和吴遇仿佛各占山头般互通着讯息。这黑狗是拜托他们的那人找来的,据他所说这狗是只流浪狗,瘦骨嶙峋地流浪于此,被老头老太一通喂养才重新胖了回来,因此十分亲人。死去的老头曾经便是这其中的一份子,还有不少人曾在过去很久以前见到过老头用旱烟袋逗弄狗子的场景。都说狗鼻子灵敏,小偷埋在土里掘地三尺也能挖得出来。尚且不管这传闻是真是假,能派得上用场的总是要牵出来溜溜。
黑狗一扑就将没有防备的吴遇压倒在地,它伸着舌头像是摊大饼一样给吴遇脸上糊满了口水。这狗子的确亲人,一根尾巴摇得十分欢快,即便吴遇在之前从未和它有过任何的接触,但好像就因为自己待在帜福小镇上,就被动物也当作了一员好好接纳了。
相较于手足无措的他,玄英大方接管了引导黑狗的工作。他先是带着黑狗在屋内走了两圈,然后同它“哥俩好”地一起蹲在屋子中间。吴遇只看到玄英翻起黑狗的耳朵,凑近了脖子同它窃窃私语几句,那黑狗便使着含情脉脉的眼神回望过去,而后就像是接收到了不得了的指令,猛然间跳起身将方才的路重新走了一遍,最终停留在窗台前对着窗外狂吠不止。
“这里的确有陌生人进来过,它刚刚是在模拟那人的行动轨迹。”玄英贴心地翻译道。
吴遇指了指窗台道:“冲着那里叫又是什么意思呢?”
“意思是……这人是通过那扇窗闯进来的。”
“没有走门,那就不是镇上的人了。帜福小镇来了一个外来者。”
“和我们刚刚猜到的一样。”玄英也道,“来者不善。”
吴遇点头予以回应,又追问道:“这里以前有发生过偷盗的事件吗?”
“没有,起码自我们四兄弟来到这里后一直都是太平着的。”
“那这里之于外来者就是一席还未开宴的盛会了,这里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然而再贫穷也总会有那么几件值得作为传承的东西。换做是这里的话……”两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三座木雕,上好红木雕琢而成的林间景象仿佛焕发着比阳光还刺眼的光芒,就差将“值钱”二字一起刻印在木雕头上了。
“他尝到甜头了。”
安抚镇民是头等大事,当夜晚来袭,各家各户熄灯安眠,帜福小镇像往常一样于太阳下山之后静止停歇。唯独李余礼的木雕店铺灯火通明,四兄弟干劲十足,在小镇需要他们的时候从来都是站在冲锋的位置之上。
身为小镇上最年轻的四个人,他们是唯四也是最后的“兵力”了。四兄弟在门口嘻嘻哈哈一阵,很快便分工明确地各分东西。吴遇自认插足不了他们团结的氛围,因此便等四人离开之后才犹犹豫豫地想要往青阳的方向追去。
“诶!吴笙何的儿子!”
吴遇脚步一滞,问道:“大师,您还有何吩咐?”
比起冲锋在前的他们,吴遇比四兄弟更早一些地察觉到了李余礼的兴奋,这种兴奋并不是起因于保卫帜福小镇的奋勇,也并非来自于即将破案大快人心的畅快……吴遇对此摸不着头脑,那里头似乎属于“看热闹”的兴奋占了更多一些。
就比如此时,不怎么下厨的李余礼正手举着一把大掂勺,在无人搭理他烹饪一顿出工饭的悲惨之后,主动叫住了对此想要有所呼应、但最后被打断于即将离开这个时间点的吴遇。
“你跟着谁走啊?”
“我打算先去青阳那儿看看。”
“青阳负责的就是出事那块儿地吧?”
“没错。”
李余礼手动了几下,于是吴遇便眼睁睁瞧着那油渍顺着弧度飞了出去。
“跟着他走没什么问题,但他这人胆子小得很,别说老鼠了,就是饭菜上飞着个苍蝇都不敢打。当然啊,这只是针对于长脚长毛的恶心动物,没说他怕人。”李余礼本想自然搭载吴遇肩上,意识到手油之后又赶忙调转方向往自个儿的围兜上抹去。“所以,他只会沿着街道搜寻,或者再认真一些,蹲在角落守株待兔,那就是他这人能做到的极限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抓人的最好时机一定是在出手之前。”
吴遇冲他一笑:“我记得的,抓不住风,但是可以抓住被风吹过来的云。”
“这就对了。”李余礼心情大好地回去道,“如果我当时捡到的是你,现在就不知道有多省心咯。”
守在黑暗中便难以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吴遇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猫叫声,在那发春一样的呼声中,靠着那顺着缝隙洒进来的月光迷蒙地判断着当下的时间。
此刻他正蜷缩在那老头去世时待的屋子里。这是他两天里第三次来到这儿了,尸臭味散去了许多,这里空荡地好像从未有人生活过。月光打在木雕上泛起柔和的光线,吴遇甚至将其些微地调整了位置,以保证那窃贼闯入的第一眼便能发现这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
顺利的话应该由青阳向他们发出胜利的信号,而若他自身运气好一些,那么第一个接触的……
吴遇往暗处又躲了躲,对于隐藏起来的暗杀者或是心怀不轨之人,好像他从来就有一种天生的感知力。
窗外的两只野猫纠缠在一起,尖锐地发出求欢的叫声。缠绵的两尾并做一串,一点轻足落地便被这叫声压了下去,可耳尖的吴遇仍旧将这落在窗台上的碰撞声捕捉地清清楚楚,那视线可及的倒影中正描摹出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
宽大的双袖万般配不上两袖清风的形容,吴遇不动声色地评论着此人,就见他似乎完全没有怀疑屋里有其他埋伏,大大方方从窗边跳落了下来。
走过时带起一股魅惑的香气,吴遇抽了抽鼻翼觉得稍显熟悉,可一下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在那个集市上闻到过。而后他见男人笔直走向木雕旁,一切都如他所料,男人如同瓮中之鳖,只等着吴遇冲上前束手就擒。
未带佩剑,四肢稍显沉重,他的个头或许与安岚差不多大,正是可以轻松拿下的对象。
男人伸手摸在木雕之上,仿佛按下了开战的开关,吴遇像条猎犬一样俯冲出去,拦腰抱住男人就往地上侧倒而去。男人果真没有反抗的经验,先前只知道略作抵抗地踢了踢腿,横着手臂还没抵挡几下就被吴遇骑着将拳头砸到了鼻尖。
然而吴遇还没开口,反倒是被压制的这人先来套起了近乎。
“别打!别打!我们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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