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打开,喧闹聒噪的声音瞬间传到耳边,虽然没到让人不适的程度,扶蓉还是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白皙的脖颈处被刚才胡乱套上的领带按出一条红印子,磨得实在是有些难受,扶蓉边走边伸出手理了理,把领带扯离脖根处,终于舒服了点。
如果长风没有到老年痴呆到记错日期的程度的话,赦江是在今天回来。
应该没错了,他越往前走,喧闹的声音就越嘈杂,混杂着人的笑声和说话声,似乎是要将房顶掀飞。
公司往常只有团建或者开节日活动时才会这么热闹,看来是赦江没回家直接来了公司。
他向来就有能迅速和别人打成一片的本领,明明性格那么恶劣,却能伪装成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赢得别人的欢心。
不过这些都跟他没关系。
扶蓉脸庞稍稍温和下来,蹙着的眉毛也平静了,他伸展着修长的双腿,跨步向前走,打算在见到那人的时候打个招呼。
虽然三年前的确是不欢而散,但那时所有的愤怒和怨恨早就在三年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不过是两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男人错把彼此间深厚的感情当成了喜欢——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天大的怨恨也冲刷不掉儿时相依为命的情分,忘掉那件事,只拿他当一个从儿时起就一起长大的玩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成年人都是需要体面的。当然,成年企鹅也是。
走过拐角,喧闹的声音更加清晰,玻璃门自动打开,扶蓉视线扫过去,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三年前曾朝夕相处过的男人。
赦江模样一如既往的出众,个子高得在人群中一眼就能锁定。三年没见,他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眉眼间染上饱经风霜的成熟,神色依然凌厉,气质依然出众,嘴角勾起的笑意却显得他圆滑了几分。
他在人群中从善如流地笑着,深邃的眉眼盯人时会缓和几分,鼻梁还是高挺,光线为他的脸铺上一层柔和,竟然显得比三年前更顺眼。
最前面站着的小姑娘笑靥如花,似乎是被他逗笑了。
狡猾的狐狸。
长风先看到了他,懒洋洋地招手让他过去,看脸色像是又熬夜了。
扶蓉沉声回了句不用,余光瞥了瞥旁边的赦江,内心陡然升腾起几分紧张。
这下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了,几个嬉闹的员工立马噤了声,自觉为他让出一条道。
扶蓉这时想起打招呼的事,他走过去,视线在触及赦江的目光时首先迅速扯起一个礼貌的假笑,而后抬起手——
但赦江的目光没有在他脸上停留。
他像是看到一个不相识的人,不,确切地说,是一个仇人。
赦江眼底饱含的笑意在看到扶蓉的一刹那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光几乎没有停留就重新回到原来的女生身上,旁若无人地说着什么。
女生迅速察觉到气氛的古怪,鹌鹑一样看向扶蓉。
扶蓉扯起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勾起唇角。
他已经抬起的手随意揽上旁边人的肩膀,一双漆黑的眼眸扫了下聚集着的人,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十分通情达理地说:“你们玩,这几天总加班也累了,正好秦总在,给赦总接风洗尘。
“想玩什么算在我账上,当团建了,结束了直接回家,明天再来上班。”
员工们瞬间面露喜色,但还是隐忍地齐刷刷看向长风。
长风笑盈盈的,目光在两人间扫了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开口:“小扶总说得好,咱们今天休息一天,双倍工资,给赦总接风洗尘!小林,你去把人通知一下。”
人群里一阵骚动,几个还在工位上的员工也坐不住了,都抬着头往这边看。
扶蓉还是体面地笑着,他低头看了看揽着的人,在接触到简灼受宠若惊的眼神后淡然开口:“你跟着我。”
“我不能去玩吗?”简灼试图挣扎。
“你想去?”扶蓉仍笑着,模样却比平常板着脸还吓人,简灼立马摇摇头,鹌鹑一样就被勾肩搭背地揽进了办公室。
关上沉重的木门,热闹立马被掩了个七七八八,扶蓉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皮靴踏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长腿交叠搭着翘起来,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因为这动作紧绷着。
深红色的领带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脸更加清透,虽然看得出脸色不好,但就是这分愠怒让他更加抓人眼球。
凭心而论,扶总并不算是清秀的长相,可扶总女性追求者的数目却和男性追求者的不相上下,就连自己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看。
简灼实在是很难想明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等到扶蓉放下腿打开面前的电脑时,才回过神来立马开口:“目前第一批仿生人已经投入使用一段时间了,客户评价都挺好的,不过有几个反应说仿生人不吃饭不上厕所还总是要充电,和真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没有代入感。”
扶蓉本来就烦,听到这些话眉毛拧成川字,脸上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他捏着笔转了转,说:“你让设计部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解决的方案,继续跟进客户需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太无理的直接忽略。”
“好嘞。”简灼站着,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又把视线落在扶蓉身上了。
扶蓉眼神涣散地盯着屏幕,平常习以为常的密密麻麻的字字此刻却丝毫看不到心里去!
