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当萧歌睁开眼时,天空依旧是黑色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能洒下昏暗的光线,而环境的阴暗反而显得那群闪亮的小东西更为耀眼。萧歌擦了擦眼睛,小小惊叹了一下:“是阴火?”
这当然不可能,这附近根本没有大片的墓地,自然不会有阴火的产生。而睡迷糊的萧歌也迅速清醒了过来,替自己纠正道:“啊,是流萤啊。”
“它们就是从那块石头底下飞出来的。”
萧歌听着那十分清醒的声音又是一惊,双手枕在脑后,转头看向身侧道:“易儿?!你怎么醒了?”
“睡饱了……”易儿嘟着嘴道,“醒来就看到了。”
萧歌回头去看那石头,前不久他们将石头推倒,为了方便查看,还没有将其恢复原状。而就在曾经被石头压住的底部,一个空洞终于被掀开了天窗,没了阻碍便放出了里头关着的小虫,那小虫便是忽闪忽闪的飞天流萤。萧歌虽然在很早以前对这种小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他听说流萤向来从不与好事沾边,传闻它们由腐草所变,不常见也不少见,又因能在黑夜中带来微弱的光亮,而总被四处奔波的旅商或学者视作为“无家可归”的预兆。
这些没有来头的说法萧歌现在自然是不会相信的,特别是当其和某些特殊的人联系在一起,就有了更为深刻的意义。眼下漫天流萤正不断地从地面上的洞中飞出,没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藏在地下,也没人敢相信这些小虫居然能在隔绝之地顽强生存下来。萧歌顺着他们飞行的轨迹望去,流萤成群结队地飞舞着,它们并非是没有目标,而是直冲着被云层遮挡的月亮而去。
本身就自带光芒的小东西,仍旧奋不顾身地想要拥抱更大的光亮。
“三旬可抵太阴。”
那句刻在石头上的短句在这时跳入到萧歌的脑中。
为什么都是去到太阴呢?难道太阴……也可以指作预言山?
“萧哥哥,不能一直盯着月亮哦。”仍未发育的易儿说话依旧有些奶声奶气,或许难得的美景让他心情舒畅,原先有过的撒娇感倒是回来了一些。“会被月亮吃掉耳朵的!”易儿道,“会被月亮吃掉耳朵的!是我娘说的。”
“我不看,我不想被吃掉耳朵!”萧歌顺着易儿的话说道,“我在看这些小飞虫,会不会是预言山给我们的指示呀?”
“是在给我们打气。”易儿终于发出低低的笑声,脚尖晃来晃去不时触碰在一起。“它一定在说,我们正做着正确的事。”
“就是如此。”萧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跟随着布告石的指示,两人继续踏上这段旅程。当再一次踏进一座热闹的城镇时,萧歌虽然没有从周围感受到太多的特殊,但从直觉上来讲,他敏锐地察觉到——或许预言山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座城镇名为甸镇,因盛产萝卜,外人又亲切地称其为“萝卜之镇”。这些都不是萧歌问出来的,而是在镇口的位置处,一块写着“萝卜之镇”的木牌牢牢地插在地上,至少给人的初印象十分亲切。
木板有些陈旧了,上面的墨汁颜色都淡下不少。
“哟?是生面孔啊。”
萧歌下意识先打了个招呼,这才发现面前的男子手上分别端着砚台和毛笔,在无袖布衣下裸露的双臂肌肉似乎和文房四宝的组合形成了难得一见的画面。
“往这地儿走的人可不多见,怎么?你们也是要去预言山的?”
“预言山?!您知道那里?”
“嗨,多稀罕的事儿呀,这儿谁不知道?”他冲着远处嚷嚷道,“婆娘!你也知道预言山吧!”
“你管谁叫婆娘呢?!”
“你看,她也知道,大伙儿都知道。”
“您这是在做什么呢?”萧歌将视线落回到男子身上,他直觉这应该是个神人,有着紧实的肌肉却做着文人的活,眼下正用笔尖沾染着砚台里的墨水,意图往木板淡色的字体上重新涂抹。
萧歌想了想,道:“是要重修啊?”
“呀,都是你个瓜娃子给我打岔嘞。”男子急忙将手上的东西递给萧歌拿着,自己则返回屋中重新拿了块形状相同的木板。他将旧的木板拆下,又将新的木板替换上去,两个手掌在木板上头重重拍了两下,下头的尖锐之刺便狠狠地扎进了地里牢不可动。
看着此情此景,萧歌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分明是你忘拿,这可不能怪我啊!”
“就是看到你才出来的。”男子手上动着,嘴里也没停,“所以还是你的错。”
“你……”
既然吵不过,退总行了吧,萧歌站他背后行了个礼,就要同他擦身而去。
“等等!你怎么走了啊?”
感受到两人触碰之处的黏腻,萧歌低头看了一眼,差点就要火气上头,他缓了两个数,强压着不爽道:“放手。”
这双臂壮硕的男子到底还不是个能做精细活的家伙,合着无论起势有多标准,还没写上几笔已经搞成了一团浆糊,那墨水也不知怎的没跑到毛笔上,反而化作一滩抹在了他的手心,他一把拉住萧歌,正是将一手的墨水按在了萧歌的小臂上。萧歌用力甩了甩愣是没甩开,只好气势汹汹地瞪着男人等一个解释。
“你见过喜蛛吗?”
“啊?”
