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不知疲倦,昏沉地吹着。
落到吃得火热朝天的学生们脸上,刚好解了这份燥热。
有许如意在的地方,就完全不会冷场尴尬,她们这桌的氛围格外好。
当然了,任晞月还是不怎么加入话题就是了。她不热衷于搭话,托着下巴有些无所事事。
对面那背影,干净的,漂得过白的规整校服,不用多看也知道是谁。
她视线虚虚晃着,拎起杯子喝了口水。
对面那人转过身来,印证了她的猜想。
谢凛很明显是才过来,手指勾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堆罐装汽水,放到桌上。
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在讲电话,另一只手伸进袋子捞了罐可乐,单手勾开拉环。
旁边那个跟他勾肩搭背,咧着嘴笑的男生是谁?好像是叫张珣?
任晞月有一点印象。
任晞月随意掠过一眼,就近拿了串刚才端上来的烤串,咬了一口。
一入口,味蕾碰到那变态辣,她皱了下眉。而后越嚼越辣,像是有一连串火药迸发在口腔里。
任晞月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端起水杯灌了一大口。
许如意看她这反应,耳朵尖到脖子那块儿全都红了,“月月你不能吃辣啊?”
任晞月着实被呛了下,不仅因为猝不及防变态辣的烧烤,还因为许如意对她的这个称呼。
她胳膊上鸡皮疙瘩都快抖擞着起来了。
任晞月:“你还是叫我任晞月吧。”
她放下烤串又喝了口水。
感觉刚才她突然咳嗽的时候,谢凛转头朝这边瞥了一眼,视线扫得太快,任晞月不确定这是否是错觉。
-
大概一个多小时吧,烧烤局吃得差不多了。
任晞月没吃多少东西,在那里撑着下巴倒是喝了不少水。
以为能散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结果不知道哪个喝了几杯酒就喝上头的,振臂一呼,颇有好汉气质地说,去隔壁“流年”唱歌。
“流年”是一家ktv的名字,来的时候任晞月就注意到了,四面贴花纹大理石中间的那个招牌,闪着流动的光。透着一股子山寨气息。
提议一出,应者云集。
总给任晞月种错觉,他们不是要去唱歌,而是打算去梁山泊起义的。
她准备开溜。
许如意还记得班主任交代给她的任务,要让新转来的同学多和大家相处,融入到班集体里面去。
愣是生拉硬拽的,把任晞月给拐过去了。
“流年”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里边气势倒是挺唬人的。走廊宽绰,地下铺着暗色地板,支着一排白石圆柱。
过道边也摆放着纤丽的花束,布置严谨,一丝不乱。
那些流线形,几何图案样式的建筑构造,让人联想到金漆瓷器上淡淡的工笔彩绘。
一伙人吵吵闹闹,不知道是谁起哄,说让新同学上去唱歌。
坐在角落位置当空气的任晞月:“?”
许如意推着她走,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就是那个起哄的领导者。
任晞月没办法,硬着头皮上,点了首《不怕》,缅怀她远去的童年。
舒缓的音乐前奏缓缓流淌而出。
“雨点一滴滴的落下,彩虹挂在蓝天的家,难道天空在流眼泪吗?”
“太阳温暖天边彩霞,努力代表汗水无价,用自信走遍海角天涯,没有人能将我打垮……”
底下那群推推搡搡说笑的人,稍微震惊了下。
这新同学看着冷冷的,唱歌这么可爱啊。
有人玩笑道:“这叫什么,反差萌吗?”
