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林素在位于半山别墅区的房子里和母亲吃了一顿年夜饭。年夜饭很丰盛，房子装扮得也很有过年的氛围，只是家里依然很清冷，母子二人已有整整两年没有见面，饭间聊了几句，便回到各自的房间。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地板干净得能反光，床单没有一丝褶皱，被子铺在床上，林素原挂在衣帽架上的脏衣服也被保姆收走了，与五星级酒店别无二致。
林素坐在大床上，床垫很柔软，好像要把人吞没，没有自己家里的床舒服。
他脱下毛衣，躺上去，打开手机登录《伊甸园》，在加载页面，手机弹出一条新闻：伊甸园登录不了。
林素看了眼停滞不前的进度条，有种不好的预感，点击新闻跳转到论坛，在热搜上，两个词条的热度以坐火箭的速度蹿到热搜前三。
第一条为：贝里斯的机房炸了。
第二条为：血族女王克琳洛的立绘曝光，神战篇迎来结局！
林素大感不妙，他点进词条，一张高清的克琳洛原画稿闯入眼帘，紧随其后的是模型、技能特效，以及神战篇的剧情。
他立即拨打宋晓的电话：“你看到了吗？”
“我在组织线上会议，妈的！”一句话说完，宋晓挂断了电话，林素愣了片刻，默默地放下手机。
他已经离职了，《伊甸园》如何，与他毫无干系。
可是……再怎么说，《伊甸园》也是他做的第一款游戏。
林素抿了抿唇，刷新论坛。
这个ID格外醒目，就是泄露克琳洛立绘的人！
而这个ID，林素不止一次在网上看到过，他是绘圈知名的大神，据说是CCA毕业，因为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拒绝了好几个大厂的offer，在网上买课，当独立画师。
去年，他交了男朋友，男朋友是某个公司的大佬，男朋友不想异地恋，所以他去了公司陪男朋友，账号停更。
就在刚才，这位大V发了发文：
【我还是无法理解凭什么屠戮了那么多人家园的战争贩子，最后以自刎赎罪，却被冠以英雄名号。】
所以这就是他泄密的理由？
林素看得目瞪口呆，他见过把重要的资料卖给敌对公司的人，也见过外包公司的员工为了利益泄露版本内容，可这人……谢弥他泄密，图个啥？
就单纯看不惯一个纸片人，非得发到网上让人评评理？
余洋骂他傻逼，是真骂轻了。
几乎每一个有点人气的游戏都会遇到这种事情，解决方式也不复杂，都是清一色地起诉泄密者，让他公开道歉，签保证书，再做赔偿。
如果这人是业内的人，那么他的职业生涯差不多走到头了，没有正经公司会要他，包括外包。
处理泄密者的不难，难的是明年周年庆该怎么办？是把后面的版本提到周年庆，还是将就用克琳洛和曝光的文案？亦或是紧急赶工，把文案和克琳洛修改一点，当什么没有发生？
林素已经可以想象到运营和策划们有多么焦头烂额了，他们在克琳洛身上砸了太多的宣发，如果克琳洛池子的流水因为这件事而大打折扣的话，《伊甸园》距离关服就真的不远了，到时候整个项目组的人都有可能被辞掉！
林素光是看着都觉得生气，无法想象宋晓和Daily的怒火，要是明天看到谢弥疑似遭到刺杀死在家中，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喘了一口气，林素打开第一条热搜：贝里斯机房炸了。
这条的热度远比周年庆泄密的热度高，林素通过源源不断地吐槽贴理清楚前因后果：八点半之后，贝里斯所有游戏都出现登录不了的问题。
贝里斯是互联网企业，旗下的贝里斯游戏才是专门做游戏，而贝里斯游戏还有下事业群，事业群下是才是工作室，若是一个工作室群的机房出了问题导致游戏登录不上还好，怎么会所有游戏都登录不了？五大工作室及下面的小工作室同时出现了问题，这么巧？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支配着一切。
手机屏亮起，Daily打来电话，他语速飞快，急得快要飞起来：“我在F市，这里在下雪航班全停了，开车回来要三天，宋晓要明天才能回来，现在公司里就江衍和几个QA，你去看看！”
事态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林素捡起衣服，飞奔下楼：“记得通知留在A市的人回来加班！”
“通知了，他们在路上。妈的，大过年的搞这出！”
挂断电话，林素把外套穿上，取下鞋柜上的围巾带上，拖鞋一摔，直接踩进运动鞋里，抓了把钥匙直奔车库。
大年初一的夜晚很热闹，公路上全是车，堵得水泄不通，前方彩灯的灯光落进林素眼里，他却浑然不在意，双目直直地盯着前面的大奔，双手死死攥紧方向盘上，期望着车流能够快一点。
旁边，一辆小奥托按响喇叭，肥头大耳的油腻中年男人摇下车窗，向外面吐了口口水，骂着脏话。
骂完，那中年男人瞪过来，林素竖起中指，破口大骂：“没素质的垃圾！”
不等中年男人反应，他摇上车窗，将一切污言秽语挡在外面，随着车流龟速慢爬。
.
