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云。
天将亮未亮,浓稠的黑夜被稀释,东方渗出丝丝缕缕银白,初见云状。
谢遗和应生泽到了集合处附近的地铁站,好巧不巧碰到了停运,被迫步行前往。
陶云东城成了一片废墟,距离较近的北城也难逃一劫,不过相较之下,东城的景象还是要好看一些。昔日的繁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和满目疮痍。
魔族大多在夜间出没,大部分坚持到黎明的北城建筑,此刻虽然还勉强矗立着,但如果谢遗他们今天无法成功干掉魔族,那么等到夜晚再度降临,情况就难以预料了。这些建筑能否经受住又一轮的冲击,还是一个未知数。
“哎,小仙师,你徒弟呢?”
应生泽仗着自己比谢遗高半头,肆无忌惮地搂上身旁人的肩膀。
“丢不了。”谢遗动了动下唇,没分给他眼神。
“真的?丢了怎么办?”
谢遗解释道:“提前给他灵力了,能定位。”
应生泽不知道是真关心陈文静,还是就想跟谢遗找话题聊;“那他现在在哪?”
“在陶云。”谢遗低声道。
应生泽:“?我也知道。”
“你这师傅当的,挺好的。”他弯腰凑到谢遗耳边。
“……他死了,我这边有感觉。”
谢遗偏头避开,脚步一顿。
地上有异物。谢遗阖眼。
像陶云这种,刚经历过恶战的报废城市,地上会有什么?
应生泽刚想笑话他:“人都死了你知道有什么用。”,就随着谢遗的脚步停住,下意识往地上看。
……是头。
……还带色儿呢,五彩缤纷的。
“好看吗?”谢遗问他,嘴角不自觉挂起了弧度。
“……就那样吧,没我帅。”应生泽冒了些冷汗,随后就见搂着的人左脚一抬,十分不要命地把头给踹了出去。
应生泽也挺不要命的,看着五彩斑斓的头滚走,居然破涕为笑了。
“挺帅的,兄弟。”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谢遗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你脚上会沾血啊。”
谢遗还真给忘了,他们要打的东西是有鼻子的。在正式开打之前,最好是不要沾东西,甚至连修为都要隐藏的。
“没事。”
打就打,有什么大不了的。
“行,记住你这句话。”
谢遗抬头环视四周,断壁残垣刺向天空,钢梁焦黑,无力扭曲着。街道只剩破碎的石板路,在风中瑟瑟发抖,烂瓦堆积成一座座山丘,偶尔露出的半块招牌,还残留着字迹。
风声回荡,吹起谢遗的尾发。
过了前面的旧仓库,就是已成废墟的东城。
“……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什么?”应生泽不明所以。
谢遗眼眸暗了暗:“你修什么的?”
见他不回答,应生泽索性也不追问,随口一答:“刀修。”
闻言,谢遗神情肉眼可见的沉重些许。
“我不能保证你活着。”
“为什么?”
谢遗又不搭理人了,这次是怕伤了小孩子软弱的心灵。
刀修,放在当今这个时代,着实没什么大的用处。
如今这个世道,不算谢遗这种站在顶端的剑修,单单是正常修个仙,都会遭到他人的歧视。更何况他们内部还相互倾轧伤害,简直已经达到了阶级严重分化的程度。
刀修这种,平日里的小事根本用不上他们,而遇到大事又难以指望。修成者寥寥无几,毫无疑问处于修仙链的最底层。
他们此次进入东城,谢遗原本想在应生泽的身体里留下一缕用以保命的灵力。
可谁知,这灵力莫名其妙地就被排斥了出去。
他心有不甘,又悄无声息地尝试了几次,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又无声试了几次,谢遗终于替应生泽认命了。
爱死不死,关他啥事?
“怎么了?”应生泽发现了。
谢遗没瞒着他:“想救救你。”
“不用吧,我也没那么弱鸡,看我这一身肌肉,一般人哪能练出来?而且……”
应生泽抬手给谢遗看他手腕上的玉髓手链:“我有这个,传家宝,稀……”
“……谢遗!蹲下!”
他闻声即刻隐了身形,几乎是瞬间到了十米开外,稳住身形才回头看去——
——矮身长头,七肢并走,体呈灿黄,长发垂及腰腹,无魔型之貌,却有走兽之凶恶,三眼三耳,存闻八方之能。
其谓尹龏。
“你除了会阵,其他的呢?”谢遗沉声。
狂风骤起,是尹龏带来的气势,应生泽没听清楚他的话,却也猜了个大概,朗声应道:
“不!会!”
