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交界处为秘境。
秘境,一座硕大不见其顶的宝塔立于迷雾中,庄严诡异,宛如蛰伏在暗夜中的巨兽。
此塔名唤玲珑塔,原是某位上古神的宝器,千年前,神将塔投入此地镇压塔底的东西。
一阵阴风吹过,悬挂在塔角的惊雀铃发出幽幽声响的同时,几只黑鸟振翅朝塔后的建筑物飞去。
千米之外,一座古老的宅院显露出来。
这是一座铜雕大宅,宅檐下横挂一块结满蜘蛛网的鎏金匾额,上书“牵引社”三个大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古老的青铜门立着铜雕狮子脸环门扣,铜门左右两头威风凛凛的狮子目视前方。
宅内,一只瘦小的黑鼠骂骂咧咧地从杂物室飘出来,肉粉色鼻子一动一动,肆无忌惮地在室内乱走,留下杂乱的脚印。
“他爷爷的,到底来了哪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这鸟不拉屎一点吃的都找不到的鬼地方竟然有这么一大座院子。这地方从前是给谁住的?荒败成这样,屋子的主人八成是死了。
跳上桌,直起身子扫描了一圈,看着挂在客厅的四幅画,点评了句:“鬼画符。” 审美真差!
“咕叽咕叽——”
“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好饿!
黑鼠捂着肚子哭嚎:“天老爷,给点吃的吧,再找不到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我小黑一世英明,难道要饿死在这荒郊野外了吗?
不行!
天无绝鼠之路!
绝处亦能逢生!
鼠命由我不由天!
不信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此时,沉睡多年的老玄龟乍然睁眼,挪动身体。
小黑鼠蹲在玻璃缸边沿,瞧见有个黑黢黢的大黑块挪动起来。
与此同时,长而刺耳的“嘎吱——”声猝不及防响起,打破屋内的沉闷。
原以为屋里没人,突然传出声响,小黑鼠受惊脚底一滑,不小心摔进水缸,砸在干硬的龟背上,痛得龇牙咧嘴。
“哎呦!我的脑袋!”
这座豪宅沉寂了数年,今出了声响,那扇木门推开后落下细细尘灰,木板噔噔响。
老玄龟和黑鼠同时抬起头朝楼上看去。
二楼,房门由里打开,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肤色白皙的长发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白色长袍上绣着两枝紫玉兰,袍上不均匀的分布着密而多的点点的黑。
银色镜框下,睫毛多如羽翼,鼻梁高挺,朱唇含珠。
望若孤松之独立,又如皎皎之清月。
黑鼠看呆了,鼠眸闪烁放大,一时间饥饿感全消,痴痴地感慨着:好美的一张脸!
顾冬生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修长的手朝脖子探去,摸起一片桃瓣,放在眼前观察了片刻。
往事浮于脑海,思及眸色微深,唏嘘不已。
“生死皆是命数,我死后不必念我,将我的残躯埋入地下,归于自然。”
“冬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告诉我起死回生的方法,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只要我知道了起死回生的方法,我的妹妹就能醒过来,我求你告诉我,只要你告诉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爷,妾死后,把妾的骨灰,埋在那片桃林下,等来年春天桃开了花,花落一地,一定很……”
前尘往事像一阵风从他脑里刮过。
顾冬生松开手,桃瓣自指尖掉落飘下楼,落在一片尘灰中。
老玄龟仰头看着楼上人的侧脸,沧桑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顾冬生低头看去,发觉异样后,眉头微皱。
“屋子怎么脏成这样?”
抬眼看去,随处可见的尘灰,花植全部枯死,角角落落布满了蜘蛛网,楼梯拐角躺着几只干瘪的鼠尸......
老玄龟变成一位慈眉善目,留有一头浓密白发的老人,解释说:“你闭关后,我也变回真身沉睡,今日你出来我才醒了。”
“这屋子长久没人收拾打理,自然就这样了。待会儿,我将屋子打扫一遍。”
闭关多年,也不知道现在是何天地模样。
“老龟,我去外面走走。”
边说边下楼,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即使身有残疾动作迟缓,一举一动仍流露着常人难有的高贵雅气。
玄龟看着顾冬生离开的背影,刚想说什么,没来得及,顾冬生转眼人就不见了。
阳间惊蛰,微雨卉新,几场春雨扫清尘垢,万物欣欣向荣。
民国胡安城,街头巷尾挂着各种毛笔写成的匾额。路边黑色电线杆蹲着一排叫春的麻雀,几辆老福特从底下开过去,惊得雀儿齐飞。
顾冬生走上这条熙熙囔囔的街道,听着周围商贩的叫唤声,看着蒸笼里腾出来的热气,闻着各种小吃的香味。
沉甸甸枯木般的身子变得轻快起来。
没走多久,耳后响起清脆的铃声。
铃声很响,却只有他一人听见。
“顾大人!”
