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明却平躺在木板搭的架子上一动不动,半宿时间,闭着眼,脑子里不停转过一个又一个念头,两辈子里,头一次动了杀人以绝后患的念头。
两人没敢等到天亮,寅时中就起来,打听了城门方向,告别这家好心人摸黑上路。
到了城门口,天还未完全亮,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站定,直等了有两刻多钟,才等到城门开启,急匆匆出城,往村庄的方向走。
一路连跑带赶回到村里,也不过卯时末,大门口祝微明和牛大分开后,约定和家人说明白情况,一会再碰头商量对策。
赵氏一宿担心得睡不着觉,听得大门响,她急切地跑出家门,打开大门,看到儿子的模样,忍不住抱住儿子就放声大哭起来。
祝微明心下也黯然,扶住他娘,好一阵安慰。祝微明简单扼要地讲了事情经过,等母亲给他端上早饭,才边吃边开口问道:“娘,我记得小姨母不是嫁到京城了吗?”
赵氏刚收住泪,听了儿子这一嘴,愣了一下,她不知道儿子这是唱得哪出,怎么不想着对付面前的困难,拐到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姨母身上了。
赵氏表情有点不自然道:“快别提了,哪里是嫁,你年龄小,我和你爹都不好对你讲,你小姨母也是苦命人,是被抢去的,当年你姥和你姥爷就是因为这件事想不开,不久就先后病死了。”
祝微明顿时连食欲也没了,感觉胸口顶得难受,怎么哪儿哪儿都是这种令人愤慨的事:
“抢?”他重复了一个字:“谁抢去的?又是京城恶霸?”
赵氏蹙眉道:“那人好像原来是山西大同的还是宣府的,忘了,官特别大,叫什么……定远侯。说是回京途中路过你姥村,看到你小姨母,就抢去了,唉……”
“那小姨母现在呢?”祝微明放下筷子,心里凉凉的,感觉头顶的天都灰暗了几分,他这是穿到一个什么时空了?就没有一片晴明的天么?
“你等着,两年前,你小姨母还写过一封信回来,你爹不让给你看。”
赵氏起身又去床上她那上锁的柜子里去翻找,不一会就拿着一封信过来递给祝微明,祝微明打开仔细看了一遍。
信里只字未提那个抢他的男人,只是写着小姨母生了一个女儿,乳名唤作朵儿,已经三岁,生得玉雪可爱,如今他们住在京城黄华坊灯草胡同从西往东数第三户,日子过得安逸,嘱咐姐姐姐夫有空带着外甥来京城玩。
祝微明看完信,心里有了计较。原本他打算就在这个牛家村,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挺好,他本就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个性,但如今这形势,给他上结结实实上了一课,无论大地方还是小地方,都脱不了一个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食物链关系。
在村里除了牛大伯一家,他就没什么可依靠的人,万事凭自己,那和去京城有什么区别?好歹京城更有机会结识一些权贵,只有结识彼此结盟、互惠互利的权贵,他的日子才能相对平安,否则指不定因为什么,就会丢掉小命,这种性命由着别人拿捏的日子太不踏实了!
至于牛大伯家,本来就是受他牵累,只要他走了,相信牛大伯家也就安全了。打定主意后,祝微明把信折起来收好,对母亲说:
“娘,那个萧老爷不是啥好东西,恐怕他还会来找咱们麻烦,咱们不如先去姨母家躲个一两年,等事情慢慢平息下来再回来。”
“去京城?可是我们人生地不熟,靠啥生活呢?”赵氏立马泫然欲泣了,背井离乡是实在活不下去的人才肯做的事,眼看着他们日子已经越来越好了,怎么能再走那一步呢?
“娘,您放心,我有手艺,到哪里都饿不死,咱们今天先把大部分的药材卖掉,能卖几个钱是几个,带着银子走,有这些银子,怎么说也能保证半年六个月生活无忧,且走且看,总比被萧老太监祸害的强。”
娘俩还正在屋里合计着,忽听得大门撞击的声音,同时一阵狗吠声传来,祝微明听得心惊,这狗叫声沉闷凶戾,不正是萧老爷家那只大狼狗吗?
祝微明和赵氏一前一后走出屋门,却只见木板钉起来的大门已经被踹破,正摇摇荡荡地耷拉在门框上。
为首的正是那个郑师傅,手里牵着那条毛发油亮,黑背黄腹的大狼狗。他的身后跟着十来个官兵打扮的人,凶神恶煞地闯进院子。
郑师傅一看到祝微明,立刻露出一个狞笑,站定身子,揪住拴狼狗的铁链,轻晃着脑袋,摸着下巴道:
“好哇,兔崽子,跑得挺快的,还会法术?莫不是什么妖物?今儿老子就收了你,看你还有什么妖术施展出来。”
说罢,一挥手冲后面的人道:“哥几个,给我搜,萧老爷说了,凡搜出来的黄白之物,全归弟兄们,只别动那个宝贝太岁就成。”
后面的官兵一听这话,兴奋地嗷嗷叫喊着,如狼似虎地推开祝微明和试图阻挡的赵氏,直奔房间而去。
赵氏拦住这个拦不住那个,哭喊着:“你们这群无非无天的,老天爷……这可咋办……”
揪扯中被几个官兵推搡着摔倒在地,祝微明蹲下身扶起放声大哭的赵氏,心里恨得滴血。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萧老爷居然能调动官兵过来,而且来得这么急速,现下什么财产物什,都保不住了,只要能保住娘俩性命就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久就听见屋里砰砰咚咚的声响,紧接着灶房里一阵杯碗被砸碎的声音也传出来。
那个郑师傅则牵着那只大狼狗,到处闻闻嗅嗅,连柴房都没放过。
祝微明欲待扶着母亲往外走,被郑师傅身后一直跟着的两个黑衣男子伸臂拦住,二人也不说话,就像门神似地,黑着脸盯着母子二人。
天光方才大亮,北风带着刺耳的哨声呼啸而来,要变天了,寒风中赵氏断断续续的哭声引来不少村人。
狼狗间或一声呜唬的叫声,不停地从屋里衔出几件棉衣、鞋裤,又跳起来,从灶房梁上撕下四只风干兔子。
米、面袋子都被撕开,粮食洒得满院都是,混合着地上的泥土杂草,腌菜缸都被踢翻,汤汤水水漫延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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