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退亲,红梅当场色变。她见同归的脸色实在是太正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红梅看了一眼周围,对着那些还在洒扫卧房的女婢们道,“都退下吧,这有我伺候小姐就成了。”
此刻一等丫鬟的威严尽显,底下的小丫头纷纷应是。红梅等人都走干净了,沉着脸上前关了门。
可门刚合上,门后遮挡的一道欣长身影便露了出来。
红梅惊呼一声,“陆……”
话未说完,只见对方将指尖轻抵在唇间。
红唇像树上挂着的鲜艳毒果,配合着冷白的牙散发出一种禁忌又糜烂的色彩。
他道——“噤声。”
令行禁止,说的就是红梅此刻。即使是自己未来的姑爷,即使他与自家小姐订亲已久,红梅却依旧从骨子里流出一股害怕。
她同情的转头看向还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同归,心道:小姐,保重了。
同归尚未察觉不妥,脑袋里想着退亲的可行性。爹娘生了她和三个哥哥,她是家中最小的,又是老来女,平日里很是得宠。
母亲那边只要她磨磨,应该是可以的。
可父亲那边,就不好说了……
同归至今都记得,订亲那日不光是她暗自吐了多年的怨气。她那耿直倔强的小老头子也是出尽了风头,多少人羡慕同父,可那羡慕里又有饱含了多少嫉妒。
推杯换盏中,同父甚至在酒精的驱使下打了一套同家拳。不过结局也很潦倒就是了,同父因为激动过度,折了腰,最后躺在床上修养了好几个月。
亲家是没眼看,旁人明面上不敢嘲笑,可第二日京城贵人圈里头就传开了。
笑死,这亲事要退还真不好过父亲那关。
同归回想到这儿,笑了一声。有点愁,又有点无语。
原来人在极度无语下真的会笑。
红梅根本不理解这笑的含义,还以为同归心情变好了。她连忙为小姐做着最后挣扎,“小姐,为什么非要退亲,退了亲后名声就不好听了,而且京城还能有比陆世子更出色的人吗?小姐万一退亲后后定了个不怎么好的亲事,就不怕昔日那些手帕交知道后嘲笑你?”
红梅个角度清奇,却又很合情合理。
身为从小跟同归到大的丫鬟充分掌握了自家小姐的性格,你要是以一个劲的逆毛拦着她,说不定惹得同归反骨上来,搅个天翻地覆。
可顺着来,就会好很多。
果不其然,同归听了进去,也在想这件事。
她摆摆手,“名声这些都是虚名,我不是那么在乎。但是以后的亲事么,确实不能被人耻笑,尤其是那个马屁精杜润儿……”
红梅一听有戏,再接再厉的准备继续劝说。
哪晓得同归顺着想,却想到了自个儿的青梅竹马来,“其实落梨好像也蛮不错,落家也挺好的,你觉得如果我退了亲,嫁给他怎么样?”
静,死静!
此刻空气中那种风雨欲来的气息尤为明显,红梅压根就不敢说话。
而同归也不是真的需要人来评价,她沉思,“落梨是个憨傻的,对我有求必应。况且我们门户也算相当,如果我嫁给他的话,公婆不会摆谱,而他肯定也不会纳妾。”
能够完全的拿捏住人,简直合了同归骨子里的强势,她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如此想来,简直是好极了。”
“所以你想退亲。”
同归没有意识到这问题的声音已经换了个人,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对呀,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
回答完后,她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头一下转了过去。
此时太阳初升,屋内斜斜的漏了些日光进来。那道身影长身鹤立,似仙人般站在门后。半张侧脸交织在光影交接的昏暗处,被映的莹白发光,露出漂亮精致的眉眼,和眉尾处小痣。
那小痣似含了蜜汁,红的发艳。在纯洁的纸上点出浓墨重彩的一点。
饶是看了数年的美色,同归此刻的心依旧在胸膛里发出轻微一声脆响。
咔嗒一声,好像心头有只手在揉搓。
这波属实栽的不冤,同归捂着胸口想。
可这么漂亮的郎君,嘴里话却是冷漠又毒辣,“当初同归先来招惹了我,现如今出了一点事就想退婚。难不成是拿我当客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嘲讽的言辞下,语气似乎并无多大起伏。
可正是这种轻飘飘的态度,让同归的心,腾的一下就燃了起来。过错又不在她,她没必要心虚!