顾冬生脚步一滞,扭身走进僻静的青石板路。
繁华的街巷,四位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可以说是非常怪异的黑色古衣人抬着轿子摇摇晃晃地飘到顾冬生身边。
可算找着了!
其中一位上前道:“顾大人,阎王派我们来接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落轿,抬起轿帘说:“顾大人请。”
这是冥府的抬轿阴差。
顾冬生抬腿入轿,不一会来到阎王殿。
宽阔的大道,瘦长的身影走进漆黑的门中,里面灯光如昼,坐在上方的正是冥府阎王。
阎王写着什么,听人来了,停笔,抬头看了眼,瞧见站在底下的人儿,一时分不清是人还是鬼,浑身打了个哆嗦。
顾冬生虽站着,但比躺着的死人更没活气,浑身一股又沉又重的阴气,叫他这个常年在阴间的人都忍不住打颤。
那一头黑发,整张脸都快盖住了,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作甚?
担心他心理出什么问题,问:“顾大人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冬生应得干脆:“没有。”
阎王看着他:不像没有的样子。
“额,没有那为何这般消沉,萎靡不振的样子?你要是有心事,不妨说与我听一听,我好为你排忧解难。”
顾冬生:“我有吗?”
“没有吗?你看看自己的样子。”
顾冬生:“我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阎王走下来,看了眼他身上灰扑扑的衣裳,走近时还闻到一股怪味。
“有很大的问题。”
一个人怎么可以不注意形象到这个地步。
“你看你的衣服,都发霉了,怎的也不换一件?还有你的头发,男人留这么长的头发干什么?还有你这指甲,很长时间没修理了吧?”
“顾大人,出门在外,也该注意一下形象啊?”
顾冬生这才发现白色长袍上有很多霉点。低头时,几缕细长的头发垂落在眼前,这才又发现,他的头发竟这么长了,都长到腰了。
这副样子,怪不得方才街上不断有人打量他。
“多谢阎王提醒。”
阎王从文书中抽出来三张盖有冥府章纹的赎令,继续说:“好了,言归正传。我这次找你来,是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这三人是地府挑选出来的阴差,今日他们刑期结束,你拿着这三张赎令交给狱殿长,将他们带回牵引社。此后,由你带领他们为地府办事。”
事毕,顾冬生拿着三张赎令前往狱殿赎人。
走去狱殿的路上,有妖冥使左手抓着一只白蝙蝠,右手抓着一只灰兔,一脸不爽,咬牙切齿地将他两分开,道:“你们两个够了!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没了!不要再争执这无用的问题了好吗?”
“这问题有什么好争的?我的耳朵都快被你们吵死了,就算是先有鸡又怎么样?先有蛋又怎么样?你认为先有蛋就先有蛋,你认为先有鸡就先有鸡,鸡和蛋同时有也行,有什么好吵的啊?”
兔子势不罢休,翻了个白眼说:“你懂个屁!我们吵我们的,你走你的,碍你什么事了?你不想听可以不听,少管我们!我告诉你死蝙蝠,这个世界上就是先有鸡才有蛋!我的才是对的!”
蝙蝠扑腾着翅膀不甘示弱,冲着兔子扑过去,吼道:“是先有蛋后有鸡!我的才是世界的真相!真理!你说的是错的!”
妖冥使耳朵疼:“能不能不要吵了……”
“先有鸡,鸡会下蛋,所以才有蛋!没有鸡哪来的蛋,死蝙蝠!”
“鸡是哪儿来的?还不是从蛋里出来的,没有蛋哪来的鸡?死兔子!”
“我比你聪明,我说的才是对的!”
“你比我聪明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明明我说的才是真理!”
“真你个大头鬼!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还谈真理,你知道真理是什么意思吗!”
妖冥使:“你们两个能不能闭嘴……”
“真理就是真实的道理!你死了,这就是真理!”
兔子直接炸了,气得嘴抖:“你…你…要不是和你争执这个问题,我不会被淹死!都怪你!”
“你还好意思怪我?要不是你这只死兔子咬住我不放,我可以飞走的!我一只会飞的蝙蝠竟然被水淹死了,传出去真丢我们蝙蝠的脸!呜呜呜呜~”
妖冥使:“……”
“死!蝙!蝠!”
“死!兔!子!”
上一秒气势汹汹要干架,下一秒意识到两人都死了,跟难兄难弟似的一同哭出声。
“呜呜呜呜~~~”
妖冥使忍不住吐槽,在他看来这两纯粹是被自己作死的,提着他两边走边说:“那河边的告示牌你们是没看见吗?水深禁止嬉戏打闹!再说了,你们没必要因为这个问题打起来呀!不打,就不会掉进水里淹死了!”话说这个问题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异口同声道:“你懂个屁!”
