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薁有些紧张。
或许是因为从小没怎么和别人有过深交，也或许是她真的很不擅长撒谎和掩饰。
因为受了汐薁食物和药材的缘故，一些胆子稍微大一些的人跟着列昂一起聚到了这边的火堆旁。
尽管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不再那么有敌意，但汐薁还是习惯性地躲开他们的目光。
毕竟，她当一个小透明已经习惯了，再者她是真的不敢想象这些人都变成丧尸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场面。
据啰啰的意思是，这些人都已经被那个所谓的“阴影”的影响发生了无可逆转的感染，已经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伏尸，距离变成真正的丧尸只剩下时间问题。别说眼下没有任何医疗条件，就算是立刻送去圣堂祷告院，也只有被隔离然后慢慢看着自己腐烂变异的结果了。
“现在还早，你要是能睡的话先睡一会。放心，午夜来临前应该不会有危险。我去周边探查一下很快回来。”啰啰小声叮嘱道。
“嗯。”汐薁点点头，裹了裹啰啰从上面带下来的毯子缩在了角落里。
“那个——”
一个声音突然从一旁传了过来，汐薁抬头，看到早先冲她丢石头的小孩站在那里。
汐薁愣了一下，心里下意识有些抵触，但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妈妈说我们错怪你了。”
汐薁有些不知所措，只得继续看着这个比自己大概小了一半的男孩子。
“所以我是来道歉的。我是说——对不起。”
“噢，噢。没、已经没事了。”
她当然不会想去和一个愿意认错的小孩计较。
“你叫什么名字呢？”
“汐薁。就是——”
“我知道！就是西边的疆域的意思！”
“啊？”
“上学堂的时候老师说过的，咱们大陆上若是按照东南西北来划分，可以分为东庭，南疆，西域，北境。东西以怒风山脉-渔歌大泽为界，咱们雷帕斯是在这条界线的西方，所以咱们这也属于西域。”
汐薁眨了眨眼睛，又点了点头：“是这样。你记得真清楚。”
“我叫刘夏。”小男孩自豪地笑了一下。
“你好，刘夏。”
“嗯，你比我大，我就叫你‘西域’姐姐吧！”
“噢、好，好的。”
可能是见汐薁没有敌意，也可能是因为这里只剩下汐薁和他的年龄最为接近。刘夏一屁股坐在了汐薁边上，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
“‘西域’姐姐，你一个人住在遥驳山上，不害怕吗？”
“我听大人们说这里偶尔还会出现异兽呢。你见过吗？它们危险吗？”
这时火堆的那边有好几个人看了过来，又转过身悄悄抿嘴偷笑。
汐薁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在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年纪的孩子实在是有些过于“能说会道”了。
但是，在刘夏这样偶尔夸张，偶尔激动，甚至会有些手舞足蹈的话语中，原本沉闷的气氛不知不觉就被驱散了不少，人们紧张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好几个人渐渐地睡着了。
汐薁也从最开始的手足无措，变成了安静倾听。
刘夏说得最多的就是他上的学堂。
雷帕斯只有一所学堂，汐薁也念过，她还记得那位大约是年纪大了，总有些唠唠叨叨的老先生。
那会儿还是汐薁刚下山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她是因为好奇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聚在一起，才经常坐在学堂的窗子下面听一听。后来有一次一个调皮的学生往外丢了一支笔，砸到汐薁头上，把汐薁吓了一跳，这才让那位老先生发现。然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学堂，非要她坐下来好好听课。似乎是将她当成了一个淘气逃学的小姑娘。
当时那个班里都是比汐薁小上几岁的小孩子，汐薁觉得好尴尬。但那位老先生却没有丝毫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仅如此还在当天课毕之后给了汐薁课本和纸笔，并叮嘱她“明日不可再迟到了。”
虽然很怪，但汐薁第二天还是不自觉地去了。第三天，第四天，往后都是如此。
那段时间，除了每日起早贪黑走山路之外，汐薁觉得自己似乎和别的小孩没什么不一样。
当时还是紫岚的梦鼬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告诉汐薁，可以带一些药材或者直接带学费给那位老先生。
汐薁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学费给老先生的时候老先生脸上的诧异和紧张。但他得知了这些钱是汐薁用草药换回来的之后，便乐呵呵地收下了，还以“勤工俭学”为由给汐薁打了个对折。
两年之后，老先生喜丧。正值学堂也结束了基础识字的课时，开始教授“文议理法”，也就是传授想走科举路线的人才会深造的知识的时候，汐薁便以“没有从政志向”为由而放弃了。
不过，若是那位老先生还在，自己会不会一直都在学堂呢？
也许吧。汐薁轻轻笑了一下。
“那姐姐一个人在山上是怎么生活的呢？”一旁的刘夏突然拧起了那小小的眉头。
“我是靠采药为生的。”汐薁回过神来。
“噢噢，那你一定认识张大夫吧？他会定期收药材，我经常去他家玩，怎么没见过你呢？”
汐薁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没等汐薁回答，刘夏又兴致勃勃地问：“我以后能来找姐姐玩吗？我娘不让我独自上山，但是跟着姐姐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嗯。”汐薁立刻收拾了心情点了点头。
“那，一言为定噢！”刘夏开心地伸出右手小手指和汐薁打了个勾。
看了看自己的小拇指，汐薁也笑了起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大多总是这么无忧无虑的吧。
“我还听别人说，本来我们这次准备传送过去的地方——也就是樟演城那儿，有一所叫做符拉海克的魔法学院，据说是安格瑞拉九大魔法学院之一。虽然我们不能学魔法，但是魔法真的很有趣，不是吗？”
