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率先抵达酒店包厢，等待客户的间隙，林飘絮看她的下属Becky捏着小拳头，一脸英勇就义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顺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Becky，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酒局，你就当来替我壮胆的，待会儿酒我来喝，话我来说，完了你负责叫个车把我送回去就行。”
“也不是不喜欢……”Becky拳头捏得更紧了，自嘲道，“哎，我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嘛，怕说错点儿什么，暴露了。”
“不会的，这些老板都是土老帽，没什么好怕的。”林飘絮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调侃道，好巧不巧，包厢门刚一打开，走廊的凉风迎面袭来，她顿时满脸堆笑，风姿摇曳地迎了上去，娇滴滴地喊道：“王总！怎么才来，等您等得好苦啊~”
Becky看她变脸如翻书，内心钦佩不已，乖乖跟在身后斟茶倒酒。
今天约见的是一个头部快销品牌的高管王总，林飘絮在本地顶尖的五星级酒店黑珍珠餐厅定了个包厢，还特意备了一瓶茅台，一上来就先下手为强，灌了对方好几杯，推杯换盏了好一会儿，结果正事还没聊上几句，就被对方一个太极打回来：“哎，林总啊，你也知道现在大环境行情不好，品牌部门都在缩减预算，像这种砸钱做营销听个响的事儿，上面都不乐意批了。”
Becky失声惊呼：“啊？那今年是不招标了吗？”
王总含糊道：“这个嘛，也说不准……”
大客户不招标了？那今年的绩效决计是完不成了，她的年终奖啊！Becky倒吸一口凉气，林飘絮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转过脸来笑盈盈地举起酒杯：“这件事确实得从长计议，我们先喝一杯。”
“现在啊，凡事要求一个投入产出比……”王总接过酒杯，边摇晃酒液边开始侃大山。
林飘絮赶紧打断他的高谈阔论：“这我们也知道，就是您刚刚说的，砸钱怎么会听不到响呢？不说别的，就说那些个什么红＆点奖、工＆信部示范奖都是都可以操作的，我们这方面的资源是不用担心的，这明面上的鲜花掌声必须得有，年底我们的汇报ppt也好看点儿嘛，您说是不是——放心，按照惯例也少不了您的那份儿！”
一句话把王总逗得眯眼笑，连连拍掌：“我就喜欢林总这样冰雪聪明的美女！我们敞开了聊！”
这顿饭还算愉快，除了王总这厮实在太过能喝，差点把林飘絮喝趴下，但好说歹说，招标的事情还是松口了，至于回扣也在以往基础上多谈了几个点，双方推杯换盏，几个来回下来，大体敲定了。
饭局到了尾声，林飘絮拿出手机叫车，陪着王总下了电梯，在酒店门口等王总的司机将车从停车场开出来，趁等车的间隙里，多寒暄了几句，事已谈妥，林飘絮不忘再叮嘱最后一句：“那招投标的事情就麻烦王总多上点儿心了。”
“哎，像林小姐这样的美人，如果你愿意的话，很多事情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王总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亲昵地收紧。
林飘絮反手盖在他手上，拍了拍：“那我还是宁愿麻烦点儿，王总大气，想必不会跟我计较。”
“你啊，就是仗着自己讨人喜欢！”王总抬起手来，轻轻拧她的脸颊。
林飘絮统统陪笑着收下，热切地将王总送上车。
可算送走了，这人精，还是个老色批，太难周旋了。
叫的车还没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网约车候车点指示牌下，一阵恶心袭来，终究还是没忍住，小跑到马路牙子边呕吐起来。
Becky赶紧去路边的便利店买瓶矿泉水递给她：“总监，快漱一下口！”
林飘絮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下手机，她叫的车还有五分钟才来。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抹了抹嘴，无力地靠在墙边等车。
这样狼狈不堪的时刻，不知不觉间，竟已习以为常。
Becky在一旁看着林飘絮凌乱的长发贴在脸颊边，眼妆被她自己揉花了，徒留丝丝泪痕，眼睛半睁着，睫毛如羽鸦般半遮住空洞凄清的眼眸，整个人宛若晚夜里一朵半开放半落败的幽兰。
她那么狼狈，却还是那么美。
这种美甚至能够唤起同性的怜惜，仿佛怕嫉妒的恶意玷污了她。