“……死吧。”
尹龏级别低,反正放谢遗眼里是。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尹龏体型较小,出没在东城只能是来分羹,它们没有实力去摧毁城市,真正的大型魔族恐怕已经退居黑暗,如果谢遗此刻跟他们打,身上便会沾染魔族气息,到了夜间不方便作战。
谢遗只能先争取不触碰对方。
随着为首尹龏一声低沉暗哑的嘶吼,群群魔族蜂拥而上,绕过谢遗直逼应生泽而去。
还挺聪明,知道捡弱的欺负。
应生泽左右手自衣兜掏出亮把刀,光芒凛冽在阴影中一闪而过。刀风骤起,他一步闪向敌群后侧,短刀闪烁几下,三四颗头颅瞬间被砍下。
他脸上迸了血,笑意仍存,余光瞥着谢遗的表情。
“你真不担心啊,白眼狼。”
谢遗一手持剑,一手抽空去画符,自空中变化出一张半透明的黄纸,指尖一蹭,鲜血顺着手指滑动的方向流泻。
此类符法是无需纸质符纸作载体的,却要求持符者修为极度高深,稍有不测便会遭其反噬。
应生泽左刀斩下一尹龏上肢,红艳迸溅而出,激起血雾触目惊心,彼时他身侧已被围堵,陷入重重困境之中。
身右侧的方向,是谢遗都符纸飞速奔来。
“我去,真够狠的。”
应生泽不敢多说几句,嘴张着,可手上的动作没停,大抵是眼珠上溅了血,他的世界附上一层赭红,模糊不清,只怕再多说几句,就会有脏东西飞到他嘴里。
那就是精神攻击了。
必死无疑,神医都救不了的那种。
谢遗的符飞来,落到应生泽身前停顿几秒,随后炸开围着他的那一群尹龏。
“……这什么?”
炸弹?
应生泽抬手抹了把血,定睛仔细瞧,确定那碎裂透明纸片是符纸,而不是炸弹。
“你没见过?”谢遗远远问他。
尹龏目标分散开,大部分涌向谢遗,他身形一晃,来到应生泽身后。
“没有,好高级。”
挺诚实,但也挺土的。
应生泽把右手的刀扔给谢遗:“试试。”
紧接着右脚猛地一跺地,借力向左一个侧身,左臂顺势一挥,左匕首顺势直刺奔来的尹龏咽喉。
尹龏瞪大双眼,却来不及躲避,咽喉处血如泉涌。
“多帅。”
谢遗看着手中那把染血的刀,一脸嫌弃。
非要近战啊?
不是说好不碰它的吗……
谢遗叹息,无奈收下短刀,将自己的佩剑化去。
真是见过提前训练的,没见过零基础上场即实战的。
彼时应生泽低身,一个扫堂腿绊倒了右侧扑来的敌人,同时双匕首交叉向下,精准地刺进敌人的胸膛。
前方激烈,而谢遗这边也没平淡。
谢遗察觉身后气息,脚尖轻点,侧身一闪,那只矮小的尹龏擦着他的衣衫而过。他借着这股冲力,纵身一跃,短刀高高举起,利落地刺下。
“叮当”一声,是玉器碎裂之声。
谢遗随后暗自掐了个诀,范围性施在众尹龏上。
近十年来战略要求增了不少,谢遗这种行法许可证快到期的,平时是根本不让施法的。
况且强行施法,气息外泄,在此环境下会给同行修为不足之人带来大麻烦。
可当下的实况是,修为不足的同行已经杀急了眼,身上带的痕迹估计早数不胜数,到了晚上早够他死八百回了。
“应生泽!”谢遗看着愈演愈烈的局势,喊到他,“你差不多得了。”
“要走?想好去哪了吗?”
谢遗抿住下唇,身形已靠近对方,目光远处又汇集来不少魔族。
他果断拉起应生泽的袖子:“先走,管他去哪。”
短刀被他扔回原主手里,凭空化出自己的佩剑移至脚下,双腿迈上,随后一把拽起应生泽,将人按着上了剑。
云雾逐渐清晰,是黎明破晓。
应生泽那个姿势并不好受,几乎是挂在天上,谢遗但凡手劲儿一动,他就直接玩儿完了。
“哎,哎,”应生泽叫他,“能不能先下去换个姿势?我这太难受了,让人看见还影响我一世英名。”
“你自己跳下去调整吧。”
谢遗声音淡淡的,丝毫不留情面。
疼是后知后觉的,应生泽低头看衣服上的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只顾着痛,自己这难评的姿势也不允许他大幅度检查。
“不至于吧我靠,这么疼。”
“是不是他们嫉妒我,故意想整我啊?”
“名气太大,真没办法,唉。”
要不是应生泽在掀衣服找伤,谢遗真想给他扔下去。
人是怎么能做到这么吵的?
“是不是哪个魔族姑娘看上我了……我去。”
听他语气转变,谢遗问了一句:“怎么了?给你写情书了?”
“……不是。”
应生泽整个尾音都蔫了下去。
“?”
他缓了一阵才回过神:“传家宝…没有了…”
谢遗立刻想起来刚才的玉碎声。
“很重要?”
“嗯。”
应生泽斟酌起自己的胆量:“小仙师,你看,我这都一身伤了,你看你看,哎呀你先别飞停一下。”
“嗯,我停。”谢遗头疼地回答。
“你看我这身上,一块好地都没有,我要是下去找玉髓,回来的时候,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谢遗凉飕飕地说:“见不到就见不到。”
“你就这么绝情?咱们几个小时的兄弟情义算什么?”应生泽欲哭无泪。
“算你蠢,行不行。”
谢遗一点面子也没给他。
他心里清楚得很,应生泽这是想让他替自己下去找,可凭什么啊?自己不欠他不该他的。
“哥哥,好哥哥,求求你。”
谢遗给了他一个“滚”的眼神。
恶不恶心?
可下一刻,他拉起应生泽,两个人以极度不平稳的方式共站在剑上,随后谢遗手指一挥,一缕幽蓝色的灵光进入应生泽体内。
“控制好平衡,去市民广场找姓月的女人,说你是谢遗的朋友,懂了吗?”
“什么跟什么…喂!谢遗!”
他眼睁睁看着谢遗自己从剑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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