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湖泊向前,参天的古树结成密林,再往深处,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唰”的一声,漆黑的链刃伴随飞溅的鲜血甩出,最后一个还有战斗力的考生也倒下。
“薛路尧,我警告你做事别太绝!”
一名腰腹处已经血肉模糊的考生对着玄青色衣衫的少年虚弱地怒喝,色厉内荏。
“我等族中长辈都与囚墓圣君相熟,你故意追杀淘汰我们这么多人,如此肆无忌惮不顾交情,犯了众怒怕是圣君也保不住你!”
闻言,薛路尧嗤笑一声。
冷风乍起,链刃猛地蹿出直指那名考生的眉心,吓得那考生尖叫一声,闭眼侧头。刃尖嗡鸣震颤,却被一层明亮的柔光挡住,考生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说。
守护灵光熄灭的前一刻,符咒便将他传送了出去,地上那堆毫无意识的考生同样也消失不见。
“他也不曾保过我,说这些给谁听?”薛路尧摇头,缓缓擦拭起链刃上的血,扬声道:“我说了,你带不动这些废物的,现在愿意同我合作了吧?”
半晌无人应答,过了会,他身后的树影中才有一人走出。
深目高鼻的少年神色冷漠,甩了下弯刀,任由鲜血溅落草地:“好,我们合作。”
他收刀入鞘,缓步而行至薛路尧身前,双手悬停,无数莹亮的白色丝线如蛛网般自他纤细苍白的指尖垂落。
“一面是大凶,一面是吉,走这边。”
“大凶”那一边指的是面前左边的岔路口,古树盘虬交错,死寂无声,大约是通向整个秘境的最深处。
“你确定这边是吉?”薛路尧摩挲着腕间的青玉珠串。
余廿罗收起丝线,干巴巴地陈述:“我是预灵猫一族。”
“之前可有不少人都是走的这边,只见到有术法碰撞,从没见到人跑……等会这什么味道?烧烤?”薛路尧动作一顿,面色古怪地翕动鼻翼,同样闻到了味道的余廿罗一时哑然。
“算了,反正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他们打出去,”薛路尧惬意地抄起手,“走吧,让我们去看看谁家缺心眼儿的在大选里面搞烧烤。”
距离他们的位置不远处,树林渐疏一片开阔,空地中央,有株七尺高的小树,顶端结了枚芬芳馨香的果子。
红色的灵果饱满圆润,满溢着浓郁的生命力,若是四阶修者在此必定见猎心喜。
修为五至六阶并称涅槃境,其中五阶为小涅槃,六阶为大涅槃,这正是能帮助四阶修者顺利晋入小涅槃的明昧果。
此时已有两人埋伏,他们猫在一处草丛中悄声交谈。
“小苑,明昧果我们出去后也能买,”相貌文雅的少年劝说,“我们是能够晋级了,现下还是先帮卫安他们找到矿脉比较要紧。”
“不嘛,人族不是有句话叫‘来都来了’吗,大选明日日落时分才结束,还早呢,”娇俏的少女摇头,发间轻软如烟的裁月纱丝带随之摇晃,“我就要自己拿到明昧果,让娘亲她们明白,我也是有真本事的!”
叶卓君苦笑一声,扶了下鼻梁上单边银框镜片,正准备说些什么时,面色一变:“有人。”
他按着叶云苑在树丛中压低身形,反手摸向背上箭筒中的弓与羽箭。接近酉时月属性上升,他们也借机与环境融合更深。
视野中,十余丈外的大树上跃下一名少年。
少年一身粗布短打,模样俊俏机灵,悄无声息地摸向叶家兄妹的目标,却在树前丈余的距离停住了脚步。他并未贸然出手,有条不紊地开始布下机关陷阱。
灵果周围,向来都有妖兽伴生守护,此刻不见踪影,必定是就在四周巡逻觅食,果子上被留了印记看守,触碰即会招引。
少年布置完后,又悄然躲回了树上。
……是自己多心了么,叶卓君总觉得他好似往自己这边投来了一瞥。
妖兽未归,两方谁也没有动静,转瞬半个时辰过去,树林中忽然传出道声音。
“你说得还真准,果真是吉,明昧果也能碰上。”薛路尧笑着从树林中走出。
明昧果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虽不至稀世珍品,也算是千金难求。
遭了,怎么是这个煞神。看到少年身后的余廿罗时,叶卓君更是皱了下眉头,叶云苑着急地拉拉他的袖子,后者只得再度苦笑着比了个噤声观察的手势。
显然对方也不是什么财迷心窍的人,隔了一两丈安全距离仔细打量。
没等多看几眼,薛路尧忽然抻了个懒腰:“出来吧,你这藏得也不太好啊。”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空地上传开,落到茵茵草地上,四野无声。
叶卓君心下大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僵住没有动弹之时,先前他们看见的那人也并未现身,却是一道女声回应了薛路尧。
“薛公子真是五感敏锐。”
距离叶家兄妹仅四丈处,有丛翠绿的植株摇曳着消失,青衫少女慢步走出,红裙少女与发间坠着金叶子的少年紧随其后。
方才便已汗流浃背的叶卓君眼前一黑又一黑,立誓“要让娘亲知道自己有种”的叶云苑更是捂紧了嘴竭力降低存在感。
“这就是你说的吉?”
