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到自家楼层,易微正欲迈步走出去,才想起手里的特产忘了送出去。
以为会因冒失挨批,没想到母亲见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博易过敏吃不了,改天送些别的给他好了。”说着她又根据易微办公室的人数重新分配了特产,“你明天上班把这些带去分给你同事,职场关系要搞搞好才不会吃亏。”
易微内心不想这么做,但深知拒绝会迎来新一轮无止境的教育,索性沉默着由着母亲去了。
长假后难收心,上班多带着点怨气,易微如此,同事也如此。
还没来得及进办公室,易微就被先前怀孕的女同事拦在了走廊上,她双手抱臂,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易微。
“听我表弟说,你国庆明明就在宜宁,手里却提着陕西的特产,你不会是上什么特产专卖店买来糊弄大家的吧?”
到底是在单位内部,她说话委婉些,至少没造谣她又跟不同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什么的。
这家伙八成又是在为她那五大三粗的智障表弟出气,该说不说,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表彰颁给她一个人都不为过。
易微轻哼一声:“放假七天,你表弟难不成天天都在窥视我?他怎么知道我去哪没去哪?”
同事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面色铁青“你”个不停。
“我小学都敢畅想飞船交通了,你现如今还不相信当日往返的旅游速度吗?”易微面色有些冷,“更何况,我家人不能代购吗?而且就算我是在宜宁当地买的又如何呢?”
明明都是同一级别的员工,但办公室里那些老油条总喜欢以工龄自居地位,对易微这种年轻无势的新人呼来喝去。
她有些忍无可忍了。
“再说了,我有说这东西是给你的吗?”易微拉住路过的保洁阿姨,“阿姨,工作辛苦了,我爸妈出去旅游带回来些特产您拿回去吃。”
易微扬起和煦的笑容,也不管手头东西有多少份,统统一股脑塞给了人家。
她深知,有些同事关系是维系不了的。
收假回来积压的工作很多,易微忙的水都来不及喝一口,那几位中年男子倒是喝茶浇花扯淡玩得风生水起,一面感慨易微满脸倦容要多休息,一面又大言不惭把工作往她桌上堆。
一路忙到午饭才得空看看手机,易微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好不怀念岱林中街的慢节奏生活。
她手指一动,调出徐应初的微信聊天框发去“在吗,看看狗”的经典消息。
没了签售工作压头,昼夜颠倒的他这会儿多半才睡下没多久,回复的消息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不紧不慢发了过来。
一张随机抓拍的小狗照片,没配任何文字。
易微噗嗤一笑,恍若回到了大学刚毕业那阵,她想自己要是骚扰久了,徐应初是不是又会恶狠狠警告她啾啾的所属权呢?
长假后必调休,周一放假,周六补班,到头来一周还是上了整整五天。
易微这一周过得苦不堪言,唯一的慰藉竟然来自她每天向徐应初讨要的小狗照片。
只不过他最近越来越不耐烦了,宣示主权的话没讲,照片内容却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明确要求看的是狗子,结果徐应初发来的照片越来越糊,最过分的是今天,出镜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他修长的指节,谁还记得摄影主题是小狗呢?
易微轻笑一声,懒散地靠在办公椅上。
离周末开启仅剩十分钟,她手头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虽说这周只能单休,但好歹能让她少接触一天傻逼同事,她此刻心情大好。
但幸福很快消散,临下班的前一分钟,部门领导突然把她叫去办公室谈话。
没有重点事项,大好的休息时光,全听这位地中海秃头男画起了大饼。
先夸赞易微工作刻苦能力强;再鼓励继续努力顶起部门一片梁;最后带她肖想以后拿个部长当;实际上只有责任在她肩上扛,其他纯粹是在把屁放。
从公司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彻底,易微的脸色不佳,融入其中也叫人看不出蹊跷。
孙松月看她这幅样子,担心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易微捏了捏拳,下定决心道:“妈,我想辞职。”
领导留堂的那一个多小时其实也并非全部废话,至少易微听出部门这一年度不会再有招新人的计划。
对方话倒是说得好听,说什么她和程梓莹就是部门里的新生势力,部门的未来最终会交到她们手上,其实真正交到她手上的不过是无尽的工作而已。
没有新人到来,就意味着持续永无止境的压榨。
易微不想如此不堪地坚持下去。
孙松月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她努力克制情绪道:“你知道你这份工作多少人羡慕吗?风不吹日不晒,工作量不多,每天在工位上坐坐就过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工作量是不大,但保不齐他们每个人都美名其曰分我一点历练历练呢?”易微垂着脑袋,眼眶不自觉蓄满了泪水。
孙松月来了气,话都讲得大声了些:“那是因为你嘴不甜人不圆滑,不知道好好处理人际关系,但凡你表现得大方些人家哪会这么对你?”
父母当然不会感同身受,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同一个单位,他们凭借年龄优势已经成了既得利者,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单位里养老躺平,说难听点,他们在潜移默化里已经成为了职场霸凌的那一方,又如何能理解易微在职场里的难为。
“辞职后你以为自己还能轻松找到这么体面的工作吗?到时候你准备像你表姐那样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吗?”