“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初是你情我愿。现在我们两个观点不合,当然也可以一拍两散!”
是,事实如此,她没有必要害怕!也不必委屈!
可为什么她的眼眶热热的……
同归恨呐,恨这种泪失禁的体质。
而一旁的红梅见情况不对,早就撒丫子跑了。
同归注意到了,于是又恨了,手狠狠的扣起大拇指,不多时,大拇指旁边的倒刺都被她扣了出来。
有血渍流出,但同归毫无察觉。她心底暗骂红梅一声叛徒,最后却忽的转了下眼睛,使劲的眨眼,让那点子猫尿更好的流淌,“陆郎,你当我想这样吗,若不是你执意纳妾,我又怎么会被你逼到如此地步?”
“嘶。”
见状,陆殊途轻啧一声,不知在想什么深看着她。
过了片刻,他缓步走近,微抬起同归的头,为她擦拭去眼角泪水。随后又将手掌五指并拢的交握在同归掌心。
湿漉漉的水渍还黏在指腹上,带着一股黏人劲儿,他沿着指缝边斜插了进去。
一根一根的掰开那双攒劲的手指,只见薄肉边缘已经露了点红红白白的肉芽,他眨了眨眼,浓黑的睫毛颤了颤,面无表情的用指腹狠摁了下去。
“嘶嘶嘶,疼疼疼。”同归痛呼一声。
“该。”陆殊途淡声,“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扣手。”
“不是,你不摁它它能疼吗?”同归觉得他有病,白了他一眼。蓦地又想起刚刚她明明是在装惨。
正考虑要不要将情感在释放的猛烈一些,可陆殊途却突然将一只膝盖跪到她的身旁,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看她,“同归,在演就过了。”
妈的,嘴淬了毒吧……
同归身体一僵,迅速收起眼泪,“我以为昨天晚上,我们已经将事情说清了。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的意思,在纠缠下去也没有必要了。此刻放手,不至于让我们之间太过难看。”
陆殊途奇道,“过了一夜你还未想明白?”
“想明白什么?”
见人不懂,陆殊途只能继续解释,“昨夜只是见你情绪失控,说下去你也未必听的进去,才放你离开的。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之间谈妥了?”
难道不是吗?
同归愣住了,在她的观念里,事情都是一次性解决的。架也是一次吵完的,从来没有分开一说。
“你嫁你的,关她什么事?”陆殊途不平不淡的继续昨夜未说完的话。
顿了顿,陆殊途眼眸忽然深了几分,言辞刻薄道,“同归,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还如此天真?这个世道便是富裕的农户,有了银钱都会想着添房美妾,又何况豪门世家。若我真的只有你一人,岂不是叫旁人耻笑?况且你的筹码在哪?要知道你的门户并不高,凭什么让我只有你一人?”
“我已经许你正妻之位,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时人纳妾,是地位财富的象征。而能平衡三妻四妾则是显示郎君的手段,这百年间皆是这个道理。
高门们也习以平常。
可从来如此,便对吗?
