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乐往上迈了几层台阶,浦弦紧随其后,可抬腿刚刚欲要落地,神婆的衣袖里突然伸出了一根略有弯曲的木棍,那木棍上带着无关痛痒的软刺,“啪”地往浦弦小腿上一拍,全都被压扁在棍子和□□之间。
“他进,你不进。”
守卫立刻接过命令,两把巨刀横在行乐和浦弦之间,在两阶台阶之上隔开了他们的距离。
“他不是无关人士,正因为他也梦到了和我相同的景象,所以我们才会在路上相遇。”行乐解释道,“实际上他还看见了更多,只是想不起来,或许需要一个契机。”
神婆眼神望过去,守卫的巨刀便就挪开了。
浦弦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和他很久之后的傲然众士、目中无人不同,现在的他跟在行乐后头,似乎行为举止一切的一切都格外小心翼翼。
屋子外头确实大变样了,但里头还是维持着原先的日子,时间的流逝似乎在这件屋子里并不起作用。周围没有点灯,昏暗但也能勉强视物,神婆将他们领到长条木桌前,双手在桌上摩挲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找蜡烛。
“什么都别碰。”行乐同浦弦交代道。
“唰”的一下,亮光充斥满屋。
刹那间,同时闪耀出光泽的还有一整面墙蓝色的璀璨,那些蝴蝶遍布整个墙面,将每一处位置都挤得满满当当,而一个蓝蝶上都长着眼睛般的轮廓,无论从何处望去,这只、那只……所有的人眼睛都在盯紧着陌生人。
浦弦似乎轻微吸了口气。
“蓝蝶汇聚,族花显形。”神婆将视线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墙面挪动到行乐身上,“他们说你有东西要交给我,是什么?”
“是这个东西,我从泥里挖出来的东西。”行乐不再避讳,身后的浦弦伸长脖子探视,他也任由其放肆打量,“我直觉它和你们的族花有联系,是吧?”
神婆面色明显一紧,道:“这是我族的圣物。”
她说着就往长条木桌底下探去,那里比之前多了个巨大的木箱,其高度大约到神婆膝盖的位置。箱子上头没有落锁,神婆将它拉出,用力将盖子掀开到了另一侧,微光下粉尘散开,安静站着的浦弦突兀地打了个喷嚏,而被它们侵袭覆盖的蓝蝶却一动未动,好似它们钉死在了墙面上,不会对外界任何情况做出反应。
宝箱被打开,在场三人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可藏在枯果之中的林念却是好一番激动。谁能料想到神婆拿出的会是宝相花雕?很多年后就是因为这个东西,神婆才会拜托他们前往深坑底下取回,而林念也因此第一次触碰到了长相核桃一般的枯果。
在这个时间点上,宝相花雕还是在神婆自己手上的啊?!
神婆一手举起花雕,另一手又往箱子底下陶,两三下摸出了一个小罐头,小罐头里装的像是一种香膏,闻起来有股从没闻到过的清甜花香,鼻子好的人恐怕能从里头分辨出不同的花味,像是把它们全都混合在一起,但味道互不冲突,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好闻。
神婆在三人注视下用手挖走了很大一块香膏,她将香膏全都抹平涂在了宝相花雕最里层的花蕊之上,紧接着香膏化作为水,以极快的速度被花蕊吸收了进去,眨眼过后,那层明显的覆盖之物消失不见了,花雕中心平滑光洁,而从花雕的内部却闪现出萤火一般的光泽,微微忽闪似是呼吸、生命的跃动。
“跟我来。”神婆淡然说道。
她这句话说得轻松,却激起了在场另外人疑惑的反应。浦弦自然不必多说,初来乍到他几乎对这里发生的所有事全都保有好奇和猜测,而林念却从行乐非比寻常的情绪波动中感知出一丝微妙的感叹——他在花田部落里偷偷挖的坑该不会已经被神婆发现了吧?
正这么想着,神婆突然又挪开了长条木桌。
那下面就是原本行乐挖坑的地方,他的掩盖向来做得很好,即便开出能容纳二人通行宽度的洞穴,在离开时也能复原到平整光滑的表面,真正做到了在花田部落的来无影去无踪,说是他少有的特技也不为过。而现在在那处位置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块暗红色的地毯,这地毯介于新与旧的之间,看得出没怎么用过,但多少还是落了点灰尘的。
行乐免不了心中一颤,而下一秒神婆就扯开了那块毛毯。可是毛毯下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伪装,而是一个明晃晃的黑洞,它深陷下去,任谁一看都能知道洞穴将通往他处。
这怎么可能?就连林念也有吃惊。
行乐不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保险,这个洞是不可能在他离开之后留存的。
......是神婆?
