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熊王道。
“要你命的人。”李行笙道。
“我跟你有什么仇怨?”熊王道。
“无仇、无怨。”李行笙道。
忽然间,整个烈熊庄都寂静了下来。没人知道李行笙一个凡人到此来杀熊王到底是为了什么。角落一双泛着寒蓝银光的狐狸眼悄悄地盯着她。
有趣。
“无仇无怨你为什么杀我?你到底是谁?”
“……”
熊王的声音淹没在缠斗里。
它来不及再问,也来不及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李行笙拖着长剑,那双似张非张的眼睛中只有无尽的杀、恶……
熊王立即启掌接刃,两人好杀。熊王的脑子虽然是一头雾水,被李行笙砍了这么一刀,又继续被攻击,怒火显然是直窜囟门。它重重地嘶啸了一声,厚重地爪子聚力向外搠,三两下将周遭林子搠出一片坑洼,掮起树干拿在手里,朝面前纵跳攻击的细小身影上投去。
李行笙手中的剑在砍过那熊王之后,通体都变得红了,宛如被炉子烙过一般,全身都滚着一股阴邹邹的邪红。她灵巧地一一躲过眼前笨重的袭击,冲到那熊王的前胸,双手握实了剑柄,紧咬牙根将剑刃遁入那熊王的皮肉深处。登时,鲜血四溅。
真是一场好战。
作为唯一的看客,那本欲逃命的男狐竟留在原处分毫未动。
他将这短暂迅疾的猎熊场景顺眼一观。李行笙带起的血雨腥风将他身上雪白的皮毛吹得东倒西歪,他那双黑洞洞的圆眼却一只盯着她,好靓的杀戮!好潇洒的剑锋!
轰隆一声,只见那熊王双眼失去了光泽,顿时歪斜的座钟一般朝地上栽了下去,登时地面如悔棋是地剧烈颤抖着,鸟纵林出,众狗熊感应到死亡的讯息,纷纷呜呼着四散飞奔。
咚地一声。李行笙的双脚再次落地,她手中的那柄朱红利刃已然满身尽带熊王血,就连那握着长剑的薄茧素指,也在嘀嗒、嘀嗒地留着血泪。
-
“多谢救命恩人~”
那糖水一样的声音再一次穿过李行笙的呼吸,泻过耳畔。
“谁?”
四处寻观,唯余一只白狐在熊王的尸首倒塌之前跳上枝头,他的毛发随风闲散地左右拨弄着,现在不用逃命,除了声音透着一股狐媚味,看起来还算岁月静好。
“我不是来救你的。”李行笙否认道。
说完,她收拾收拾,将视线重新放回了那头死去的熊的身上。
“不是救本仙,本仙也因为你逃过一劫。”
那狐狸分毫不顾李行笙的扫兴,语气依旧满满的婉转,如吹哨子一般,轻飘飘地从枝头跳了下去。
李行笙没再搭言。
毕竟是个没甚道行的狐狸精,和眼前这头雄壮的熊王尸体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将手中长剑一凛,噌一下插在了那硕大的尸体面前,闭眼做起法术来。
登时那朱红的血刃通体飘焰,附了生气一般颤栗起来。一股青烟似的东西从熊王的皮毛中一层层浮起,听后召唤一般径朝着那剑身荡然而去。
眨眼间,硕如山倒的熊王尸体宛如被人分解一般,形貌缩小、缩小……从一座山变成一个丘,一个丘变成一叶舟,一叶舟变成一块石……最后变成一个核桃、一粒葡萄,全然不见……终于,这最后一个剑的灵脉也集齐了。
忽而,一阵绵绵的轻笑荡漾在空中。
只见原本宽阔纷乱的乱木洼地中,在李行笙背后,那白狐摇身一变,立时变得瘦长,皮毛晃一晃化成一股白雾,凝成了个颀长身影。
“无论如何,姑娘既救本仙一命,这个恩情,本仙务必是要报答的~”
姑娘??
李行笙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女的?
蓦地回头,眼前场景却将自己心头疑问陡然如鹭般惊散不见。
好个狐媚畜生:银丝窝肩盛雪衣,精琢媚骨玉雕皮,花唇小吻薄唇翘,凤目衔珠笑色摇。
“……”
李行笙立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不愧是狐狸精,模样比从前偷看的画本里美甚,被熊当盘中餐确实可惜。
算了,管他呢。熊王杀完可以走了。
然抬腿欲离时,身后又传来一声。
“敢问恩人芳名,再下胡誉,以后烦请多多关照~”
“?”
在李行笙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今后的日子里要多了一只跟屁狐时,妖冶的男人屁颠屁颠地站在了她的身侧。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侧目看着那华而不实的狐魅皮囊,李行笙心头一阵嫌弃。
“报恩啊。”
段誉口吻蓦地暧昧下来,三个字将媚骨柔情拿捏之妙律,满满妖意。
“我说了不是救你的。”
李行笙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和这个看起来不正经的狐狸精撇亲关系。
“本仙的命就是恩人救的~”
段誉却不睬她的生人勿近,气场柔得见缝插针,得个由头就钻李行笙的空子。
“……”
李行笙无语。她怎么记得这畜生和熊王对峙的时候骨头还挺硬的,现在就这么成了白送货?
她瞟了一眼手中长剑,不由分说就挑向胡誉面门:“我说了不需你报恩,听不懂话吗?”
说完,又担心对面那畜生继续纠缠她,脆生生补充道:“不要再靠近我!”
