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进来的时候，林素正在找老板撤回辞职申请。
老板缓缓回了一个问号，林素将昨晚发生的事情阐述了一遍，老板看完后表示可以，他当初走得太着急，工作没有交接好，且在职期间工作完成得很不错，老板本来就想挽回他的，他这主动提出回来，老板自然喜不自胜。
合上电脑，林素转向江衍，江衍正在削苹果，对上林素的目光，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切下来：“我亲手削的，肯定好吃。”
林素不想吃苹果，他想问江衍怎么在这里，可随即又想起自己把这事告诉了宋晓，相当间接告诉江衍，江衍没有来找他才奇怪。
林艺才走不久，且明确表示不接受江衍，虽然后来妥协，但心里终归是有点隔阂，林素认为自己不能够再与江衍纠缠下去了，于是扭头拒绝投喂。
江衍放下水果刀，噘嘴，委屈巴巴：“我第一次给人削苹果。”
林素强迫自己不看他：“我妈刚走。”
“我知道，我来的路上看到她了。”江衍把苹果送到林素嘴边，深情款款，“你妈妈看了我一眼，让我带你回A市，以同事的名义。”
林艺不知道他们是同事，不可能说这话，江衍又撒谎了。
林素有理由生气，他戳穿谎言，然后赶人：“你今天不修BUG？”
“我请假了。”林素不吃，江衍也不能强迫他，见苹果表面有些泛黄，干脆自己吃了。
苹果有点大，他不能一口嚼完再咽下，吃得很慢，林素用余光看他，见他吃得那么认真，全然没有和自己扯皮的意思，放下心来，望向窗外。
每年的十二月到三月份之间，是蜡梅盛开的季节，市三院最不缺的就是腊梅。现在正值二月，是蜡梅开放的末期，窗外的腊梅没有上个月那么娇艳，但依旧黄艳，香气袭人。
五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医院里，嗅蜡梅花香。那时江衍不知所踪，给他削苹果的是林艺的助理，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姜裸，当他情绪垃圾桶的人是安酌，每晚准时问候他状态的人是宋晓和Daily。
他的生活并不会因为江衍的归来和离去而发生变化，只要他还在这世上，遇到赖勇也是迟早的事。
想通之后，林素想离开江的心情越发强烈，他下床走人。江衍嘴里包着苹果，抓住他的手臂，一张口就流下苹果汁与口水，只能捂住嘴，含糊道：“我没有、没有骗你，真的、遇到了她。”
真假不重要，林艺接受不了江衍是真的。林素坐在床上，搬开江衍的手指。
他又一次重复：“我们没有可能。”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同事。”江衍终于把苹果吃完，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那个要伤害你的人，他逃了，在警察抓到他之前，我认为我有义务保护你，不仅仅是我喜欢你，还有《伊甸园》，Salt是《伊甸园》的创世神，只有你才能够拯救《伊甸园》。”
优秀的主美多得是，这话肯定是假的，林素想戳穿他的谎言，见江衍那急切的眼神——十年前，江衍也是这样看着他，质问他什么意思，林素那时很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分手。”
他要再次面对这双眼睛，再说一次分手，而现在与十年前唯一的区别是，十年前的江衍没有这样死死的攥着他。
当年的江衍也不像现在的江衍这样给他搭建好台阶，等待他走下。
说不难受是假的，林素想走，可他又明白自己控制不了对江衍的感情，无法拒绝江衍。
——特别是这个样子的江衍。
江衍又说：“《伊甸园》可不是普通的游戏，那可是二次元先帝，拯救先帝，是扶大厦之将倾，是宅男拯救世界，更是逆天改命，这难道不酷吗？”
最终，林素接受了江衍的递过来的台阶：“我们回去。”
“好！”
江衍放开林素，挥动双臂跳跃，俨然一副打了胜仗的样子。林素看着他，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十九岁的林素喜欢中二病，三十岁的林素喜欢患有中二病的嘤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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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林素陪衍去吃了米线和锅盔。在一所大学附近的小吃街上，林素先买了两碗三鲜米线，后又去隔壁摊位买锅盔，回来时见江衍正和几个学生埋头打游戏。
他们玩的是《伊甸园》，与MOBA类游戏不同，《伊甸园》的主要是刷本，攒资源，抽卡，养卡。
《伊甸园》作为一个运营七年的老游戏，核心玩法比不上近几年的新游，吸引不到多少新鲜血液，游戏内全是练度不错的老咸鱼，这些咸鱼没事干，天天在公屏聊天，唯二的娱乐是带萌新。
由于游戏内的新人实在是太少，物以稀为贵，因此当江衍表露出自己是萌新时，三位大佬便忙不迭地上号要带他。
江衍长得年轻，性子也很自来熟，毫不客气，加入三位大佬的车队：“我要带什么啊。”