张珣吃烧烤吃得辣出了汗,拎着领口给自己扇风。
“小时候可喜欢问雅了,我记得她伸出手,一摸神兽,神兽就会变傻。”张珣老神在在地讲。
谢凛提醒道:“人家那叫净化。”
一首歌唱得格外尴尬。
任晞月是这样觉得的。她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跟许如意她们道别,推开玻璃门往外走。
路上刚好接到林薇打来的电话,问她这么晚去哪儿了。
不知道谁家的空调管子在滴水,滴答滴答往下落。任晞月往街道上来一点,没走屋檐那边。
“同学请吃饭,快回去了。”
“嗯,好,知道了。”
或许是刚才吃了些烧烤,分量不多,又没吃别的,这会儿肚子有点饿,胃里还刺激得难受。
她在路边蹲下,打算缓会儿。
她眼神虚晃了下,又聚焦,才发觉面前走来了个人。
这片灯光略暗,少年五官浸在暗色里,眼睫和瞳仁的颜色很深,在这叫嚣着蝉鸣的夏夜里,就像平静的湖。
似乎在漫不经心地看向她。
任晞月抬头,皱了下眉,视线撞到一起。
她的表情有些疏冷。让谢凛对她的印象是,她是不笑的时候,疏冷感很重的,那么一个女生。
谢凛:“怎么了?”
任晞月站起来,面部表情稍嫌缺乏:“没事。”
她走开几步,谢凛又在后面叫住她,“任晞月。”
这种感觉很奇怪,任晞月觉得,他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
谢凛问:“最近在班里还算适应吗?”
任晞月看上去不太耐烦,“不用你管。”
其实也并非谢凛想管的。奈何他是班长,班主任胡老师最近又在班里看出来些端倪。班级里的同学是一个集体,在学习生活中,可能会出现摩擦,存在一些小矛盾,但是搞小团体,分裂、孤立那一套,在她这里是不允许的。
谢凛想起刚才,任晞月坐在人堆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生人勿近”,气质冷冷的。
谢凛叹口气,觉得就任晞月这个性格,能交到朋友才怪。
-
碰上双周放一天半的假,假期不长,作业却不少。
任晞月周末在家忙着写作业呢,搁桌边的手机响了一下,收到许如意发来的消息,说有道题不会,约她出来问题目。
任晞月在家除了写作业也没什么事,轻描淡写的发了一个“好的”过去。
另一边的许如意舒了口气,放松般背往椅背上一靠。
天知道她是多绞尽脑汁、煞费苦心,才想出个这么个办法约新同学出来散心。
两人取了个彼此家位置距离的折中点,一家奶茶店。
-
秋天来得悄无声息。这几天下过一场雨,但出了门,天气依旧燥热,“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
这一片属于区域规划发展的老城了,杂落的房屋建筑墙壁老旧,头顶上的电线杂乱交缠,显得这片天空低低矮矮的。
本来是很惬意悠闲的假期下午,没想到会碰上件糟心事。
临街有卖小吃的那种路边移动车摊。
一群学生模样的女生围在那儿,也没买东西,净耽误人家做生意。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荨姐嘛?”
“这么辛苦的,上完学还要回来摆摊挣钱呐?”
“今天打折?”一个女生看着推车上的标价牌,“还买一送一啊,那买你妈送你不?”
“简直big胆,这是能说的吗?哈哈哈哈……”
几个人笑得合不拢嘴。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任晞月听得耳朵吵。
她看向摆摊的那个女生,听她们讲话,那女生应该也是浔阳的。
她脸色发白,唇角抿得有点紧,衣服领口那儿有块脏印子,低头的弧度很明显,似乎全身都绷得很紧,是刻意地在躲她们。
可躲也没用,车子前面的那些人将她的摊子弄得乱糟糟的,调料什么的,洒得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人直接动手,去扯她的头发,笑声也更加放肆。
任晞月准备起身,被许如意按住了手腕。
她转过头,眼神不解地看向许如意。
许如意没办法,只得大致跟她解释了下。
被霸凌的那个女孩叫尹荨。她在学校里属于那种很透明的学生,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可名声又不大好。
主要是因为她妈妈。
许如意虚虚捂着嘴,讲话声音都放小了不少。
“就几年前,我们镇有次比较大的扫黄打非活动,然后查出来她妈妈就是某个非法组织里那个的,后来还被抓进去关着了。”
许如意讲的很含糊,没那么直白,任晞月还是从她的语气里大概能猜出来。
她眼睛睁大,稍稍震惊了下,原来这种灰色地带是真的存在的。
“带头的那个女生叫汪语琪,也是七班的,她看不惯尹荨是大家都知道的。她爸爸妈妈当年就是因为尹荨妈妈那件事闹得离婚的。”许如意一副局外人,扼腕叹息的模样。
任晞月:“可这件事跟尹荨又有什么关系?她是她,她妈是她妈,又不一样。”