两个小时后，林素到达HE4工作室楼下，等站在闸机前，他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工牌，进不去。
正迷茫之际，他收到了Daily的微信：“江衍说，他能解决，让我们不用来了。你到公司了吗？”
站在公司门口的踹了脚不知谁放在地上的包，转头就走。
突然，闸机发出“滴”的一声，有人刷卡出门。
“Salt！”
林素回头，见这人裹了件军大衣，头发腻得能挤出油来，捧着一杯咖啡，摇摇晃晃地往自己走来。
“Daily拜托我来看看，既然你们解决了，我想我也不必久留，毕竟我离职了。”林素说。
“啊？”程序员歪了歪头，将倒在嘴里，擦去嘴角的咖啡渍，“这么突然？”
这件事林素瞒得很好，可以说除了宋晓和Daily没人知道他要走的事情，他的离职申请前段时间才发给人力资源部，工牌是直接交给宋晓，东西也没有搬，等宋晓收假回来后直接送去他家。
林素看了眼时间：“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程序员惊醒，跑到闸机前：“等一下儿，就等一分钟，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你要去通知江衍吧。”林素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如果你不想明年因为左脚踏入公司而被Daily开除的话，就别告诉他。”
程序员默了一会儿，讪笑：“Salt，你霸总文看多了吧，我工作上没出现问题，Daily平白无故为什么开除我？无故辞退员工，公司还得给我十多万的补偿金。”
是个懂法的员工，但林素要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他心想怎么程序组的人都和江衍一样患有间接性“遗失脑子”综合征，听不懂人话。
他直白道：“你要是告诉江衍我要走，他有很大的概率和我一起走，到那时，你让Daily再去哪儿找个高级架构师？”
“啊，是这样吗？”程序员抓了把头发，若有所思，“江衍是架构师？我以为他是算法，或者安全，他代码也挺好的。江衍天天搁工位修BUG，所以Daily是挖了一个高级架构师来修BUG？这也太奢侈了吧。”
这人肯定有个大病。
林素忽然就看美术组那些人顺眼了，美术组只是精神状态糟糕，起码脑子没问题，程序组这是集体把脑子挖出来给驴踢了吗？怎么一个比一个神经。
他不想招惹傻子，赶紧跑路，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少年音：“林素！”
透明的玻璃门后，江衍拿着一盒牛奶，黑大衣敞穿，格子衫外露，脚踩一双上个世纪的老北京布鞋，头发油腻得反光，头顶还有一根翘起来的呆毛，偏偏五官长得极为标致，眉眼深邃，高鼻薄唇，硬是靠脸撑起了这一身恶心的穿搭。
唯有他眼下的那颗红痣，依然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程序员计谋得逞，拍了拍江衍的肩膀，退到玻璃门后：“哥们，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江衍甜甜一笑：“谢谢哥。”
林素：“……”
傻子竟是我自己。
如果手上有个包，林素会毫不犹豫地砸江衍头上，奈何他出门太急，浑身上下除了衣服鞋子，就只有一条围巾可以取下来。
围巾杀伤力太小了，而且这破地方风太大，他怕冷，决定暂时放过江衍。
“林素。”江衍瞪大眼睛，硬生生撑了一分钟没有眨眼，成功流下眼泪，“我好冷，嘤嘤嘤。”
林素扶额，走上去把江衍的大衣纽扣扣上，再取下自己的围巾给他戴上，按下他头顶的呆毛：“可以了吧。”
江衍把头埋到围巾里，深深吸了口气，笑容凝固，好像嗅到了什么奇怪的气味儿，摸摸把准备好的台词咽下去：“我好累。”
林素看他被这条一周没洗的围巾恶心到了，计谋得逞，笑道：“所以呢？”
“所以我要去睡觉。”江衍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又挤出几滴眼泪，“但是我不会坐地铁，找不到公交车站，还没有带身份证，手机也被同事摸走了，除了一个人外一无所有。”
林素扯了扯嘴角：“前面的不必说，光是手机被人偷了这一条就够了，这年头没有手机寸步难行。”
“你要收留我吗？”江衍眨眨眼。
林素思索片刻，江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好可怜，大年初一加班，还没饭吃，没床睡，嘤嘤嘤～”
又来了。
林素无奈：“我也没带身份，怎么带你去酒店睡？去我在‘视觉’的家？但那儿离这里很远，万一待会儿又出事了怎么办？”
江衍哭得更加难过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不管我不管，我好孤独，我好寂寞，我是没人爱的可怜虫，嘤。”
林素握紧拳头，干脆心一横：“我陪你吧。”
江衍：“什么？”
“今晚，我留下来陪你，明天宋晓回来后，我再走。”林素移开视线，看着地上的影子。
江衍放过了自己，停止流泪：“真的？”
林素：“真的。”
“好耶！”江衍举起手臂，像极了被老师夸奖的幼儿园小朋友。
一路的紧张和烦躁一扫而空，林素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竟感到了几分安心。
林素想，但愿那位程序员没有告诉江衍他离职的事。
CCA：加州艺术学院，California College of the Arts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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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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