三位大佬们：“带两狗粮就行。”
江衍最擅长听话，把队伍中的主C换成两张一级N卡，然后点击确定，进入战斗，再开启右上角的自动战斗，把手机放在一边，客气道：“真的打得过吗？队里少了两个输出。”
大佬们拍着胸脯保证：“放宽心，不会翻车。”
江衍抱着林素递给的锅盔：“万一翻车了呢？”
“那就是我们练度不够，是我们的问题。”大佬们说。
别的游戏是新人求着大佬带，这款游戏是大佬求着带萌新，听起来好笑，背后所表明的却是游戏无药可救地走向衰败，走到了末期。
江衍边看着自动战斗，边问配队方面的问题，大佬们回答得很具体，哪怕江衍总是问些傻瓜问题，他们也很认真地回答，语气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就像卖家面对顾客。
林素看他们玩儿得那么入迷，便又去买了几杯奶茶和烧烤，当他提着奶茶回来时，听到那位腼腆的小胖子说道：“我算得上《伊甸园》的第一批玩家吧，曾参与《伊甸园》的首次公测，看着《伊甸园》从无人问津到二次元精品，看着它出圈爆火，看着它流水登顶开启回合制手游时代。那时我才上高中，听着九个宅男拯救世界的故事，也中二病发作想要做游戏。
“然后，它的亲生父亲，九个宅男组成的团队被拆分，最会给我们画饼的million出走创业，重度中二病策划Fruits和暴躁主美Salt去天资，宋哥和Daily也前后出走。”
“我还记得第一次退坑潮：那是天域副本出现大BUG，有人通过BUG刷了好多稀有六星装备，好多玩家反馈，官方却足足过了三天才做封号处理，认错态度很傲慢，于是所有矛盾爆发：太肝了、出货概率低、逼氪。”
“《伊甸园》自此一蹶不振，逐步走下坡路，全靠老玩家的情怀支撑。”
“《伊甸园》曾陪我度过了整个高中生涯，我不想它就此关闭，我想拯救它，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胖子舔了一下嘴唇：“帮助新玩家，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对你来说，《伊甸园》是什么呢？”林素把五杯奶茶放在桌上，把其中的草莓奶昔推到江衍身前。
小胖子抬头看着他，严肃地回答：“是青春。”
江衍捧着奶茶，也看着他：“是你。”
这时，林素想到了初次在HE4工作室见到江衍时，江衍的那句“我想拯救《伊甸园》，再追求你。”
那时他以为，江衍是中二病发作要拯救伊甸园，追求自己只是顺带的，可现在他发现，他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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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太晚了，没有买到回去的票，林素只好在C市再住一晚。
因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江衍执意要与自己睡在一起，林素拿他没法，开了间双人房。
房间位于十三楼，站在这里可以将整座城市的夜景都尽收眼底，林素洗完澡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江衍坐在湖绿色的单人沙发上，面对繁华夜景，暖黄色的灯光将他的肤色沉得格外白，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沙发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击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素走过去，坐在江衍对面，随着江衍的目光看过去，见对面的平楼上有几顶帐篷，帐篷的中间是烧烤架，有人围着烧烤架靠吃的，也有人在帐篷下唱歌。
“你想下去？”林素问。
“我只是在想，十年前，我们也吃过露天烧烤，你说你不吃油腻的东西，我问为什么，你说你小时候被一个畜生关在房间里，关了三天。”
江衍转过头来看着他，收回右手，放在膝盖上，与左手交叠：“三天后，你妈妈回来了，给你带了炒菜，你饿得受不了，狼吞虎咽，一边吃一边吐。”
在林素的注视中，江衍站起来，来到他身前，然后俯身，轻轻地按住他的唇角：“我当时听到的时候，好像穿越回去给你送吃的，带着你逃离那个地方，并在心里暗自发誓，绝不会让那个畜生再次伤害你，可我没有做到。”
他的眼眶又红了：“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林素起身抱着江衍，让他在自己怀里哭：“那个畜生死了，昨天晚上的人叫赖勇，是那个畜生的相好。”
江衍垂着脑袋：“我会把他找出来。”
“好好好。”林素拍着他的脊背，有点不习惯这个样子的江衍，“不只是能够看到油的炒菜，看不到油的炸鸡我也不吃，记住了，以后别给我送。”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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