大约是听见了“魔法”这个词，火堆那边立刻投来了几道有些敏感的目光。
汐薁只得摇头，试图中止这个话题。
“你不知道吗？”刘夏有些失望，不过他立刻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想向汐薁介绍他所知道的情况，“我听说学院会有公开日——”
“夏儿，你打扰得也太久了。”布店老板娘，也就是刘夏的母亲走了过来，她给了汐薁一个抱歉的微笑，随后牵起刘夏就要走。
“可是我还——”刘夏被母亲这么一拉，便跟着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站稳脚底一滑，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老板娘立刻低头去看，刘夏的膝盖被磕破了，有鲜血渗了出来。老板娘心疼地低下头去想用嘴帮儿子吮吸伤口。
汐薁将毯子一放，立刻站起来跑到了列昂那边去找止血草。
“没事，娘你别担——好疼啊！娘！”
刘夏突然大喊了起来，众人纷纷转身看了过去。只见布店老板娘伏在地上，用力咬着刘夏的膝盖。
“娘！我知道错了！好疼啊！”刘夏的哭喊声瞬间撕心裂肺——他的膝盖被咬掉了一大块肉，白森森的骨头在一片血肉模糊下清晰可见。
“刘家婶子疯了！”
“老板娘你这是做什么！”
列昂从疲惫的浅睡中被惊醒，见状跳起来直接冲了上去死死抱住老板娘，但他只有一只手能够活动，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快去帮忙啊！”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立刻又有几个人冲了上去。
汐薁刚拿到止血藤，才一转身就被吓了一大跳，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但随后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就想要冲上去帮忙，但此刻周围一圈已经站满了人。
汐薁只能在原地看着。
场面一片混乱，发狂的母亲死死地抓着儿子的那条细瘦腿，她的指甲都扣进了衣服甚至扣进了腿上的肌肉里，年仅八岁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他疼，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母亲要如此对他。
怎么会这样？
汐薁一阵恍惚，突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变得空挡，扭曲，不真实。
“小薁！小薁！”
急促的呼唤声从耳边传来，就像是溺水之人突然被拉起，汐薁猛地转头。
“快走，跟我来！”啰啰落地就跑。
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朝四周扩散开来。
汐薁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顿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刘夏的方向，随后瞪大了眼睛。
被众人围在中心的是一个已经辨不清面目的血人。
围上去的那些人已经不是在帮忙拉开母子俩，而是纷纷伸手去争抢撕咬已经是一团血肉模糊的刘夏。那张面目全非的幼小的脸上，失去了眼皮的眼球怔怔地看着汐薁的方向，看不出痛苦，看不出恐惧。
随后，那眼球掉了出来，被神经连接着的眼球悬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又荡了两下，像是鱼钩上的饵料一般吸引了所有丧尸的注意，一只离得最近的丧尸张口就咬，却被身后的那个个子更大的独臂丧尸狠狠按了下去，随后狠狠一咬。
血浆爆开。
被这浓郁的血腥味所吸引，所有的“人”都疯狂涌地了过去。他们根本不分敌友，甚至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只是不断重复着往前扑往里挤的动作。
一只断指飞了出来，刚好打在汐薁的脸上。汐薁下意识地一接，低头就看到那一节小小的指头在她的手心里蜷缩抽动。
那是刘夏的小拇指。
“啊——！！！”
汐薁终于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尖叫。
所有的动静都在这一瞬间消停了下来。
下一刻丧尸们纷纷转过头来，像是突然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一个活人。
“小薁你——你会魔法？”
啰啰一脸震惊，它看到汐薁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根漂浮着的法杖，但那根法杖却仅仅只是悬停在半空中，而汐薁本人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根法杖的存在。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一袭紫袍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梦鼬将镰刀横在面前，“我垫后。”
丧尸们纷纷调转目标，汐薁却还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啰啰见状，迅速变回原身来到汐薁面前，围着她飞速转起了圈。丧尸扑上来的一瞬间，汐薁坠落了下去。啰啰打穿了汐薁脚下的地面，让她直接掉进了下一层溶洞之中。
丧尸们似乎并不能理解目标为什么会突然凭空消失，纷纷站在原地发起了呆。那根突然出现的法杖，则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半空中。
梦鼬一尾巴卷起镰刀隐去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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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突发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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