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白雾乍起,朦胧中,眼前光影变幻,等景物再清晰些时,他们又回到了那座广场之上。
不同于方才摩肩接踵的盛况,现在只剩下三百余人,石碑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水镜。清透水波流转,隐约可见模糊的景物。
娄既白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脚下白色地砖的流动金纹:“这个阵法好玩,下次给你洗澡的时候试试,跑多远都能拉回来。”
阿旺沉默几息:“我脑子正常,能自己洗澡,也不会去捡别人的骨头啃。”
“那为何你每次洗完澡身上都没有狗味?”
“是否存在一种可能我本来就不是狗!”
他们扯淡的时间里,石碑后又传来了仇刃松的声音:“此物是晋升下一关的凭证,切记好好保管,两炷香后,统一在此传送。下一关计时两日,尔等好生准备吧。”
他的话意味深长,石碑此刻华光盛放,数百道流光坠入考生手中。娄既白抬手细看,是一道金色的符咒。
她垂手,长袖滑落遮盖住了那道凭证。
万化宗每次入宗的试炼都有变化,除了核心高层,哪怕普通长老也是对其知之甚少,要到考试当日才知道。
所谓半柱香时间,不过是给那些早已内定了弟子的长老们,一些提点他们的机会。
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娄既白也看见不少的人被悄悄接引离开。
不多时,她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名白衣女子。
没人发现她是何时出现的。周围的考生们悚然一惊,暗自退开。
女子对娄既白微微一笑:“小郡主,请随我来。”
她跟着女子走入广场一角停留的飞行法器中,进门后,空间豁然开朗。隔绝了外界视察、安静无比的室内,背对着她的白衣女子一掀裙摆,单膝触地,垂首行礼:
“——圣君大人,多年不见。”
浮空的玉台之上,出现了些骚动,以考生的实力根本无法察觉的模糊人影中,响起窃窃私语。
“没想到今年白若莱居然应了北疆王的请。”
“真是有意思,她那个性子,轻易不管事的。”
“不过还人情罢了。”一个玉石相击般冰冷的声音传来。
现场静默了片刻,谁都没想到这位会搭话,一时没人开腔。
“也是,北疆王和白长老有旧,扶持后人也很正常,”律法堂长老李会解围,“今年万化宗同大胤山的好苗子都多,听闻杨山主至今未收徒,可有瞧得上眼的?”
“宗门事务繁忙,无心于此。”面容冷峻的男子端茶抿了口,袖间隐有法阵流纹闪烁。
“北疆王的孩子就很不错,虽是体弱,这个年纪达到四阶修为实属不易,也有一半人族血脉。”
“娄秋光和穆戈的孩子,”杨舒无声冷笑,放下茶盏时泠泠碰撞之声让在场的人都冒了滴冷汗,“免了,本座怕到时候穆家找麻烦。”
“收徒嘛,缘分到了就会有的。”仇刃松打圆场。
杨舒扬了扬眉头,并不接话:“宗门招生这么大的事,朴湛不来?”
“宗主正在闭关,出关之后,必会炊金爨玉、倒屣而迎。”
“不必,朴湛未必有多想看到本座,”杨舒垂眉敛目,拢袖离席,“诸位请便。”
他一走,大胤山的人也随之离去,空气中的压迫感消失,万化宗的人都松了口气。
“真是流年不利,人族是无人可用了吗?那么些大宗大派,今年怎么让大胤山那个煞神来了!”管后勤的开山堂长老刘万奇默默擦汗。
“据说今年是他们主动请缨来做交流门派的,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明明一百年里也难得见他们几次。”负责接待的长老傅景星叹气。
他们都心知肚明,娄秋光、穆戈都曾经是那位喜阎王何喜辰的追随者;而面前这位大胤山山主杨舒,则是她的前任未婚夫婿。
之所以说是前任,盖因何喜辰与大胤山割席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向杨舒退婚。
至于万化宗宗主朴湛,真要算起来,该是何喜辰的姐夫。
这都能凑成一桌麻将了,甚至一圈完了接下的都有了。众人都暗中擦汗。
法器空间内,娄既白收了伞,面上的气势发生了微妙地变化。
她俯身扶起白若莱,语带感慨:“五百年未见,咱们雀妹也长成凤凰啦。”
“大人别取笑我了,我只是淬羽成功,这才十三阶修为,还未至大君都羞于见您。”白若莱微红的眼眶还未来得及消褪,听闻娄既白的话脸也红了。
她们寒暄间,被忽视的阿旺在娄既白肩上坐直了,清清嗓子咳嗽两声。
“夷元大人也在,许久未见还是如此英武神气。”白若莱会意。
阿旺骄傲地挺起毛茸茸的胸脯,娄既白嗤笑着抖了下肩给他抖下来,拎住他的后脖颈子肉摇晃:“现在叫他阿旺就行,顺口又好养活。”
“阿荷你撒开我!脖颈肉只有我阿娘能碰!”小狼的四只短腿在空中乱扑腾,白若莱一时忍俊不禁。
叙旧往后再提,他们又闲话几句,白若莱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如今我是在万化宗内的信阁,没多大实权,但宗门大小的传讯都会经过此处,所以太上阁的消息我也能知道一点,”白若莱说明,“如果按照比较不显眼的方式,想要进入太上阁,您需要记住一人。”
“——求善圣君,曲逢真。”
“听起来不像个妖族,像人族。”
“他的确是妖族没错,是箴言兽一族,爱好玩弄人心,极度地崇尚‘善’。”
“能混进太上阁的有什么善人?”