男狐被她剑指喉结,却也不逃。宛如铁了心从了她般,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银刷刷的狐狸牙。
“你一个凡人姑娘,干嘛这么凶啊~”
而后软软腰肢,柳梢似地绕开了那剑锋,“本仙是狐精变得,做什么都灵通~恩人没试过,怎么就觉得用不上呢?”
李行笙冰冷地勾勾嘴角,怪不得说狐狸都是狡猾的。跟她玩文字游戏吗?
“灵通?你没有道行,不就是想找个人庇护吗?”
有意思。胡誉被拆穿,在李行笙面前失笑。“没想到你不仅那么凶,还那么奸诈,我喜欢~”
“……”
神经病。
李行笙本以为能压制这畜生一头,没想到胡誉亦不再伪装,露出那副和熊王对峙时没下限的嘴脸。她不禁想起上岸前那个老渔夫对自己的嘱托——
怪不得叫她小心。这庄子里除了白痴就是神经病!
她疾步快行而去,毕竟猎完熊王、养足邪剑。她要做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然而她快行,那白袍的男狐精便是个没长脚的鬼一般快哉飘随;她慢行,那一扇香风的男狐精便悠哉悠哉地在她身旁散步。
李行笙瞪着胡誉,“离我远点,我再说一遍!”
胡誉笑笑,没听见一样:“恩人叫什么名字?”
“……”
这人就非要纠缠她不可吗!李行笙心里的杀意按耐不住,抽剑就攘。
管你什么狐,这死是你自找的!
怎料她一个飞刃劈下,那该死的男狐却脚底抹油,如同打散蛋花般咻地不见了。任她怎么砍,像那熊王一样,如何也断不到他下一步处身方向。
该死!忘了他是个专会逃命的畜生了!
李行笙对胡誉的厌恶更上一层楼。气急败坏将剑往地上一搠。
脆生生道:“你到底想怎样!”
空中的那道白雾闻言,袅袅地变浓重新团聚成一个颀长的人影。
胡誉声音像糖水一样:“恩人既甩不掉本仙,不如从了本仙,完成因果……怎么样~”
李行笙见他现形,抑不听他作何解释,抬剑就砍。杀!非得宰了这个神经病做大氅不可!
然那人影似乎早料到她杀意未尽,不过变做个虚影耍她,看似真实,着剑一碰又一阵风散去了。
“……”该死的!
李行笙二杀失败,没奈何才去回味胡誉的话。她不情不愿地吐出几个字:“什么因果……”
“恩人救了我,当然是完成报恩的因果喽~”
第三次,胡誉现了真身。故意站在李行笙一步之前,逗道:“还要砍吗?这次是真的~”
“报完快滚。”
李行笙自知肉眼凡胎,没心思再去研究胡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看也不看胡誉一眼,自顾自赶路。
对峙风波结束。两人一左一右向烈熊庄外一起走,边走,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
“现在可以告诉本仙你叫什么了吗?”
“李行笙。”
“珠翠分行,笙歌争奏。好一首柳梢青~”
“我父皇取名时可没想那么多……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唔~恩人虽然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却有前有后、有腰有脚~这衣裳里面藏的不是个香腰,还能是什么~”
“……你们狐狸都这么无耻吗?”
“承让~”
“别碰我!”
“你现在去哪?”
“和你没关系。”
-
两人离开烈熊庄的时候已近午夜。彼时红轮已落,胡誉跟着李行笙回到人间郊野,李行笙打了只兔子准备架在火堆上烤,胡誉则变回一团狐狸,看着李行笙三下五除二将兔子拔毛剥皮,变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肉骨架。
“咦,脏兮兮的。”他嫌弃道。
“又不给你吃。”李行笙直截了当,“你吃什么自己弄。”
四周虫鸣的咝咝声与噼里啪啦的烧柴声在两人耳边此起彼伏。胡誉优雅地舔舔爪子,“本仙可以辟谷。不吃~”
李行笙睨了他一眼。她对他自称“本仙”已经很不耐烦了。不就是一只打起来只会跑的野狐狸?装什么装。
胡誉道:“不过你一个姑娘一直这样独来独往,倒是有趣。”
“你到底是要报恩还是研究我。”李行笙瞪成了三白眼。
“当然是报恩~”
胡誉放下刚舔干净的山竹爪爪,突然发问:“你觉得我长得好不好看?”
李行笙猝不及防地一愣,倒是怎么也难说个“不”字。
胡誉笑笑,接着道:“本仙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害你呢?”
李行笙懒得接这个话题,取了剑扭头就走。
“我要睡了。你不想死的话最好一直都是狐狸。”
她找了棵树,一个跟斗翻上去睡觉。
“你倒是潇洒!不过给本仙守夜正好~”
胡誉抬头看着李行笙躺在枝头,薄蓝的眼仁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而后四肢一蹬,也窜上树去,变成一个团绒挂在枝头。
-
月,借着夜色满满升到树梢。不知是什么时辰,蝉鸣锐减,寂静十分。一只湛蓝华珠般的狐眸猝然一睁,自雪白的狐尾中站了起来。
彼时李行笙睡得还轻,胡誉缓缓抖了抖身上皮毛,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而李行笙正蹙眉抱剑横在枝头小憩。并不识那白日的畜生已然露出他真正的嘴脸。
胡誉两只荧光的湛眸死死盯着她怀中宝剑,而后白瘦的眉心施出一道弧光注入李行笙眼皮之中。那女子得咒,警惕而收敛的眉头往两侧一散,被他弄入梦去了。他则甩甩耳朵,变回了妖媚的男人形态。
“斩仙剑,可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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