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即难得醒得早,圆圆的小脑袋搭在水云依胳膊上不敢乱动,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草地里的蚂蚱。
水云依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发现天已大亮,她一向畏寒,天一冷就睡得不踏实,如今抱着移即倒是睡了个好觉。
一旁的竹椅上空空如也,水云依也没多想,把移即往草地上一放,双臂大展,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向岸边,捧着泉水扑了扑脸,冷水一激,人才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木屋里间的房门依旧紧闭,水云依缓缓推开门,正对上陆桑矢斜看过来的目光。
“你醒了?”水云依走近,趴在床边盯了他一会儿,确定陆桑矢眼珠子在转,朝着他胸口就是一巴掌,抱怨道:“你可总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等回去师父肯定得削我。”
“啊~”陆桑矢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质问道:“刚醒来就打人,怎么对待伤员的!”
趴睡在一旁的巫遇瞬间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见是水云依,巫遇这才松了口气,扭头就看到一脸嫌弃地瞪着他的陆桑矢,瞬间泪眼汪汪,大喜道:“娘啊!你醒啦!哇哇哇!桑矢兄,你醒啦!哈哈哈!”
陆桑矢长呼一口气,面色平静道:“安静,好吗?”
巫遇伸手拍着陆桑矢的胸膛给他顺气,连声道:“好的好的好的!”
水云依皱眉道:“你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
巫遇道:“你不舒服啊!桑矢兄,你哪不舒服啊,你告诉我。”
陆桑矢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浑身无力,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巫遇上下翻看着他的身体,急道:“怎么会这样啊?”
水云依看着陆桑矢的手指,道:“你这手指是醒来就能动,还是现在才能动的?”
陆桑矢眉头紧缩,道:“现在才能动。”
水云依给他拉了拉被角,道:“那没事了,你身体还在恢复呢。”
“嗯。”巫遇附和着点点头,道:“桑矢兄,你中的毒并非寻常的毒。你啊,就好好躺着吧,想做什么就告诉我,凡事有我,躺着躺着!”
陆桑矢紧闭双眸,半晌,艰难道:“可我想如厕!”
水云依道:“走,我扶你起来。”
水云依刚伸出手,就被巫遇一屁股撞开了,她明显感觉到脑子在脑壳里晃了又晃。
巫遇抢先道:“我来我来!桑矢兄的生活起居就交给我了。”
陆桑矢惊恐万分,求助地看向水云依,水云依耸耸肩,用灵力传话道:“理解一下,恩情难还。”
巫遇搀起陆桑矢,道:“水天师,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是嫌她碍眼吗,水云依抿着嘴,微笑道:“那我去准备吃的。”
巫遇道:“怎么还抢活啊?”
水云依一时语塞,道:“我……”
巫遇背起陆桑矢要往出走,道:“别搁这杵着了,你一个捉妖师,赶紧捉妖去啊!”
陆桑矢头还动不了,趴在巫遇肩上,咬着牙传声道:“水云依!你敢走!”
陆桑矢从小到大最讨厌别人身体上的接触,水云依光看着他憋屈的背影,都能想象到他现在那要吃人的表情,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喊道:“哥,那我就先去捉妖了,照顾好自己啊。”
陆桑矢骂着什么,水云依没听清,因为巫遇的声音直接掩盖住了他的声音,道:“放心,我会照顾好桑矢兄的。”
“好的,好的。”水云依点点头,笑着走出木屋,沐城正坐在山泉边喂移即吃着果子,听见声响转身看向她。
“我哥醒啦!”水云依小跑过去,边跑边迫不及待地告诉沐城这个好消息。
沐城轻应一声,递给她一个果子,道:“洗过的。”
“谢谢,没洗也没事,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水云依接过咬了一口,惊喜道:“甜的?我还是头一次吃到甜的野果。”
接着又咬了一口,道:“我们现在是等着日月谷去劫猴妖?还是去找骨姈一起劫妖?”
沐城拨掉撒在移即肚子上的果渣,拍拍手起身道:“不,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水云依跟着站起来,道:“什么事?”