本以为三年过去,赦江爱捉弄人的恶劣性格能稍微收敛一些,没想到变本加厉!
他算不上多么注重脸面的人,刚才的失态放在平常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气的是自己。
就好像别人多不待见你你非要赖了吧唧地热脸贴上去一样!这不是贱得慌找虐么!
正气着面前忽然出现一杯水,一抬眼看到简灼略有些幽怨的视线,扶蓉呼出一口气摆了摆手。
“别在这待着了,等他们走了你回家歇一天吧,看你在面前转悠也挺闹腾。”
他说完伸出手指松了松领带,还是感觉胸口沉闷,怎么都不舒服。
简灼看眼色的本领一流,见状立马跨步凑近帮扶蓉解开领带,又整整齐齐叠好。
“扶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心疼您了。哪能让您一个人在这加班啊,现在仿生人刚投入使用没多长时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们少干一点您就要多分担一点,您的身体也很重要呀!再说您给我开的条件那么好,我怎么能忘记您的知遇之恩呢!”
扶蓉被哄得眉毛慢慢舒展开,刚才的怒气总算是被冲淡几分,虽然这小子三句话里要掺三句半假话,但假话往往是最动听的。
他摆摆手,英俊的面庞依旧冷淡,语气却缓和了几分:“行,你就待这儿,这个月多三千块奖金,直接去财务那领。”
简灼特别高兴地应了一声,脸上那股子得意劲儿好像遇上黑心老板第一次给他发工资似的。
扶蓉多瞅了几眼这傻了吧唧的样儿,心里总算不那么闷了。
这样喜怒都形于色的人多可爱,情绪价值给的足够,样子也赏心悦目的,不像那个整天要死要活表里不一的渣男,甩了人还能泰然自若的,脸皮厚度简直堪比城墙!
正想着,沉重的门吱呀一声,多了条缝隙,扶蓉视线被吸引过去,好不容易稍有平缓的心绪又浮躁起来,他指了指门:“门都没关好,关上去,外边闹腾得我脑袋疼。”
简灼笑嘻嘻的,刚想过去关上,那道门缝却猛的延展,直至被完全推开。
推门的人脸上带着笑,浑身没骨架似的赖在个子高挑的赦江身上,欠了吧唧地打了个呵欠,一看就是没睡醒。
赦江的模样依旧很抓眼,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不笑的时候有几分威严。脸色却跟欠人账被追着赶了几条街一样差。
扶蓉真想把这双不争气的眼挖了喂狗。
他冷淡地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随意掀开面前的文件,很专注地盯起来:“正忙着,有事?”
长风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探手抓起提子放进嘴里,狭长的眼眸自在地眯了眯,嘟囔着说:“你们两个三年没见不叙叙旧?好歹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还真能掰了不成?”
扶蓉瞥了他一眼:“你少熬点夜比什么都强,黑眼圈要挂到嘴边了。”
又转头对身旁的简灼吩咐:“昨天程哥送来的梨给他拿出来,那梨挺甜的。”
“行,我接着给您削一个,我看您挺爱吃的。”
扶蓉点点头,想起来那梨汁水丰盈,果肉饱满,味道的确不错,嘴里犯了馋,又有了些笑模样。
“扶总挑的助理还真是不一样,这么细致,模样也清秀。”赦江忽然开口,阴阳怪气的,脸上几分假笑,恶劣的性格就这样展现得淋漓尽致。
扶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毫不掩饰地瞪过去,忽然觉得和不要脸的混蛋谈体面不亚于对牛弹琴。
赦江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看他眉毛蹙过来,冷淡的脸上覆上一层愠怒,性感的薄唇上下翕动,漂亮的脸蛋简直比三年前更加魅惑!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了几下,目光贴在扶蓉身上迟迟移不开,很快他拧起眉移开视线,恨自己不争气!
