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号，距离周年庆还有两个星期。
前瞻直播的摄影地点，宋晓走出摄影棚，向还在忙碌的摄影们问好，来到附近的休息室，见到Daily。
Daily也从摄影棚里出来不久，还没有换下正装，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宋晓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坐在沙发扶手上，见Daily手机里播放的是七年前他时烨随制作人参加游戏行业商务大会的视频，惊奇道：“上上个月，林素大晚上不陪着他的江小朋友玩游戏，看IMGA的颁奖典礼，已经很古怪了，现在你放着好好的休息时间不补觉，搁这儿看七年前的老视频，你们这是集体转性？还是背着我憋了个大的？”
“姜裸辞职了。”Daily放下手机，十指相扣，托着下巴，直视正前方，“时烨把《奇迹》卖给了趣娱，卖的钱换完银行的债务，还剩一点，他想再赌一把。”
宋晓懂了，对此倒也不是太在意：“咱们这行，三十五岁职业危机不是玩笑，我这职业生涯差不多走到头，我就想，抱着《伊甸园》苟完这最后几年，《伊甸园》能活多久，我就做多久，《伊甸园》没了，我就把房子买了回老家，买辆车跑滴滴什么的，躺平摆烂。”
“我也没答应他。”Daily说，眼睛往下看，似乎有些愧疚，“前段时间，茜茜的情况好转，医生说她醒过来的概率很大，希望我继续治疗。”
停顿了片刻，Daily把手放在腿上，食指指腹在裤腿上摩擦。
宋晓大感不妙：“你不会把公司的机密卖给对家了吧？”
“我女儿还要我照顾，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和咱们公司的法务碰碰？”Daily给了宋晓一个看智障的眼神，指着自己的脑子，“七月游戏联系了我，他们的新项目缺人，开价......”
Daily竖起两根手指：“这个数。他们开这个数挖我。”
宋晓鼓掌：“翻了三倍，不愧是《洛斯替》的公司，大方。”
“组里的事我也交接好了，我走后老乔可以直接上手做前端主程，后端一直是江衍在做。”Daily垂眸，咬了一下嘴唇，抬眼，“我这个月末就走。”
“行，去吧。”宋晓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了根烟，递给他，“七月游戏那四位创始人挺理想主义的，他们惜才。”
“谢了。”
聊天结束，Daily又把视线放到手机上，他看完七年前的游戏行业商务大会，又点进了七月游戏的那四位创始人在《洛斯替》的二周年庆典上发表的讲话，看那样子，还看得挺认真。
宋晓微不可察地叹息，这才一年多，A大视觉艺术学院444宿舍就又要分离了。
之前提出“拯救二次元先帝”的时候，他只是担心林素不愿意回来，唯独没想Daily会走。Daily和他一样，在业内混了多年，虽然混出了个大佬的名头，但实际上，他们除了《伊甸园》，拿不出任何成就。
而林素除了《伊甸园》还有《永恒》，前者是二次元先帝，后者是几乎垄断了国内.射击游戏的市场。都是大爆款。
他们只有《伊甸园》这一个孩子，所以才会无比地希望《伊甸园》活下去。
“话说，我去不了时烨那儿，是我家里条件不允许，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去？”Daily摘下耳机，把手机锁屏，揣兜里。
“你又是你家里的顶梁柱，你想做什么，难不成你爸妈会反对？他们就算反对，也拿你没法，不是么？”
宋晓站起来，双手揣兜里，吊儿郎当道：“我去那边干嘛？嫌加班加不够？给自己找罪受？”
Daily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啊，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做游戏只是为了生活，为了赚钱养家，而他们做游戏，是为了‘宅男拯救世界’，是理想。”
宋晓张嘴，他想说不是的，自己也想“宅男拯救世界”，那为什么不和时烨他们走呢？宋晓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时烨他们玩得太大了，自己害怕吧。
算了，就这样吧。宋晓想，公司还要他，他就继续做，公司不要他了，大不了拿着钱回老家躺平，反正他不打算结婚生子，这些年赚的钱他过完下半辈子。
又等了一会儿，林素和江衍一前一后走出来，他们今天格外讲究，都换上了正装，林素把头发剪短了，江衍头顶那根经常翘起来的呆毛也老老实实地趴下，直到走出摄影棚，才在江衍的手动抓取下又立了起来。
“你们怎么还不走？”林素走过来，把手里的玩偶放在沙发上，拉着江衍坐下，Daily往右边移了点，给他们留出位置。
林素左右扫视，确定这里没出问题，也没有什么惊天大瓜后，又问：“你们不会瞒着我商量什么恶作剧吧？”
若是以往，Daily和宋晓肯定会骂骂咧咧地怼回来，以实力证明自己的清白，可现在，二人都有心事，不想搭理林素无聊的玩笑，沉默着不再言语。
看来问题有点严重。
林素瞧二人的神色都不是很好，想着如何缓解这沉闷的气氛，伸手在江衍头上摸了摸，摸下来一手的毛。
林素看着这一手的金发，也陷入了沉思。
自和江衍同居后，他的生活规律了许多，厌食和失眠的老毛病也在逐渐好转，偶尔还会自己做饭，虽然都是以做到一半卡壳，喊江衍告终。
这些天里，家里生活用品是江衍在买，早饭和晚饭是江衍做，卫生也是江衍在打扫，几个月下来，他竟然没有点过一次外卖，没有请过一次钟点工，而江衍的加班频率要比他高很多。
林素五指收拢，攥紧这些头发。他好像有点太压榨江衍了，都给人榨得掉头发了。
现在，林素也加入了“满腹心事沉默小组”，留江衍一个人在沙发上瑟瑟发抖，他戳了一下林素：“亲爱的，你还好吧。”
见林素没反应，他又要戳，林素却忽地抓住他的手指，将人搂在怀里：“我们......”