沐城道:“报恩。”
“嗯……报。”水云依轻点头,道:“怎么报?”
沐城抓住她的胳膊,笑容狡黠,道:“做戏。”
“啊?”
话音刚落,水云依还未反应过来,胳膊被猛得一提,手上的野果摔落在地,移即化作红光和两人消失在山泉边。
云端之上,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水云依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她她觉得自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找不到方向。
“你确定不睁开眼睛看看吗?”沐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水云依头摇得拨浪鼓一样,坚决道:“不!”
沐城道:“我松手了。”
“别别别!”水云依反握地更紧了,声音也软了下来,道:“别……别松开,求你了!”
沐城笑道:“你这样就不怕移即笑话你?”
红光在沐城的袖子里闪了一下,水云依以为移即在他们身旁,伸手再空中抓了几下,气道:“移即才不是那样的熊,明明就只有你在笑话我!”
沐城也不逗她了,温声道:“有我拉着你,你掉不下去。”
水云依道:“骗人,你刚才还要松手呢!”
耳边的风声渐弱,取而代之的是闹市的嘈杂声。
双脚踏实地落在地面上,水云依半睁开一只眼睛四处瞄了喵,确定真地回到地面上了,才放心地睁开双眼。
他们站在一处拐角的巷子中,水云依看向从路口偶尔穿过的行人,问道:“这是哪儿?”
“木谷镇。”沐城说着往巷子外走去。
“木谷镇?”水云依惊喜道:“哪个木谷镇,是那个人和妖生活在一处的木谷镇吗?”
说着,一只兽首人身的猪妖迎面朝他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沐城道:“是。”
水云依的视线随着猪妖朝后飘去,猪妖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头不爽地朝她“哼哼”了一声。
街边的大婶吆喝着:“猪大哥,看看菜啊,你看这都我家今早现摘的。”
猪妖摆摆手往前走,对面酒铺的老板往自家门前长凳上一跳蹲了下来,道:“大姐,把你那胡萝卜给我来一根!”
大婶拉下脸来,道:“叫谁大姐呢?谁是你大姐啊!你吃了我还卖不卖!我这菜可都是我们自己家种的。”
大婶嗓音尖锐,几乎整条街都飘荡着她的声音,有几家刚出摊的人家朝她这边望来,但也都见怪不怪的瞅了一眼就去忙自家的事情了。
“谁家菜不是自己种的啊,难不成那菜还能自己从地里长出来?”酒铺的老板化出一双兔耳,呲着牙道:“让我吃一根怎么啦,吃一根又吃不垮你,再说了,就你家那酒鬼……”
话还没说完,一个胡萝卜稳稳地砸了过来,大婶道:“快把你那牙收一收吧,当心让人看到你口水掉酒缸里。”
酒铺老板没理会,叼着胡萝卜,哼着悦耳的小调,双手向上提了提松垮的裤子,然后步伐嘚瑟地回了铺子里。
水云依眼看着大婶搜寻顾客的眼神就要朝他们扫过来,立马装作无事发生一样,转过身跟着沐城继续往前走,笑着喃喃道:“一人一妖,这地方有意思。”
沐城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道:“你没来过这里?”
“没有,我师父不让我来。”一只狐妖甩着艳丽的红尾走过,水云依微微侧身让开路,遗憾道:“我们门派其他人来过,他们回去经常会讲到这里。整个门派上上下下应该就我和陆桑矢没来过。”
沐城笑道:“这么听话?”
水云依道:“那当然了,我一向是听话的好孩子。”
说完自己都笑了,接着叹气道:“没办法,我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木谷镇受天界庇佑,我做事横冲直撞的,来这容易冲撞神灵,得罪仙神。他说得时候可认真了,就没见过他老人家那么严肃过,所以我一直不敢来这里,怕惹他老人家生气。诶?这里真的受天界庇佑吗?听说木谷镇这个名字就是某个神仙起的。”
沐城道:“算不上庇佑,只是会惩罚不守规矩的人。”
水云依道:“怎么惩罚?是不是像传言中说的那样,一个天雷劈下来。”
沐城道:“一个天雷下来,这里怕是早就不存在了。”
水云依失落道:“我还以为是真的呢,传言果然不可信。诶?那木谷镇的名字是神仙起的这事,是真的吗?”