妖冥使:“......”
“行行行,我不和你们争,就你们懂,行了吧,把自己给懂死了。”
两个被呛,半天憋出一个“你!”后不知道能说什么。
听到‘死’字,兔子耷拉着脑袋,泪眼婆娑着懊悔道:“诶,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已经死了...”
“如果生命可以重来,我一定好好珍惜!绝对不和你这个白痴在河边谈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 气得他和蝙蝠打起来,打着打着就滚进湍急的河水中淹死了。
蝙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伤心道:“我也一样!如果谁能让我重新活过来,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做什么都行,呜呜呜。”
兔子:“我也是呜呜呜…”
妖冥使:“现在知道,晚喽!”
跟在后面的顾冬生听完蝙蝠和兔子的对话,拦住妖冥使道:“妖冥使留步。”
妖冥使转身见一清贵的冷脸男人走到他面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弯腰行礼道:“您有何事?”
“可否将这只蝙蝠和兔子交给我?”
这人的声音和他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不同,像一片松软的羽毛拂过耳旁,听着很舒服。
妖冥使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又转,目光触及挂在腰间的阴牌时亮了一下。
这个男人挂在腰间的阴牌可了不得,那可不是一般的冥官能有的。
伸直了双手痛快地将手中的玩意递出去,换耳朵一个清净,他早就想将这两玩意丢掉了。
顾冬生点头道:“多谢。”
妖冥使走后,兔子和蝙蝠互相抱在一起,抬头眼泪汪汪地盯着陌生男人。
妖冥使竟然听这个男人的话把他们给他了,这个男人要做什么?
顾冬生低着头,视线在蝙蝠和兔子身上移动,解释道:“方才听你们说,只要能让你们重新获得生命,做什么都行,所以就将你们要了来。”
“你们两个,从今往后就帮我看家吧,家中正好缺人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助你们重回阳间,如何?”
重回阳间?!
兔子和蝙蝠扭头对视一眼,刚刚还哭丧着脸,震惊过后是一脸兴奋,这是走狗屎运了?竟然还有这等死后重生的好事,怎可能不答应?
激动点头道:“好好好!”
“没问题没问题!”
顾冬生:“你们有名字吗?”
两人摇摇头。
“我给你们取个名字,日后方便称呼。”
指着圆溜如十五的月亮的兔子道:“你叫南山。”
指着蝙蝠,这是只白蝙蝠,他的耳朵和鼻子呈淡粉色,鼻子长而上翘,翅膀张开时就像一轮弯月。
想了想,说:“你就叫月恒。”
“从今天起,你们进入牵引社,替我管理家中杂事。”
异口同声:“遵命!”
月恒往前跳了几步,好奇地问:“主人主人!月恒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顾冬生道:“如月之恒。如南山之寿。”
南山:“好名字!”
月恒没听出来这名字好在哪里,然听南山这么说,不想让别人看出他没听明白名字的寓意,假装听懂了。
点着头说:“哦~这名字取得真好!”
“从今天起,我就是一只有名字的蝙蝠了!哈哈!”
月恒月恒,他的名字里有一个月字,洁白无瑕的大月亮,他喜欢月亮!也喜欢这个名字!
一旁的南山早已洞察真相,嫌弃地瞥了眼月恒,这只不懂装懂的臭蝙蝠。
故意要他解释,说:“如月之恒。如南山之寿。你懂什么意思吗?”
月恒嘴硬道:“我怎么不懂啊,不就那个意思么。”
南山继续追问:“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你就是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
此事告一段落。
狱殿内,顾冬生将赎令交给狱殿长,狱殿长查阅后,命手下将那三人带上来。
几分钟后,两男一女走了上来。
顾冬生抬眼看去。
一个风流不羁。
一个满身杀气。
一个妖娆妩媚。
狱殿长对身边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助手心领神会,拿了三份合同走下去,又端来三碗汤。
助手和颜悦色道:“三位,现因地府缺人手,地府斟酌之后,愿高薪聘用三位为地府办事阴差。”
“成为阴差,可不入轮回,不受轮回之苦,不受凡人生老病死之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三位在合同上按个手印,喝下这碗汤,便可正式成为阴差。”
其中一位问:“这是什么汤?”
“忘忧汤,喝下忘忧汤,可以忘记一切烦恼。”
“可以不喝吗?”
“不可。”
“老娘不想当阴差。”
“不好意思,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为什么?!”
“因你之前闯入地府杀了众多阴差,这笔账,你得还。”
“……”
“你呢?”
他有拒绝的权利和理由吗?
“我当。”
“很好。”
三人抬手在合同上按下手印,喝下忘忧汤。
“从今往后,你们三人便是地府办事阴差,一切听凭地府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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