玄青色衣衫的少年轻飘飘地扫了眼余廿罗,后者抿了抿唇,沉默着抽出腰间的弯刀。
何喜辰摊开手掌,灵光凝聚出有一伞:“薛公子,这明昧果可是我们先来的。”
“娄姑娘家大业大,心地善良,不妨让让我们,体谅下散人自己打拼的难处。”薛路尧说着讨饶的话,链刃却悄然从他袖中滑出。
“薛公子顽笑了,”何喜辰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你们也可以加入我们,正好还差两个人。”
“那敢情好,队长位给我就成。”
钱多多睨着他:“想都别想。”
“那就……对不起了!”前两个字还未说完时,薛路尧的身影就已然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余廿罗也动了,森寒弯刀拖出冰蓝色的刃光,他们的目标并非两位少女,而是其后的徐官齐。
他招谁惹谁了!
“唔!”弯刀与链刃同时袭来,徐官齐条件反射性地召出粗壮树枝层层盾护,却尽数被击碎,脑中都开始跑走马灯时,何喜辰不知何时瞬移至他背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扔开。
“嘭”的闷响乍起,两样兵器都毫不留情地砍在了雷电环绕的伞盾之上,被其柔韧顺滑的材质弹开。
见状,薛路尧眯了下眼,链刃鞭甩的速度猛地加大,每一击打在折伞上都发出震鼓般的闷响,和第一关时的力道全然不同。
“噫,蛇崽子起杀心了。”阿旺看热闹不嫌事大。
暗影般突然闪现,企图接近何喜辰的余廿罗,一刀被金钏环臂的钱多多接下,血焰燃烧,一触之下少年立即抽刀撤身跃开。
他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下握刀的手掌,舒缓高温带来的灼痛之感,钱多多并不给他这个喘气的机会,握掌成拳烈焰覆盖其上,随她的动作金饰泠然轻响,转瞬便至眼前!
场中战况逐渐焦灼,动静愈发扩大,惊动了在周边巡逻的护宝妖兽。
天边一声鹰唳传来,两人高的鸟型妖兽呼啸而至,羽毛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利爪泛着寒光,斩金断铁不费吹灰之力。
薛路尧高高跃起,回身在何喜辰伞面上一蹬,撤出她的攻击范围,振臂一甩,眼底尽是不耐,携带着腐蚀之力的漆黑链刃,朝着向他们急速俯冲而来的妖兽攻去;
何喜辰也调转攻势,收伞合拢如枪,击出高度凝聚的灵力,雷光如游龙蜿蜒,伴随钱多多驭使的烈焰,三道攻击默契得诡异,那妖兽还未来得及察觉危险,顷刻间便焦香四溢地自半空坠落。
五阶妖兽一个照面便被融化当场,观战的其余四人都由不得心有戚戚。
“阿兄,若是我们被发现,可能会被片成鹿生上桌吧……”叶云苑向叶卓君靠近了点,后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头,默默将隐蔽的灵力再次加厚了些。
暮色四合,战况中止,场间陷入了阵微妙地沉默。
不过下一刻,漆黑链刃、血色明炎全都冲向了旁边那棵大树:“——轰!”
只听得有人惊呼,刹那间倒霉的大树便轰然倒塌,穿着短打的少年乘着气浪轻盈地翻滚落地,他警惕地看着同时出手的二人。
“还有一个?娄姑娘找了帮手怎么不提前说呢?”