沐城脸上扬起淡淡的笑容,道:“是,确实是一位神仙所起。”
水云依道:“那为什么要叫木谷镇啊?难道真的是拿木头填了山谷才有的这里?”
沐城道:“木谷镇四面环水,基本上处于半封闭的状态,原先当地百姓要想出去,只能靠几艘破旧的小木船。外面的人不想进来,里面的人难以出去,所以这里最初没有妖,甚至人都没有几个。最开始来这里的妖都是花妖,他们本是我母亲座下的小仙,因违反天规被贬下凡才成了妖,我母亲担心他们法力低微无法自保,便将他们安排在此处保护起来,并下令他们要尽全力帮助这里的凡人。久而久之,来这里的人和妖越来越多,母亲希望他们在此处能简单而又快乐的生活,就像花花草草一样,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能沐浴在阳光之下便很好,遂起名木谷镇。”
水云依听过无数个有关木谷镇的荒诞传说,怎么也没想到木谷镇竟然和先花神有关,难怪沐城会来这里,原来是想母亲了。
正巧路过一家卖扇子的小店,店铺的老板正往摊子上摆着扇子,水云依道:“我想买把扇子,咱们去看看。”
店主看两人走过来,手忙脚乱的将扇子摆齐,然后笑着朝两人做着手势,嘴里还“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水云依道:“这些就够了,我们自己挑一把。”
沐城懵了,看向水云依道:“他说什么?”
水云依道:“大概意思就是让我们自己看,这些不喜欢的话,店里面还有很多扇子。”
沐城道:“你会手语?”
“不会。”水云依摇摇头,拿起一把扇子,道:“只是能略微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
店主见不需要他帮忙,便坐在一旁画起扇面来。
水云依挑了几把扇子后独自犯愁起来,她实在不是个风雅之人,看不出这些扇子上画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挑到最后都挑花了眼了,又拿起方才挑的第一把扇子,朝沐城道:“你觉得这把扇子怎么样?是不是还挺适合巫遇的?”
沐城看着摊开的扇面,道:“怎么突然想起送扇子?”
水云依道:“也不算突然,之前巫遇送我们去万妖谷,然后我不是随手送给他一把扇子以示感谢嘛,但那把扇子吧,是我买来玩的,上面的字送人实在是不太礼貌,好在巫遇没嫌弃,我就说下次送他别的,这不正好这儿有卖扇子的,我就想着,再送他一把新的。”
沐城认真看了看扇面,道:“你手上这把扇子就很好。”
“是吧!挑来挑去还是第一眼看到的好。”水云依摇着扇子给沐城扇风,笑道:“凉快吧?”
入秋后天气渐凉,加上又是早晨,扇子一扇哪有凉快一说,沐城唇角微扬,扇子还朝着他扇,但凉风已经换了方向。
水云依被突如其来的凉风冷得一激灵,立马乖乖合上了扇子,刚要转身付钱,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像是在朝他们这边看,水云依脱口而出道:“梓鸢?”
沐城闻声回过头,水云依招着手喊道:“梓鸢。”
梓鸢明显惊了一下,随即穿过人群浅笑着朝两人走来,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们,我都没敢认,真是太巧了。”
水云依付了扇子钱,走近道:“是啊,真是巧。”
沐城道:“长司呢?他怎么没跟着你?”
水云依也注意到了,笑着打趣道:“对啊,他竟然不在你身边。”
梓鸢道:“本来是一起出来的,到了木谷镇他突然说有急事,就先回去了。”
“难怪。”水云依盛情邀请道:“正好,我们一起逛啊。”
梓鸢微笑道:“我逛了也有好一会儿了,得赶紧回去,不然长司该担心了,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似是想到什么,又侧身转了回来,朝沐城施礼后方才离开。
水云依望着梓鸢匆匆的背影,道:“这对夫妻还真是谁也离不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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