“诶,这就对了。”男子突然放开了手,“困在网子上的小动物越是挣扎越是陷入困境,不动了,就没事了。”
萧歌移开视线,道:“您要寻开心还是找别人去吧!”
男子乐呵呵地看着他道:“我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您’呀,‘您’呀的叫着?现在像你一样的小兄弟可不多见。”
萧歌没理他,他试着抖了抖衣袖,发现墨水已经完全被布料吸收了进去,这衣服要叫他洗,倒好不如直接买件新的,他一时觉得既麻烦又烦躁,可也不想留在此地和这男子辩些毫无意义的口舌,因此拉着易儿就要走开。
“诶,怎么又走了啊?你不想认识我吗?”
“认识你?你是哪号人物?”
“我是我们这儿——甸镇的镇霸呀,叫我彭括就行了。”
“镇……霸?多大的人了,还玩儿小孩子的游戏。”
“怎么是游戏呢?你可别小看这里人赋予我的头衔。”
“我可从没见过一方霸主还得自个儿用毛笔沾了墨水往木板上写地名的。”
“那这会儿不就给你瞧见了么,你懂这名字冠在自己脑袋上的职责吗?接受了这称呼就要做配得起这称呼的事儿!”
“好啊,那镇霸,劳驾你告诉我,往哪儿走能到预言山啊?”
彭括短促了笑了一声,眼神中似乎带着些得意洋洋:“你果然是要去预言山。”
“你去过?”
彭括答非所问:“劝你别去,预言山预言的准没好事。”
萧歌急切地问道:“预言山现在还在吗?”
“这是什么问题?”彭括皱着脸道,“这么大一座山难道还会消失不成?”
萧歌道:“我一路走来,就碰着有人这么告诉我的,说山消失了,像水汽蒸发一样,突然消失的。”
“竟是瞎扯!我告诉你啊,无论哪条道上,都有瞎扯的人!”彭括鄙夷道,“我估计啊,那人要么就是从没去过,所以眼红你这种一门心思、目的单纯的家伙,要么就是去过了不肯说,不想让你和他一样得到好处。”
“不是说准没好事吗?这怎么得到好处?”
“准没好事,是,准没好事,它的意思是,只预言坏事。这避开坏事,不就只剩下好事了嘛!”
“这么说来,你也去过?”
“我没啊,我不信这些。但镇上有人去过。”
两人站在镇口,此地没什么人经过,因此热闹也在十几步开外,但虽然吵闹声能传入耳朵,萧歌还是在冷清下莫名升起一股心虚的感觉,他打量了下四周,稍稍降低了音量问道:“方便问一下吗?他们都得到了什么样的预言?”
彭括可不吃他这套,仍旧大大咧咧道:“预言山那次传回来的,不是只给她一个人的讯息。前几年这儿连续大雨下个不停,直接就将山下的村子给淹咯,但我们这儿的人却没事,你猜是为啥?”
“预……预言山?”
“对咯,镇上有人去问过了,回来说要叫我们赶紧想办法请人来规划水道。这挖水道花了不少时间和银两,当时也有很多人说我们是迷信、不动脑子。结果挖完的第二天,这大雨就下下来了,这下没人再敢指手画脚了。”
“所以,预言山也是帮了大家呀。”
“帮是帮了,可也有改变不了的时候。刚那婆娘你看见了?她一女子居然有两个相公,前一个干农活累死在田里了,头七还没过,就又找了后一个。她自觉心虚,就去找预言山讨个安心,预言山告诉她,她第二个相公福大命大,只要不自己造作,两人定能相伴活到七老八十。她当时回来可起劲了,一张嘴就把这事传遍了全镇。但是没想到,她相公出了趟远门,心也跟着跑了,熟悉的人把消息传回来,说他被狐狸精勾走了神智,再也不会回来甸镇了。从此以后,那婆娘非但没有怪预言山,反而更加相信了,她觉得预言山完全说对了,这就是第二个相公自己造作,才会离她而去。你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但其实每晚她都在偷偷诅咒第二个相公不得好死,好叫预言山的预言完整地实现。”
萧歌犹豫了一下道:“那这确实……不与好事沾边。”
“所以我叫你别去了嘛。”彭括意图拍拍萧歌的肩膀,被对方灵巧地躲过。“知道糟心事有什么好的,你觉得好的事,没准会以坏事的方式实现。”
萧歌道:“我不是想知道自己的事。”
彭括意外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过去的预言。”
“过去……过去哪能叫预言?”
“过去的预言,不就等同于现在吗?”
“所以你是想知道现在?”彭括在木板上留下最后一笔,方才萧歌的回答叫他手里一抖,“镇”字最后一点都显得粗旷不少。“我是比不过了,你们小年轻舞刀弄枪的,居然还整起文人那一套了。”
萧歌轻咳了一声道:“总之,我真的很想去预言山。”
彭括举着毛笔尖毫不在意地往自个儿腋下擦了擦,道:“你就这么徒手上去?”
“啊?爬山而已。”
“爬山而已?你可真小瞧了预言山。”彭括道,“多准备点东西,看你有两把武器了,防身的就不用了,但多备点干粮,备几件替换的衣物,要做好长期登山的准备。”
萧歌意外道:“预言山有这么难爬吗?”
“山不难爬,但爬山之前有难关。”彭括突然严肃着说道,“我让你准备这些不是给爬山时用的,而是给爬山之前做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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