三年,朝思暮想的三年,从来没有哪个三年比过去三年更加漫长过,在异国他乡,每一秒都煎熬得像是待在滚开的油锅里那样漫长。
他对扶蓉的恨意几乎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这三年支撑着他的不是别的,就是对眼前男人的恨意。
他要让自己更加优秀,更有魅力,这样回国后才能狠狠羞辱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让他知道什么是后悔的滋味!
可他显然忘了扶蓉的魅力有多大,就这个小助理,赦江把视线转到简灼身上打量几下,瞳孔里几乎要闪现出火光。
眼珠子粘在扶蓉身上做什么!就这么干看着还做什么工作!
刚才进门前就听到他甜言蜜语地说着什么,偏偏扶蓉那个小没良心的还就吃这套,脸上甜得跟吃了蜜一样,怎么,现在看到自己怎么不笑了!
他越想越气,转过头用粗粝的视线恶狠狠地上下打量着扶蓉,恨不得现在就过去用宽厚的手掌用力钳住这人细嫩的脸!箍住他处处和自己作对的动作!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他心里早就没有了刚才故意整人的快感,只剩煎熬和折磨。
扶蓉冷着脸对上赦江熟悉却不友好的视线,过去不怎么美好的回忆电影镜头一般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他心底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怒火。
一声冷哼,他转过脸克制着自己,催促着长风赶紧离开。
赦江冷笑出声,几乎要被这人冷漠的态度刺激疯!
“怎么,扶总真要和我装不认识吗?”
扶蓉拧着眉看他,不想再失态,压抑着怒火,尽量心平气和。
“赦江,既然呢,你拉不下脸和我装体面,我也不会死皮赖脸逼着你干什么,我这人好脸面,所以我们以后就当个陌生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得了。”
赦江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仔细回味着刚才扶蓉喊他名字时的模样,跳动着的心脏跟着澎湃起来。
扶蓉的音色很好听,不低沉很清透,又带着几分清冷,他咬字清晰,偏偏说赦江这两个字时嗓音会显得有些黏糊,软软糯糯的,很好听,像是被猫伸出细爪挠了一般,心里密密麻麻的痒。
虽然他恨扶蓉,却不得不承认这几年生活非但没有把他摧残,还让他出落得更加水灵。
宽腰窄肩配上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他身材优越,被黑色西裤包裹住的腿修长又直挺,很难让人移开视线。
他冷哼一声,目光比刚才更火热,回想起刚才扶蓉的话,赦江劈头盖脸的就耍浑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我告诉你,我就是存心给你找不痛快,想跟我装不认识摆脱我?我告诉你,没门儿!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扶蓉被赦江这句话激得心里直蹿火,再冷静自如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怒目圆瞪着赦江,嘴唇不住颤抖。
刚想说些什么,急促的电话铃声却突兀地响起,他被铃声唤回几分理智,鼓动的胸腔略微平缓下来,瞥了眼来电人后接起电话,听着对方的汇报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仿生人的一个客户自杀身亡,警察调了监控说是仿生人对死者说过什么才导致死者情绪激动,他们高度怀疑仿生人被人利用做了什么手脚,要向他们公司要机器的程序运行找突破口。
这不是件小事,如果不调查清楚势必会引起恐慌,仿生人的市场是一块大蛋糕,开发的公司很多,精进的却很少,他们筹备了五年,绝对不能出一点岔子。
扶蓉立马冷静下来,抓着手机随手扯起领带套在脖子上,大跨步边走边说:“简灼跟我走,长风你让没走的员工别先走了,出了点岔子要有人看着。”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简灼刚才已经把电话里的内容听得七七八八,不敢懈怠,好奇地瞥了一眼赦江就赶忙顺手抄起一件扶蓉的风衣跟着走了出去。
长风迅速通知了员工,模样从容不迫,看起来丝毫不担心。
“怎么着,把人闹走了,现在就剩我给你接风洗尘了,想吃什么?”长风忽然开口。
赦江直勾勾盯着他。
“怎么了,”长风渗起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明镜似的但还是装着糊涂,“有话就说。”
“……没什么,随便吃点吧。”赦江收回视线,硬生生憋住嘴里的话。
行,这么能忍,看你能忍多久。
长风笑而不语,心里琢磨着一会儿怎么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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