易微讨厌自己动不动就泪失禁,话断断续续说不明白,单从表面就让她成了弱势一方。
当然,再多的解释都变成了弱者的狡辩,她不想多说了,只一言不发回到房间锁上了门。
易良平有些手足无措,在两人之间兜兜转转说不出有效的劝慰说辞,最后只深叹一口表示无奈。
孙松月冷冷瞥他一眼:“她还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呢,不吃饭以为我会心疼会去哄,不用管她,我们自己吃。”
泪汹涌而出,把松软的枕头浸了透湿,一斤棉花都能卖两斤重,多可笑。
眼前模糊一片,易微心头委屈得不行,她想要寻个出口发泄,手指却落在段菲芸名字的上方久久不能落下。
因为有血脉关系相连,所以表面情谊维系极佳,但其实母亲内心是看不上对方的。
因为段菲芸不体面,太洒脱,像把控不住的鸟,孙松月害怕女儿终有一天会跟她学“坏”。
当然,今天的责任多半也会被强安在段菲芸头上。
易微自觉愧疚,无颜面对,手指偏转又落到了徐应初的聊天框上。
她朋友不多,往日互不待见的徐应初倒成了能说得上话的。
但说什么呢?诉委屈?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到这一步吗?
易微犹犹豫豫,最终又发了句“在吗,看看狗”。
照理说,这个点他醒着,但没回消息,大抵是被易微持续不断的重复消息骚扰烦了,这次连警告的话都懒得再回。
易微自嘲地笑了笑,哭累的大脑不自觉停摆,人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十点,门缝下没传进客厅的光亮,父母已经睡下。
房间没开灯,但因为临街的缘故并不漆黑。
只是窗户紧锁着,裹满苦涩泪水的屋内过于闷,易微趿拉上拖鞋走到窗边把窗户开了个彻底。
她趴在窗沿边往下望,街区灯光闪闪,路边的阴影处还有一辆陷入夜色的车。
驾驶座的玻璃敞开着,车主白皙修长的手搭在玻璃外,指节间夹着一抹星火。
两人遥遥相望,无人闪躲,易微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她呆滞着,像立在雪地的雪人,待温度升高,才意识到不能任由躯体融化。
她转了身,朝门外跑,和起夜喝水的父亲撞了个正着。
易良平撇开脑袋假装无事发生,却到底忍不住在她弃门逃脱前嘱咐一句注意安全。
抵达车边时,那缕火光快燃烧到尽头,再过片刻便要侵蚀到黄色的烟尾。
易微问:“徐应初,你抽烟吗?”
徐应初摇摇头:“刚刚一个醉酒的大哥给我点的。”
“那能不能给我吸一口。”易微想试试。
面对乖乖女,徐应初连原因都没问,只是叮嘱:“小心烫到手。”
易微用拇指和食指小心掐住仅剩的烟尾,凑近嘴边深吸了一口。
初学者姿态并不潇洒,呛到整个人面目通红,易微却乐得轻笑了好久。
她把烟头摁灭在垃圾箱的烟头回收处,弯着眼问车里的徐应初:“你怎么在这?”
他想说出来采购,可今天不是周五,这个点的超市也早就停止运营。
徐应初看着她,目光深邃:“你不是说想看看狗吗?”
副驾的车门被打开,里头的啾啾又蹦又跳,被扑了满怀的易微眼泪又掉了下来,只是这次带了些甜。
“兜兜风吗?”徐应初问。
“好,我想申请绕河一周。”易微坐进车里,不客气地提出要求。
车内顶灯开着,女孩的脸便看得更清晰些,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受尽委屈的兔子。
面部表情也很僵,都是残留的泪痕在作祟。
徐应初翻遍车厢,最终只找出来一包小狗湿巾,他递给她,语调沉沉的:“擦擦。”
车窗半开着,极速行驶下,各种味道的风都落进了鼻腔,小狗喜欢,易微也喜欢。
像是在情绪发泄似的,她不管不顾把领导同事都臭骂了一顿,最后还得噘着嘴得意洋洋道:“我下周就把剩的五天年假一次性花光,我到时候跑出去玩,看他们找谁压榨!”
徐应初从后视镜看到她恢复笑脸的样子,唇角也弯了弯:“你想去哪玩?”
易微想了想说:“往南边走吧,我也不清楚。”
“想不想去台州?”徐应初突地问。
“嗯?”易微有些茫然。
“我有份短期的剧组工作在那边,正好缺个助理。”绕完一圈的车又停回原位,徐应初单手掌着方向盘回头看她。
易微想到上次在书屋看到的那个女助理:“上次催你签名的那个不是你的助理吗?”
“她只是我的出版编辑,有空的时候也会帮我去领奖。”徐应初神情淡然,目光却没从她身上离去,“如果一定要说助理的话,我只有你一个。”
什么只有你,易微脸歘地烧了起来,她撇过头扭捏道:“我倒是没问题,不过我不太了解你这行需要干什么,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接剧组的工作,而且主要是想请你帮忙照顾啾啾。”他顿了顿道,“你知道的,我离不开它。”
易微点点头:“那好吧。”
“嗯,那我明天来接你。”徐应初道。
说服父母大概率还需要不明确的时间,易微又犯了难:“不过我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发……”
徐应初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夹了些亮点,语气也缓和:“没关系,多晚我都等你。”
等女孩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里,三盆花所属的房间也亮起了灯,徐应初才收回视线。
他打开剧组负责人的聊天框,内容清一色都是请他过去担任特别指导的消息,担任时长从拍摄全程到三个月、一个月、半个月,再到一周前发来的一周。
徐应初点亮渐黑的屏幕,轻敲键盘发了不再拒绝的回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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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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