到了异性身上那更是无比受用，回想起刚才饭局王总频繁的半调戏半吹捧，Becky心情复杂，酸涩之余，又凭空生出很多羡慕。
一辆宾利欧陆GT在她们面前停下，两人循声望去，还以为是叫的网约车来了，很快，她们就知道不是——车的款式一看就很昂贵，车窗降下来，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在夜幕笼罩下，那双眸子闪着细碎的钻光，不偏不倚地朝她望过来。
别人都是被岁月磨去棱角，只有他被时光善待，棱角更显锋利，头发往后梳，露出额头，眉眼间的凌厉冷峻，身着一席深蓝缀银线的西装，坚实的臂膀将肩线撑得笔直，不动声色间，一有种上位者惯有的气势与风度迎面而来。
不知是车内光线太亮，还是这张脸的锋芒太盛，衬得窗外的世界，夜如白昼。
林飘絮愣在原地，揉了揉酸涩的眼，喃喃自语道：“……我是不是喝蒙了？”
李青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们不可能会再见的，她在中国江南，他在美国纽约，彼时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了整整三年六个月零五天。
恍若隔世。
“上车，我送你回去。”
他说要送她回去，像从前无数次约会之后，送她回大学女生宿舍一样。
“不用，我叫车了。”
林飘絮摆手——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刚吐完全身上下都是呛人的酒臭味儿和潲水味儿，怎么好意思上他价值连城的车。
他肯定也看到了，她刚才在酒店门口对王总的谄媚逢迎。
她不想上车接收他的任何审判，无论是感情还是私德上的。
车窗毫不留情地升回去，遮住一切遐想，那辆宾利远去了，留下一串呛人的黑烟尾气。
林飘絮循声望去，看见车辆停在了酒店门口，他下了车，将车钥匙递给门童，在服务人员的夹道欢迎下，信步闲庭地走了进去。
这座本地五星级酒店特色餐厅闻名遐迩，加之顶楼的酒吧俱乐部艳名在外，少爷权贵络绎不绝，就是不知道他是去餐厅还是去俱乐部。
这就对了，就像她毕业时忙着四处投简历找工作，而他早早在家人安排下赴美留学，就如同此刻，他学成归国，开着豪车奔赴在城市每一个华贵夜场，她为了应酬拉业务四处陪酒陪笑，喝得要把胃都呕出来。
而他还能微笑着停在路边欣赏她的惨状，欣赏够了再扬长而去。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巧合，李青穹就是故意在她最狼狈的时刻出现，企图让她看清自己与他天壤之别，想让她追悔莫及。
人生处处不公平，她匍匐在金字塔底端，望着顶端高高在上的那人，不懂他到底还要跟自己索要什么。
明明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了。
Becky在一旁看着她虚空的眼神，想问又不敢问——为什么林总监看起来那么伤心，比之前输了一个上百万的标还要难过。
下一秒，她看见林飘絮捂住肚子，面色苍白，五官皱成一团，冷汗浸湿了她的脸庞，身体抽搐着直直倒了下去。
“总监！总监！你怎么了？”
林飘絮闭眼前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李青穹向她狂奔过来的高大身影，像从前他们的每一次拥抱，无论何时何地，都毫不犹豫地朝她飞奔而来。
Becky惊讶地看着刚才那个豪车上的男人去而复返，蹲下去将晕倒的林总监从地上扶起来，让她的头部靠在自己怀里，从掏出手机吩咐：“让泊车的把车开回来……对……我在酒店门口前面广场这里……”
很快，宾利欧陆GT开了回来，酒店门童下了车，打开后车门，男人将林飘絮拦腰抱起，矮身将她抱进后车座里安置好，转身朝Becky低声道：“你也上车，我们去医院。”
明明是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却有种让人莫名信服的强大气场，Becky忙不迭地点头，坐进车后座，扶着昏迷的林飘絮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半小时后，三人到了最近的医院，挂上了急诊，一番折腾之后，林飘絮躺在移动病床上，依旧昏迷不醒，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受冷，又像是受惊。
医生掀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又拿听诊器听肺部和心率，完了用体温计量体温：“心率过快、发烧39度……患者送来前是什么情况？喝酒了？”
站一旁的Becky应答道：“她最近老是肚子疼，怀疑是不是肠胃炎，但是没时间去医院，就自己吃了点肠胃药……今晚应酬客户，喝了很多酒，红的白的都有，吐了一回，突然就晕倒在地了。”