“但是有人不这么想嘛。”许如意说,“而且这事没发生在我们身上,很难去评判,确实也很难做到不去迁怒别人。道理是一回事,可是实际情况中,很容易感情用事,然后就做出一些偏激的行为。”
小地方藏不住事。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了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年纪,传言总是跟长了腿似的,跑得飞快,尹荨家里的那点儿事,一夕之间,也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她本来就是性格内敛,不太开朗的那种女生,这下子,大家都用有色眼镜看她,不跟她玩。很难想象,从初中一直到现在,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有多难捱。
任晞月眼睫颤了下,心情有说不出来的复杂。
这段时间,她以为她的遭遇够惨淡,那些人足够过分,没想到对尹荨更加过分。
对她,可能只是因为不熟悉和距离感引起的单纯看不顺眼。
不过任晞月本人也并不怎么在意,她想得开,反正成为同学统共也只有这一年的时间,以后谁还记得谁呢,说不定就江湖永不再见了。
所以其实没必要去刻意讨好谁,不如索性自己活得开心、痛快些,问心无愧就好了。
她这一身的坏脾气,从小任爸爸惯出来的。她也明白,自己就是这样,拧巴又傲气的,那么一个人,一塌糊涂,糟糕透了。
任晞月忽的就想起,那天晚上谢凛问她的那个问题。
她扯着唇,淡淡笑了下,受欢迎的人设,本就不属于她。
所以她,可能是交不到朋友的。
当然,许如意是个例外,她是小太阳,走哪儿都有人喜欢的。
但是对于尹荨,就是**裸的恶意与明目张胆的霸凌了。
大概是感同身受,所以更能共情。
许如意在任晞月往那边走去时,拉了拉她,“不是啊月月,你这样很容易惹上麻烦的。”
那几个女生不知道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的,一直在捣乱,弄得尹荨的小吃摊都没办法正常做生意了。
任晞月走近时,有人偏过头看了一眼。
“那不是新转来的那个嘛?她来干什么?”
“我听一班的人讲,她脾气好差的,说话阴阳怪气的,总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那当然,人家成绩好,又是城里转来的,瞧不上咱,别上赶着找没趣了。”
“yue~我看她平时就很目中无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仙女呢,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一脸我他妈能考750的欠揍样。”
“对啊,看她趾高气昂的,高傲得很,真的不喜欢她这种,看起来好装啊,嗯,主要是太高冷了。”
任晞月还没走过去呢,就听见她们用不小的音量,不太友好地议论上了,丝毫不怕被当事人听到。
任晞月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奶茶被后面走过来的人接过去,然后迅速泼向对面的人。
那几个女生没防备,一下子被泼懵了:“?”
薛砚慢悠悠地收了杯子,精准无误地扔到对面垃圾桶里去,“抱歉啊,等会儿赔你一杯。”
这句话是对任晞月讲的。
她还有些搞不清状况。
男生高高瘦瘦的,穿深色卫衣,偏头倚着柱子的动作让任晞月看到他露出的半张脸,他脸上的伤褪了许多,青紫痕迹已经消了,皮肤很白,眉宇间积聚不耐。
那件深色卫衣明明是件正经衣服,却无端被他穿得松松垮垮、东倒西歪的,衣领有点歪,卡到脖子边,斜了大片,敞出一片颈脖的锁骨。
“薛砚!你有病啊!关你什么事?”汪语琪气急败坏道。
“没事啊。”薛砚咬碎了嘴里的薄荷压片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对方一眼,表情带着些讥笑,“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怎么样?”
没有理由,更气人。
“她妈是婊子,你么着,你妈也是啊,哦,忘了,你没妈,所以,你是不是就喜欢跟这种下贱货玩?”
任晞月看到薛砚那看傻子的眼神已经转换成了看死人的眼神。
“你再说一遍?”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捏了几下,发出“咔咔”的声响。
“怎样,你,还想打女生啊?”看到对方脸上的厌烦和不爽,汪语琪紧张地吞咽了下。
“你知道的,我一向没有礼貌。”
“……”
“也不确定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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