迈入那扇被行乐偷偷潜入又偷偷推开的“门”,终于在这次能被神婆光明正大地带领进去了。屋内是一如既往地一片漆黑,以往行乐完全是凭借着自己超出常人的视觉才能自如行走,但此行中有两位普通人,而要让他们看清事物,就得全指望这宝相花雕了。
忽闪忽闪的光线,仿佛一下子开启了隐秘空间中潜藏的机关。林念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两边的暗线上全都嵌着能被点亮的小石头,它们卡在凹槽的角落之中,呼应着宝相花雕的闪光而焕发出同步的光线,整个密室仿佛全都变成了某一巨物的肺部,亮光的节奏就是它的呼吸,身处在这样的空间里,不知怎的,总觉得身而为人的自己变得十分渺小。
神婆在深坑边上站定,她低垂着脑袋,理所当然也看到了其中已经变得堆积如山的“核桃”了,这些全都是行乐多年的成果,他瞒着所有人四处收集又放在此处,当然,也是瞒着眼前这位神婆的。
意外的是,神婆并未对眼前的异样说些什么,看起来仿佛早就将这古怪的情况了然于心。
“东西给我。”
行乐依言递过去,神婆有些粗鲁地抓起来,竟突然变得有些着急。
“你要做什么?”行乐道,“你手上的是圣物,那这里是哪里?圣地?”
神婆没有回答他,她似乎完全被深坑底下的东西吸引了,恍惚间就连瞳孔也变成了猫眼,缩聚成一条细线凝视着她的目标。紧接着她翻过手心,枯果就这么坠落了下去,发出的轻声小范围带动了回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极其刺耳。
“就差这一个了......就差这一个了......”
神婆小声絮叨着,站在稍远一些的浦弦没能听见,有些惊慌地凑上去问:“什么?”
与此相反的是,行乐悄悄脱离他们的视线开始独自行动了。
只要回想起先前行乐和神婆的接触,就能想明白那独自嘟囔的话语中究竟隐含着什么意思。“蓝蝶汇聚,族花显形。”宝相花是花田部落神圣的象征,神女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此刻——迎接宝相花的诞生。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蓝蝶。
蓝蝶怎么来的呢?看神婆的反应便知她早已知晓了其中的秘密。她对突然出现的深坑反应平平,对深坑中堆满的枯果也没有惊慌失色——她或者早已知晓了答案,正是宝相花枯果的存在才会招来这么多只的蓝蝶。
一颗枯果一只蝶,行乐多年的收集,就是为了蓝蝶墙的出现。
行乐是要让无法拥有宝相花的花田部落成为那个传说中名副其实的圣地?!
“蓝蝶汇聚,族花显形。蓝蝶汇聚,族花显形……”神婆越说越大声,这一句话仿佛变作了言灵,只要说出口便能成真。而浦弦定在原地,言灵似乎给他上了一道看不见的枷锁,他看起来无法移动自身,只知道呆呆看向前方,等待着变化的出现。
行乐绕开他们的视野,独自贴边穿行于昏暗的角落之中,他顺着来时的方向而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地面之上。当方才神婆将另一颗枯果扔下之后,这里的蓝蝶也应当相应增加了一只,可惜它们密密麻麻互相交叠排布着无法确认,倘若真的要一一数数过来,恐怕还没数到一半就得看花眼好几十人。
蓝蝶没有动静,从一开始出现就没有过任何反应,正如前头看到的那样,像是死物被固定在了墙上。普通人拿他们没办法,神婆似乎也拿他们没办法,但这世间的关系圈绕起来定是能相生相克的,花田部落的蓝蝶也一定会遇上克制、或是控制它们的人或物。
行乐在贴近了其中一面墙站立,他突然张嘴往前吹了一口气,承受这一击的某只蓝蝶居然真的抖动了起来!
行乐果真能控制它们!
方才的那一下只是初次尝试,真正的演义要在确认之后才会开始。行乐故技重施,只是这一次的气比方才拉得更长,吹吐的力度也更猛烈,他的气息打在蓝蝶的翅膀上,本该无所动作的蓝蝶群却突然同步挥起了翅膀,最中央位置的蓝蝶最先开始移动,它们的动作带上交叠着的其余蓝蝶们一起,自中心处散开,颇有规律地往四边散开,最终露出了一块空荡荡的墙壁。
说是一块,实际也只是一小块,用手比划,大约也不过两个拳头般的大小。被蓝蝶遮挡的墙面干净如新,自然是没有任何老旧的痕迹。行乐欣赏片刻后突然举起了自己的右臂,直接握拳抵在了空出来的墙面上。
行乐没有真气,不会术法,那他一定不会就着这个姿势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挥拳而出或许更像一种情绪上的泄愤。可林念猜透了他在术法方面的无能为力,却没猜想行乐也是个会行极端之事的人,或许是他平日里独自悠哉又不问世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林念在之后压根反应不过来行乐究竟做了什么,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突然冒出了一个仇人跟踪至此……
在行乐抵住墙面的不久之后,行乐突然毫无征兆地抽出了自己藏在胸口里的小刀,朝着自己的右臂狠狠切了下去!
“噗”的一声……大量的鲜血如同喷泉般喷射而出,而泉眼根本不是能那纱布堵住就能解决的轻松事。平日里行乐拿着那小刀切生肉切活鱼,刀锋接触过各种各样的肉食,甚至也有幸浅尝过活人和死人的鲜血……那刀早就有些钝了,切肉时得反复磨上几个来回才会斩断,最近更是连割下一把草都要砍上三下……而如今用它砍下自己的手臂却宛如最初捡到那般锋利,手臂落下的那一瞬间,行乐迅速将小刀收了回去,空出的手往低处一捞,竟是有些骇人地将自己的断手接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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