薛路尧笑吟吟地,素白的手指绕着链刃,笑意并未达眼底。
他跟何喜辰对战得鬼火冒,不论攻势如何凌厉,对方总能找到奇诡的角度防守,有种他强她也强、他弱她便放水的恼人之感。
“若知道有外援,薛公子这会儿已经在家喝茶了。”何喜辰撑起伞,瞧着那突然出现的少年,神色若有所思。
闻言,薛路尧面色更阴翳了些:“那我们……先一致对外?”
“谁跟你‘我们’!”钱多多心痛地卷着自己被削掉一截的头发,“哥哥说过,伤害女孩子头发的人都该死!”
“诸位且慢!”少年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向着何喜辰她们靠近两步,却被一道烈焰拦住脚步,“你们队伍里还差一个斥候,在下晋禾,毛遂自荐。方才我在这树上躲了这许久,你们都没发现,自问也算是有些长处,几位可愿给在下机会?”
“四阶修为?不过尔尔。”钱多多冷哼,全然不顾这是全场无差别攻击。
“多多姑娘,他说得没错,”何喜辰拉了拉她,柔声劝道,“我们确实缺斥候,提升了侦查能力能省不少功夫。”
“小食铁兽族?”她撇嘴,“又没有什么战斗上的助益。”
“但他们与自然的亲和力强,若是遇到实力超出我们太多的妖兽,我们也可保存实力避战,”何喜辰再次撒娇般摇摇她的手臂,“第二关明日才结束,多个队友多个保障嘛。”
钱多多还想反驳,但目光一与何喜辰对上,背后莫名竖起了层汗毛。青衫少女明明面容平和,却莫名让她有种灵魂被钉住的威慑感。
“你最好别拖我们的后腿!”她对着少年说,眼神却咬牙切齿地盯着何喜辰。
闻言,一直在后面躲着的徐官齐连忙探头冲着晋禾招手,示意他过来。
“薛公子,”何喜辰这时才转头向看戏的少年,“一个情报换一次休战,如何?”
“说来听听。”薛路尧扬眉。
“瞧见这些地木蚓了么?”她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焦黑的几条东西,“土壤灵力越多的地方,它们越多,之前我的伴生妖灵有去另一条岔路打探过,那边的数量远胜于这条路。”
“你是说那边有矿脉?”少年略微正色。
“自然,目前秘境里统共六条矿脉,还有三条空缺主人,说不得那边就有几条,”她笑了笑,“若薛公子怕我说谎,沿着泥土下三寸翻找便可验证。”
“这明昧果怎么办?在下一介白身……”
“第二关过后,我会请人另送一枚。”
薛路尧不说话了。他紧紧注视着何喜辰,暮光之下,他的瞳仁似乎拉长了,阴冷之感骤生。
他轻声说:“那便一言为定。”
眨眼间,二人便消失在原地。
“抱歉,此次是我预测失误。”余廿罗沉声说。
“无妨,你也不算说错了,至少他们也不够真拿下我们,”薛路尧耸肩,“何况他们身后草丛里还有两个人,若是也站在我们对立面,不好收场。”
“要按照她给的路线走吗?”
“先抓几个人来探路吧,这秘境里别的不多,就是人多。”薛路尧活动了下手腕。
余廿罗点点头,旋即便消失在树林中:“分头行动。”
“历代入选大考不会放超过五阶的妖兽,我倒要看看‘大凶’有什么说头,”薛路尧低低地笑了,“大选众目睽睽倒不好做什么,万事等出去再说……”
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何喜辰漫不经心地同阿旺传音。
“若是他死皮赖脸地黏在我们后面,我也不好真撕破脸,他爹好歹是个圣君,从前起就是个一根筋的,给秋娘结仇没甚好处,”她转了转伞柄,“好在他是个心高气傲的,正常,年轻人嘛。”
“做个人吧,你指的那条路可有个六阶大家伙在睡觉。”阿旺摇头。
“那还不好?深度休眠的风翼狮哪是那么容易被惊醒的,这些小家伙还不够格,我送了多大一个诚意出去啊,”她突然收起伞,“该处理下别的事了。”
蹲伏着不敢动弹的叶氏兄妹蓦地发现,何喜辰转头看向了他们这边。二人心下暗道不好,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便有双手搭在了他们肩头。
“——二位,看戏看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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