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回归让整座长安城都震了三震。
第一震是禁军全权接管城防,所有街道巷口都会定期巡逻,身着乌黑甲胄的兵士来来往往,几乎给人一种长安再度被围困的错觉。
二是锦衣卫负责清除叛党,该杀的就地斩杀,该留的软禁府中。连太后和幽明王都倒了,跟风起哄的朝臣们更是没有好果子吃。
三是御林军进驻含元殿,文武百官都在威严的刀兵之下上朝。以绝对的威压,整肃超纲。
何止民众惶惶不安,就连颇有声望的官员们也都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暴政!!暴君!!!
所有人都在心里无声的呐喊,他们不敢说出口,他们觉得女帝是个疯子。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似乎又发现,只要自己不将这些想法付诸言行,就不会被殃及无辜。
女帝会清除异己,但似乎真的只是为了维.稳朝局。
就在人们的议论声浪逐渐平息下去的时候,又一则爆炸性的讯息传遍了长安城——东方落月活着回来了!
所有人都记得昭平大将军的葬礼,禁军开道、女帝扶棺,是大楚自开国以来第一位以国葬之礼厚待的女子。
然而她竟然回来了!不知道是人是鬼,对于尚未开化的民众来说,这仿佛是古老的神话发生在眼前。
坊间开始传言,说这东方落月就是天神降世的不死之身,天佑我大楚的征兆,茶楼戏馆里开始传唱她的神奇事迹,民间开始私立昭平大将军的人像以供祈福。
女帝却并没有急于恢复东方落月的职权,而是静待朝局稳定下来、无人再敢反驳她的时候,宣布了将立东方落月为安国侯。
同时大力推行科举制度,分为文试和武试,大力招揽贤才。
举国哗然。
女子也能承袭爵位了?这对于封建礼教荼毒下的人们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那岂不是女子将来也有机会参加科举入仕?这可太离经叛道了。
但紧接着又有声音站出来,认为东方落月当之无愧,她战功赫赫,又是安国侯嫡女,更何况还有“死而复生”的神话,当得起“安国侯”这样的名号。
更何况当今女帝执政期间,数次于国难当头之时扶大厦之将倾,男子能做的女子一样也不会差,可想而知数年后朝中应当是会有女官员当职的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东方落月本人荣辱不惊,领旨谢赏后便率军南下,将趁乱侵蚀西南防线的狼兵全部打了回去。
这几年里险些被蚕食掉的征远军,在她的带领下重整旗鼓、扬大楚国威,如同切瓜砍菜一般杀进了西凉国妄图吞并的土地上。
打到镇南关的时候,她在城楼上看见了西凉国师,她遥遥向国师行了一礼,以谢当初国师阻止国主将她纳入后宫之事。
西凉国曾两度举全国之兵力攻打大楚,为的就是能给子民抢来更适合生存的土地。
然而他们用错了方法,侵略和屠杀非是正道,必将遭受其反噬。
风卷残云,黄沙扑面,这是东方落月第一次以攻城者的角度仰视镇南关高耸的城门楼。
只见门楼上,国师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五官姣好的面容,原来她也是个女子。
霎时间风雷滚动、冰雪漫天,国师从城门楼一跃而下——
东方落月策马疾驰向前,却也没能接住她。
砰的一声巨响,身躯砸在地上,脊骨断成几节,国师口吐鲜血,动弹不得。
东方落月下马扑上前,大声喊道:“国师?......为什么?!!”
国师勉强勾起嘴角,在极致的痛苦之下挑起一个笑容,她轻声道:“因,因为......西凉国气数已尽啊......”
顷刻间雪花将国师的面容覆盖,东方落月沉默地捡起地上掉落的那张面具,帮国师戴回脸上,面具下的遗容是笑着的。
镇南关城门楼上的西凉军旗被摘下,换上了大楚征远军军旗。
......
东方落月重整西南防线,夺回失地,却并不进犯西凉领土。
战势稍缓后,萧关的华西将军姜淮、韶关的威南将军袁珏奉令去往镇南关夜谈。
东方落月这才知道,当时镇南关遇袭,姜淮正在出兵援助金锁关,而袁珏则在南下援军途中遭遇狼兵伏击,险些全员战死。
这也是为什么她数次求援而未有援兵,最后强撑二十日险些战死。
东方落月将茶盏扣在桌面上,沉声道:“必有内应。”
......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
闻人青梧重新提拔了一名锦衣卫心腹,名为吕常,让他接替了曾经苏然的位置。
苏然的尸首被拼凑完整,送回老家安葬,他的亲眷则以烈士家属的标准厚待。
闻人青梧派吕常继续深入调查军饷贪污案和通敌案。
当时在浅云阁,东方落月问的两个问题,她也想知道答案。
吕常相比苏然行事更加缜密细心,他从所有细节当中抽丝剥茧,最终还原了一个真相,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真相。
......