“我们去聚餐吧。”宋晓突然开口，“就我们四个人，我请客。”
对这些事还一无所知的江衍问：“这么突然？”
“去吧。”Daily也站起来，脱下外衣，先一步走出门，站在门前回首，“我要先把良美送到茜茜闺蜜那儿，你们先去，到了发位置给我。”
Daily说完就走了，身影快速消失在走廊内，林素好像明白了他先前在想什么，问宋晓：“Daily要走了？”
宋晓回答，抱肘：“他月底就走。”
“回F市？”
“不，七月游戏开三倍的薪水挖他。”宋晓转向江衍，“给兄弟送行，去吗？你不去，林素也不会去。”
“我想去。”江衍起身，拿出手机回信息，正式的通知还没有下来，但经Daily前段日子的培训，他已然是大伙心目中的后端主程，工作内容包括分任务，以及解答疑惑。
“我也去。”林素点头。
.
正值初秋，夏季的酷暑还未消退，火锅店的客人较少，偌大一个二楼，只有他们一桌。
中央空调较远，冷气吹不到这里，Daily吃得满头大汗，开了一瓶冰啤，与宋晓碰杯。
一口冰啤下肚，Daily舒服得打了个饱嗝，拿纸巾擦去额上的汗水，从锅里捞了两个虾滑，调料都不蘸就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对林素挑眉：“第一个虾滑是我的。”
林素正在专心给江衍找鹌鹑蛋，闻言头都不抬：“前段时间，我家小朋友天天给我做虾滑，不缺你这口。”
虾滑瞬间就不香了，Daily面无表情地把另一个虾滑放到空碗里，放下筷子拒绝吃饭。
宋晓见此，把空碗里的虾滑夹到自己嘴里，明知故问：“诶呀，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美味的虾滑都不吃了？”
“我饱了。”Daily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着林素，宋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素一筷子夹出两个鹌鹑蛋，江衍鼓掌：“好厉害。”
林素轻笑一声，温柔得好像被人夺舍了：“张嘴。”
江衍：“啊。”
“好了。”林素把两个鹌鹑蛋送到江衍嘴中，伸手拿走宋晓桌上的半瓶冰啤，倒在空碗里，“辣吗？”
宋晓移开视线：“我也饱了。”
二人咬紧牙关，想把这对傻逼情侣打包送走。
注意到宋晓要杀人的目光，林素把冰啤瓶子放回原位，在锅里捞了个虾滑，放自己碗里，边蘸水边说道：“你们要去时烨那儿吗？”
粉色泡泡消散，林素终于正常了，Daily也收回目光，拿起筷子，把鸭血下到锅里：“我不去。”
宋晓在剥虾：“我也不去。”
轮到江衍了，林素转头看他。
江衍刚拿到漏勺，正要往锅里伸，见林素在看自己，他默默收回漏勺，以一双清澈且愚蠢的眼神当回复。
“时烨又要‘宅男拯救世界’。”林素说，拿过江衍手上的漏勺，给他捞了一些菜：“《永恒》的制作人姜裸去了他那边，Cun工作室群《白昼》的主程Luo也去了他那儿，除此之外还有傅谬、余南溪，他们都曾参与过《伊甸园》的研发。”
“姜裸和时烨也联系了我，我还没有给他们回复。”
林素停下手上的动作，把江衍头顶的呆毛按下去，只是看着他。
“我……”江衍不太敢做这个选择题，“我可以去吗？”
“怎么不可以？”Daily说，“时烨负责拉投资，姜裸可以做策划，他本来就是策划出身，傅谬是客户端，余南溪这些年在做前端，你可以和Luo一起做服务器。”
宋晓敲敲桌：“走之前，记得把工作交接好。”
“你去我就去。”林素说。
“我……”
在三人的注视中，江衍两眼一闭，做了个深呼吸。
“我想，等周年庆之后再说。”江衍睁眼，吐出一口气，又低头，“我想先拯救二次元先帝。”
“好，不急，他们也还在研究要做什么游戏。”林素把锅里所有的鹌鹑蛋挑出来，放到江衍碗里，“吃吧。”
《伊甸园》原开发组的三人已经回来了一年半，这场周年庆的所有内容都出自他们之手，那个使用全新战斗机制的角色也将在此版本上线。
《伊甸园》能否活下来，全看这个版本的流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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