“没错,他行事自有一套方式,”白若莱顿了顿,“您知道,近年来魇族暗处动作不止,两月前,有一魇族细作被俘,交与太上阁拷问,落到了求善圣君手里。她有一名妖族爱人,极力为她求情。求善圣君拷问无果后,将那魇族分成碎片,喂给了那妖族男子,直接逼疯了那人,还美其名曰成全有情人。”
“有病。”娄既白言简意赅。
“妖族崇尚强者,不似人族认为心术也算实力的一种,唯独他例外。总而言之,在不暴露修为的情况下,您得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明白,”娄既白吐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他们太上阁还有这么多疯子。”
“对了,还有一人,”白若莱指尖荧光一闪,空气中灵力光影浮现,一名男子影像出现其中。
“是他……?”娄既白喃喃。
“圣君见过了?”白若莱有些惊讶。
“方才第一关前在玉台上那堆万化宗妖族中瞄了眼,”娄既白端详着灵力光影中男子温和如流水的眉眼,雅致蓝衫衬得他气质亲和,“总觉得有些眼熟……”
“您也这么觉得?初次共事时,我也觉得他有些面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白若莱收起投影,“他是万化宗新进的长老,名叫许淮萍,主管阵法相关,宗门大小阵法的维护开设几乎都会经过他。”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知道‘我’在哪儿。”
“没错。”
两炷香的时间将至,娄既白朝阿旺招手,拿出透明伞抱起小狼:“我该走了,后面的事,就交给雀妹了。”
“是,圣君,我一定竭尽所能。”白若莱深呼吸后,坚定地点头,“昔日无悲阁成员被泽蒙庥,如今您归来,只需一声令下,不论身在何方,我们永远与您勠力同心!”
娄既白颔首,无声地笑了。
入宗试炼第二关“会”,比的是协作。考生会聚集在同一个试炼秘境内度过两日,任务就是夺取矿脉。
秘境内矿脉共有六条,每条的开采权最终由一支小队掌控,每支小队不多于五人,也就是说通过这一关考验的,不超过三十人。
“可这关卡里有漏洞啊,它没说每条矿的掌控小队必须是不同的,万一有哪支队伍实力卓越,霸占了所有矿脉呢?”阿旺挠头。
“聪明,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已经粗通人性了,”娄既白捏捏祂的爪子,“但规则不重要,我们这次的目标不只是入选。”
招生试炼的两方场地中,授课甲场的学生会先从外门上起,乙场则是直通内门,极少数优秀者,才有机会触碰到另一个层级——太上阁。
太上阁在修真界各大族内都有驻地,只收奇才,授课教师和教学方式都和寻常宗门大相径庭。
娄既白此行目标便是太上阁,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接触到“魇”。
魇与是世间生灵共生的存在,诞生与所有负面的能量与情绪之中,因此生性本恶喜好杀戮。没有实体,却时常侵占各族族人躯壳,潜伏其中以屠杀为乐。
两百年前的伏魇之战,人族核心战力无悲阁首脑何喜辰叛变,被妖族与太上阁联手围剿身死,无悲阁成员也如星火四散,潜入茫茫天地之间。
“妖族和太上阁这群王八蛋联手捅我一刀的时候,就该知道,以后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娄既白、不,应该说是顶着“娄既白”壳子的何喜辰冷笑。
他们重回广场,不远处巨大水镜般的传送点前,已经开始检查考生的凭证以及收缴威力过于强大的法器了。
毕竟这个修为来参选的考生,或多或少都带着师门家族给的保命法器,尽管有入场凭证可以保证把濒危的考生及时传送出来,但也难免会出意外。
阿旺明面上作为“伴生妖灵”,是混血的妖族因体弱不能现出妖型本体,便以秘术召出妖族血脉化形之灵,和本体同属一体,所以被放了进来。
没走两步,何喜辰嫌弃地松了手:“你重死了,来帮我打伞。”
突然落地的阿旺翻了翻雪白的肚皮,茫然跳至她的肩头,乖乖用蓬松大尾巴卷起透明的伞柄:“哦。”
“话又说回来,就算雀妹不用接、无长老引荐,他们也一样会放我进去的。”她双手拢袖,闲庭信步。
“怎么说?”阿旺在少女瘦削的肩头缩了缩爪子,好叫自己窝得更舒服些。
“且不说秋娘常驻北疆退魇震敌,守妖族平安居功至伟;光只穆戈当初是怎么死的这一条,就够他们放小白这个‘遗腹子’进来了。”
“可万化宗不是出了名的只认天赋实力不认关系么?”
“现在的万化宗可不是两百年前的万化宗了,腰杆没那么硬,”何喜辰似是想到了什么,险些笑出了声,“妖族和灵族如今算是撕破脸了,人族态度暧昧不明,灵族野心又大。都说‘妖人友好靠灵族’,近年来灵族和人族为了合力开采河枯山的资源,达成了不少合作,妖族估计急了,也想靠小白卖秋娘和穆家一个人情。”
妖族和灵族本是同出一源,只是一族是天地灵兽植物等所化,一族脱胎于山水野林传说逸话、部分甚至仰赖人族的信仰。因而,灵族和人族关系更密切,对妖族则向来抱有企图吞并的野心。
阿旺道:“不过穆家收不收这个情还两说,他们一直不认小白归族吧。”
“是呀,所以才说,妖族这是被灵族逼急了。”
何喜辰轻笑,闭目穿过传送水镜:
“接下来让我们猜猜,‘我’被他们关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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