同归哑口无言,恨自己没长八百个嘴来回怼他。
若论歪理,论口才,她这把是输了。
可望着对方从骨子里透出的冷漠疏离,同归又觉得输的不亏,幸好不是在婚后发生这种事,否则两人绑在一起,到时候和离她可就成二婚了。
一切都未成定局,还好,还好……
同归眼中的意思太过明显,陆殊途又怎会看不懂,他已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劝解对方,怎能允许自己得到不想要的反馈。
从来没有人让他费这么多心思,他自认为已经退让许多,哪知对方竟像个石头一样冥顽不灵。
可当初正是这股子蛮劲闯进了他的眼里,因此即使一夜未眠,他已觉得疲惫,却仍然愿意此刻多一些耐心,“同归,你要知道你的性格其实并不合适做主母。我纳妾也只是想有个手段圆滑的女郎帮你管理内宅,你又不需与她时时相见。而我也陪伴她的时间定然也不会超过你。”
“这样难道不好吗?”
好什么,效仿娥皇女英啊?
“正妻之位,你当我稀罕么!”同归几乎是立刻的冷笑出声,“好女应侍二夫,你不知道这个道理么。”
必言一出,陆殊途大感震撼,他与同归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同归想表达的真正意思。
可显然同归在气头上,他便没去纠正她这个错误。顺着毛摸的道理,红梅都知道,陆殊途又岂能不懂。
同归看不懂陆殊途眼中的奇怪深意,还以为自己震慑住了对方,继续道,“好,好的狠,你既然如此轻贱我,那我也没必要给你好脸子了。你都这么觉得我不合适当主母,自然有人觉得我合适。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岂不是更好!”
同归这番有恃无恐的态度,莫名让人觉得她皮痒。
可偏她不知,只一心恨着自己多年青春被辜负,越说越像个炸毛的猫儿,“我只恨我没早点看清你,和你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大好的时光。”
这种感觉就像你好不容易将石头给捂热了,可万万没想到这石头上有屎。
简直浪费感情。
女子感性,一段感情中付出的太多。沉没的成本实在是太多了,除了不甘心之外。
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她还有些不甘心,一时间无法将情感剥离。
可世上到底没有谁离开谁就就死了的,只要时间够长。同归相信,她一定可以的。
理智是理智,知道归知道,可并不妨碍同归心里那股怨气直达天灵盖。
淦!
忍不了了!!
脑子还没想好,手就先动了。
“啪!”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同归看着通红的掌心也懵了一下。
陆殊途被打的半偏了头,他是何等人物,自小就被追星捧月。便是连官家都不曾厉声对待过。
打人不打脸,这句话是有几分道理的。
即使涵养如陆殊途,此刻也生了几分薄怒,眉下那枚血色小痣更是红的发艳。
他舌尖轻顶鄂面,一把制住了同归的手。同归不甘示弱,手没了还有脚,还有头,还有嘴。
一时间两人扭成一团,剧烈挣扎下,陆殊途衣襟里挂着的玉佩不慎掉了出来。
同归看的一愣。
那是她与他的定情之物,也是定亲时候交换的物件。
缔结两姓之好,缔嬿婉之欢。
可他还有脸带出来?是吃定了她会忍受,继续和他好么?
同归恨的双目发红,用牙狠狠咬住那系玉的绳子。虎牙锋利,同归又发了狠,竟是一下子将玉佩摘了下来,衔在口中。
陆殊途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他伸出两指掐住同归的颊边肉,“松口。”
“松口!”这一声怒极。
同归哪是这么乖乖听话的人,她胡乱躲避,可那双手像是力道极大,叫人避让不得。于是同归浑身就像长了刺般扭的更加激烈。两人暗暗较劲,同归口唇间酸痛的厉害,终于在一次躲闪中不慎将玉佩给甩了出去。
“啪!”玉佩四分五裂,一半碎到了地上,一半狠狠的砸到了玉床边沿,最后又掉到了地上。
见状,陆殊途面色骤然生变,玉佩裂开的碎沫子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不停的流下。
滴答,滴答,血滴下的声音搅的人心烦。
陆殊途气的暴躁又头疼,“你为何砸它?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其实不光是她,同归也被吓的一愣,这玉佩是他两定情的信物,也是陆殊途母亲留下的遗物。现在砸了,她也有些懊恼。
可定亲信物代表了什么,是否代表既然没了,两人的婚事也就不作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