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原有安排,容非提早和衣而睡,听见异动,她头一个翻身而起。
“大家都将衣服穿上,先待在原地别动。”
容非的夜视极佳,瞧见跌坐地面的清漪,正挣扎着想站起来。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嫌疑最大的清漪听的。
容非将屋内几盏落地座灯,重新点燃。烛火如水,灌入整个卧房,照亮每寸角落。其余几人均眯眼、侧面,尚且对强烈的光芒感到不适应。
趁此工夫,容非目光逡巡一遍,然而并未发现有可疑的身影。唯恐凶手仍藏匿在温宁的卧榻附近,她紧攥手中利器缓步靠向那边,提防陡然生变。
只见温宁半侧身躺在床上,双臂摊开,虚握的左掌上,放着一把不知哪来的匕首。那张本该如娇花般明媚的脸庞,像是被铁网勒过,割出规整的伤痕,伤口很浅,只伤皮肉并不致命。
温宁的双瞳微扩,口鼻仍在翕张,伴有血沫渗出,虽一息尚存,但此时,已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容非两指在温宁的颈间一探:脉搏劲弱,时断时续,死多活少。
秦昭楚从自己那侧的屏风后走出来,一面佯装整理穿戴,一面遥问这边的情况:“她怎么样了?”
“不会真……不行了吧?”
静淑的床位在秦昭楚旁边,正对着出事的温宁。她对此既好奇又心存异样,瞧也不敢正眼去瞧,仿佛忌讳夜间谈及“死”字般,调整了措辞。
“还没,不过也快了。”
容非面向着温宁的床榻,缓步倒退,不将自己的后背留给她,以及可能潜伏于暗处的歹人,徐徐退回到室内正中的桌旁。
清漪双眼瞪圆,吓得花容失色。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房门,猛晃两下门板没有推开,近乎发狂地砸门,不停地重复着:“死人了!死人了!快放我出去!”
门外巡逻的武仆听见动静,早将挂锁插上,镇守出入口,只等瑾娘来断此事。
“老实待着!”
武仆不堪其扰,执棍重击裙板,威喝一声,不再言语。
秦昭楚的床榻离门最近,提高嗓音道:“劳烦阁下将门打开,这里有人需要送去医治,或许她还有救。”
武仆倒也不是蛮不讲理之徒,见她以礼相待,回应也算是客气:“我等只听令行事,劝各位娘子还是别白费口舌,先在里头休息片刻。不然放跑了哪位,我都不好交代。”
清漪双膝发软,慢慢地跪坐下来,环抱双膝不住地颤抖。她咬着指甲,喃喃道:“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瑾娘不到,这门大概不会被打开。”
秦昭楚去查看隔壁静淑的状况,见她仍穿着单薄的里衣,便将衣架上搭着的毛领披风,先替她盖上。
静淑将披风带子自行系好,愤愤道:“他们竟视性命如草芥!”
容非嗤笑一声:“难道现如今,你才意识到么?”
目光一转,容非冷眼打量着受惊的清漪,质问道:“大晚上你不睡觉,怎么跑别人床边去了?”
经她这么一问,清漪来了劲头,也不似方才那样的畏畏缩缩:“我要去如厕,路过时瞧见那边有动静,顺便看一眼,怎么了?”
容非自然不信,语气不善:“你会那么好心?白天不还与她闹得不可开交么?”
清漪双目精光大盛,指着容非道:“你的位置离她那么近,人是你杀的,对!”
又想起什么似的,指向秦昭楚所在的方向:“你,还有你!在药池里,她跟你们起了冲突,你俩怀恨在心,先毁容,再杀害!好狠毒,好狠毒!”
“你胡说什么呢?!”
容非自是不依她乱泼脏水,要抓住领口将清漪从地上提起,被秦昭楚拦下。
清漪猛砸着房门,高喊道:“杀人了!有人要杀人灭口!快让我出去!救命啊!”
她这一惊一乍的,吵得人头痛。静淑上前想揽住清漪的双肩,将她带向桌边,柔声安抚道:“你先起来,冷静冷静!”
清漪连抓带踢,不让任何人靠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着斯文实际最坏!说不定就是你,惦记着她羞辱你是乡下来的,趁着晚上,悄悄地将她给……嘿嘿嘿嘿。”
静淑寻求认可般地看了看其他两人,慌忙解释:“她疯了,胡言乱语的话,可不能当真。我怎会是她说的那样一般的歹毒之人?”