京郊陵园,安国侯老侯爷和侯夫人的合葬墓前,罗红和沈桃为其上香。
陵园里躺着安国侯一家,东方擎苍、沈恋、东方晓辉、东方晨星。
当年罗红没有参加沈恋的葬礼,如今十年忌日,她红着眼看向那青灰色的石碑。
“十年了,师姐,别怪我不来看你,我......实在是心累,”罗红抬起袖子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京城并非我归处,江湖才是。怀歧堂到了我这一辈算是真正的没落了,是我无能,对不起师姐。”
“罗前辈别这么说,侯夫人她不会怪你的。”沈桃红着眼睛小声道,“我也是她的传人,今后就让我来在京城继续开怀歧堂吧,我一定不会辜负前辈们的期望。”
罗红闻言没说什么,站起来又注视了墓碑良久,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小桃,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要好自为之。”
沈桃不知为何愣在原地,半晌才仿佛听懂了这句话,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罗红离去后,锦衣卫吕常带人来,押走了沈桃。
......
为什么女帝南下时,黑衣刺客能如此精准地追踪到她们的踪迹?
为什么明明没有见到尸首,却会一口咬定东方落月已死?
为什么区区家生子,却敢以自己更像侯夫人的女儿为荣?
为什么明明师从沈恋,确认不出牵机药这种有名的毒?
为什么没有武艺傍身,却能在狼兵屠城的弯刀下活命?
当然,这些问题只是疑点而非证据,真正将她钉死在罪人席上的,是从她房间地砖下,搜出来的两摞密信。
一摞是和褚妍熙来往的,一摞是和西凉国师来往的。
沈桃是闻人青梧亲手处理的,留了全尸,给她最后的体面。
......
罗红此人,一介浪荡江湖客,看似洒脱无牵挂,实际上也是个凡人。
她此生只动过两回心,一次是沈恋,一次是沈桃。
当年,她明明恨透了腐朽的朝廷,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师姐嫁入侯府,卸去怀歧堂堂主之位,曾四方游历行医的潇洒江湖客,成了一入侯门深似海的牺牲品。
她见到沈桃,不是故人之子,却有故人之姿。少女的活泼可爱和出乎意料的坚韧顽强,让她在沉寂江湖十余年后,终于再次感受到了鲜活的生命力。
可终究沈桃也非同路人,分道扬镳是多么习以为常的事,让人连痛苦都不好意思表露出来。
后来的罗红,回到山野林间,继续当那怀歧堂分堂主,将女帝赏赐的东西全部折成现银去买药材,补贴那摇摇欲坠的医馆。
再后来,直到闻人青梧与东方落月携手归隐江湖之后,她们才又见了面。
那时的罗红已经鬓边泛白,常年提着酒壶在山间采药。
多年后闻人青梧和东方落月再来访时,医馆里已经只剩她的徒弟郁李一人在经营了。
据郁李所说,罗红在某次进山采药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是跌下了悬崖,又或许是换了个地方云游。
她有她的归处。
......
长安围困之事五年后,战事平息。
安国侯东方落月回京述职,京郊已种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杜若花,花香随风飘散,让连日行军的将士们都不禁放松了下来。
东方落月俯身折了一朵,想起曾经与闻人青梧在这儿的送别,险些成了生死离别。
她喜欢这杜若花,含清露,满芳洲,虽行远,莫相忘。
她也喜欢曾许诺为她在长安内外种满杜若花的女帝。
她曾在边陲写信寄往长安,信中是凭记忆描摹出来的杜若花。
只是并不知晓这封信在她“死讯”传回长安时,被意外打翻的烛台给烧成了灰烬。
她的父兄尽数战死沙场,如今的她是空荡荡的安国侯府里唯一的主人,她很怕将来自己的离去也会如此突兀,让人来不及好好道别。
所以她不敢回应女帝的心意,更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怕心一软,就没法好好打仗了。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将军若是有了牵挂,战场上便没法彻底地舍生忘死。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谁能保证她能一直幸存下去?谁又能保证几年内平定山河?
女帝是个深情的人,有些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等到追悔莫及时,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了。
所以她惶恐。
......
又五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曾经风雨飘摇的大楚已在这些年里彻底地恢复了生机,女帝立了太子,但并非她所出,而是闻人家族旁支过继来的孩子。
太子从小便由女帝和两朝帝师周太傅亲自教导,据说小小年纪已是气度不凡。
东方落月也想来看看。
朱雀大街繁华如旧,熙熙攘攘的人群给他们这队回京述职的将士让出道路,又用打量的目光观察这位传闻中死而复生的女侯爷。
东方落月欣然接受了这些打量,并嘱咐身后将士们将从西南腹地带来的特色果干分发给两旁的民众。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满腔愤懑不平的愣头青了,她的心里有山河,脚下是土地,手中是刀兵,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一代名将的风骨,生出不同于其他将领的温沉柔和。
街边的孩童争抢着这些色泽鲜艳的果干,家长们在一旁拉偏架,好不热闹。
忽然间,她若有所感地收回目光向远处看去——闻人青梧正站在远处看向自己。
盗骊也是很久没见到赤骥了,远远看见便迫不及待载着东方落月奔了过去,只消片刻便来到了闻人青梧的眼前,与赤骥耳鬓厮磨。
闻人青梧额前珠翠随风轻轻摇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问道:“将军,战事已了,可要考虑在长安小住?”
东方落月下马行礼,身上铠甲发出悦耳的金属相撞声,答道:“陛下,动荡已平,可要考虑收末将入宫?”
常年冰封在女帝凤眸中的寒意融化,变成一潭春水。
将军的甲胄也被这温热浸染,玄铁自此刻不再冰冷。
她们在朱红宫墙下,十指相扣,唇齿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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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芳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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