“平时加班多吗？熬夜吗？我看她有点儿过度劳累。”
“是，这几天有个招投标的大案子，熬夜加班是常事。”
医生无奈地摇头：“肠胃不好还熬夜喝酒？啧，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
李青穹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跟他分开后，林飘絮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医生频频点头，在病历本上记录，合上笔帽，对护士说道：“给她量一下血压，再去做个CT，测一下末梢血糖，抽血送常规检验，我估计是阑尾炎。”
量完血压，护士和Becky一起推着移动病床去影像检查室，幸运的是没什么患者，做CT检查时几乎不用排队，没一会儿就做完了，回到临时病房里，护士拿出血糖仪，给林飘絮取血。
李青穹看着洁白瘦削的指尖上涌出的血珠，心口一痛——再度相逢便是血光之灾，是否上天在警示，他们两人其实不应再见？
可无论前方的路途有多坎坷艰难，他依旧无比渴望与她再重逢。
二十分钟后，医生拿着CT切片走进病房，下了结论：“确定是阑尾炎，痛了好几天没有处理，已经有点儿化脓了，开个抗生素输液先吧，观察一下，看看有无必要今晚手术。”
不一会儿，护士拿了输液瓶和工具进来，长长的针管扎进林飘絮的手背，沁出一颗血珠，透明的抗生素液体一点一滴顺着输液管流进她体内。
护士走了，Becky犹豫地开口：“这位先生，谢谢你送我们过来医院……要不，先回去？这里有我在。”
李青穹摇了摇头：“我不放心。”
Becky很想询问这位帅哥跟林总监到底什么关系，又不知如何开口，瞟了他好几眼，呆坐了一会儿，顿感无聊，掏出手机跟基友微信聊天，进行现场转播，八卦到底。
聊着聊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是帅哥发现输液瓶快输完了按的呼叫铃，搞得她很是惭愧，她这个下属还不如一个陌生路人上心。
而且她发现，这一个小时里，这帅哥竟然都没有玩儿手机！就一直一直深情地注视着病床上的林总监，那眼神比韩剧里的欧巴还要缠绵，害她脑补了好多狗血剧情！
没办法，这两人的颜值都太顶了，今天要换她躺在病床上，那角度那大脸那双下巴她都不敢想，但是林总监就是躺着也360度无死角，啧！
输完液半小时后，医生又来了一趟，往林飘絮手腕一探，拿听诊器听一遍心率，深深皱眉，向两人解释道：“患者已经确诊阑尾炎周围脓肿，出现寒颤高热，用抗生素抗感染也控制不住，伴随心率快，血压低，四肢发冷等休克症状，这种情况是需要紧急手术的，只有手术清除脓肿才能阻止更多的毒素入血——最好今晚尽快进行手术，再拖下去万一穿孔就麻烦了。”
他抬头看向李青穹：“你是病人家属吗？来签个手术同意单。”
李青穹沉吟片刻，反问：“前男友算家属吗？”
“！！！”Becky竭力控制住想惊呼的冲动。
医生：“……”转而问Becky：“你呢？”
“啊？我是她下属，是她同事，可以签吗？”
“同事啊……”医生迟疑道，“不然你打电话喊她家属过来？”
Becky叹了口气：“唉，林总监她……她父母都不在了，亲戚也都在外地。”
父母都不在了？李青穹惊异地转头，看向病床上的林飘絮，若有所思。
医生又问：“要不你签了？切除阑尾炎就是个很小的手术。”
看出Becky的犹豫，知道她是害怕担责，李青穹轻声道：“医生，不好意思，我和患者昨天吵架闹别扭了，所以我才赌气说是她前男友，其实我就是她男朋友，这个手术同意书就让我来签吧。”
“行，先付费吧，然后签字，准备手术。”医生说完，转身走出病房外。
Becky目瞪口呆。
李青穹竖起手指贴在自己嘴唇上，朝她比了“嘘”的动作。
Becky连忙点头，配合着给嘴唇拉上了拉链。
——所以他到底是总监的前男友还是现男友啊？还是真就只是个救死扶伤的热心路人？
——救命，她好奇死了！
手术室前，李青穹接过护士递给他的一沓文件，依次签署手术同意书、麻醉同意书、授权委托书以及其他的一些书面文件。
手术室的灯亮起，红光四射，间歇闪烁，映在李青穹眼中，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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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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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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