秦昭楚安慰道:“放心,没人这么想。”
清漪愈发癫狂,眼里闪烁着古怪的神情,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鬼气十足:“他们在饭菜、温泉里下毒,谁也别想跑!黑白无常,赶快把我接走,我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哈哈哈哈。”
瞧她语无伦次的模样,静淑心头一酸,哀从中来:“你说,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都逼疯,攥在手心里,如行尸走肉般听命。宝珠,可怜的宝珠,她是不是也……已经遭遇不测了。”
秦昭楚为静淑倒了一杯温水,宽慰道:“别瞎想,不会的。咱们不能自乱阵脚,这才会叫别人钻了空子。”
不想再刺激静淑与清漪,秦昭楚将容非叫到一旁:“温宁可还有法子救?”
容非摇了摇头,放低声音:“看这样子,她多半是毒发,说不定早已侵入肺腑,找不出毒药或是下毒之人,只怕是难办。”
就在此时,瑾娘一行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大半夜的,你们吵什么!”
清漪遭这么突然一吓,精神更是紧张,逃命似的爬到一旁。看见房门敞开,她不管不顾地,冲向瑾娘身后的走廊。
然而不出所料地,被瑾娘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清漪仿佛觉察不到疼痛,抱住瑾娘的腿,死不撒手:“给我解药!我不想死,不想死!”
被扰清梦本就不悦,瑾娘的脸色变得尤其难看,顺势当胸踹了清漪一脚:“发什么疯,拉下去!”
一左一右两名丫鬟,麻利地将清漪的双手捆到背后,拉着预留的绳端,将她连扯带拽地带走了。
瑾娘给候在门外的中年医倌使了个眼色。那人得令快步走向温宁的床边,三指搭脉,片刻后小步跑回瑾娘身边,耳语几句。
瑾娘眉头紧蹙,染着蔻丹的手指,揉按着跳痛的额角,等医倌说完,挥手将他打发了去。
瑾娘拍了拍手,两名肌肉虬结的武仆,撸起衣袖,将温宁裹在被褥之内,连人带铺盖一并清空,一前一后地,将她如扁担般协同扛起。温宁的乌丝,从被筒中垂落,如哀怨腐朽的手指搭在武仆的肩头。她的一只手,也从缝隙耷拉下来,惨白如纸,了无生气地上下摆动。
瑾娘倚在门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指甲,微仰下颚,看向静淑:“说说吧,怎么回事?你来说。”
此刻,屋中仅有秦昭楚、容非、静淑与瑾娘,顿感空旷不少。连瑾娘的问话声,仿佛都带着绵延的回音。
被点中的静淑,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事发经过。
瑾娘听后,缓缓点头,故作恍然大悟一般的神情:“是这样啊。”
静淑浅浅地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应该自己没有说错话。
谁料原是微笑在听的瑾娘,登时变了脸色,从袖中甩出一根皮杖:“呵!你们当我瑾娘是吃素的不是?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竟想串通起来,将我当黄口小儿般戏耍?!”
秦昭楚将瑟瑟发抖的静淑隔在身后,面不改色道:“出人命的事,我们对瑾娘你撒谎,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呢?”
“我们赤手空拳,拿什么行凶?”
容非早将随身暗器收好,此刻更是平淡地扯起谎。
静淑躲在秦昭楚身后,嗫嚅道:“说不定,她是自己一时想不开……”
瑾娘笑弯了腰,零落地鼓掌,语气流露讽刺的意味:“哟,深藏不露啊,没想到个个都是牙尖嘴利的。你们想说的,都攒着之后再慢慢说吧。”
等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珠,突然恶狠狠地瞪视其余三人,啪地用皮杖抽向隔扇门,登时被削成两半:“人,今儿死在你们屋里,还想撇清关系么?”
瑾娘脚下莲步轻移,在门边踱步。她腰肢柔软,玉姿翩然,若非她将皮杖颠在手心,倒是叫人以为,是在痴等情郎。
只听她语气冷淡,傲慢道:“瑾娘我的人,折在你们这里,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来人,都给我带下去!”
门外涌入几名武仆,将秦昭楚她们五花大绑。在被蒙上眼罩之前,秦昭楚不着痕迹地向容非微幅摆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眼下桑姜仍在对方手里捏着。容非读懂她的意思,便任由武仆捆绑,并不反抗。
地牢内阴暗潮湿,不见天日,弥漫着令人生惧的血腥气,秦昭楚被人投入一间牢房。
武仆摘下了她脸上的眼罩,随即关门出去。插锁前,不忘将铁链在栅栏上,缠了又缠。
秦昭楚感觉到不远处的稻草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突然当中吱吱地发出响声,腾地一下,窜出去一只毛发油亮的黑鼠。
她仍未适应眼前的昏暗,手腕被捆得生疼,用贝齿拉扯麻绳,想将它扯松一些。
这时,她听见幽暗的角落中,有链锁摩挲之音,那人向着秦昭楚的方向,不解地试探开口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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