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的有心束缚下,毛球萧望川只好“被迫”与少年待在了一处。
经过实验,似乎这个世界中唯少年可看见以及触碰到他,在旁人眼中他完全是与空气无异。对此,萧望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反正就照现在这情况他也跑不到哪去。
是的,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总归现在的萧望川暂时只能以“毛球”的形态存在。不过这也只是暂时,他有自信可以完全掌握现在的这具“身体”,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至于具体需要多久,那这他也说不好。
不知是否是因经历的不同,当世的“自己”似乎与曾经的萧望川很不一样,至少从表面看来,他历来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除却青云门掌教这一身份,他仿佛依旧是在青云山上无忧无虑的潇洒少年。
今日萧望川又陪“自己”在莫问轩内理了一天各种杂七杂八的乱事。见砚台里的墨水被用尽,他下意识地想帮少年研磨,谁料他费力伸出的一截小触须却是连墨条都推不动一点。
“哼。”用余光窥视已久的少年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
放下毛笔,他从萧望川“手”里夺过墨条,开始优哉游哉地磨起来。
“心疼我太累了想帮我做些事?”戳了戳毛球的身子,少年笑道。
“是啊,作为相公心疼一下自己的道侣怎么想都是理所当然的事吧。”萧望川点点头,随即把伸出的触手贴上了前人的指尖。
感受到指尖宛若被羽毛蹭过般的搔痒触感,少年面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垂下眼眸,他主动换了个话题抱怨说,“其实我并不大会处理这些事,青云门内最不缺的就是天纵奇才,但纵使天才如我,也有不擅长的事。你信不信,就是你现在去门派里随便抓个人来这坐着,估计都比我更有个掌教的样子。”
闻言,萧望川没有说话,只是进而把他的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少年的手上,静默地听他诉说着。
“我现在的修为放在整个门派里其实并不够看,但他们最后还是推选我坐上了掌教这个位置,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奇才,更是清虚仙尊座下的唯一弟子。”
“很敏锐嘛小毛球道侣。”少年并不意外他可以说出这个答案,但还是给出了由衷的赞赏,“是呀,其实我现在是什么模样在世人眼中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我是什么模样,世人总爱自我欺瞒,以被粉饰过的太平来掩盖那些个他们不愿接受的真相,但我并不认为这样是对的。”
“毕竟只要是谎言,就总有被戳穿的一天。人们越是想要逃离真相,可当其被无可躲避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心里的落差便会越大,并最终演变为绝望。”他手下的动作一顿,旋即整个人肩膀一松,转身正对向萧望川。
“小毛球道侣,你说你从未来来,方便问问这个未来是多远之后吗?”
“这可说不好。”后者认真想了想,“怎么说,也差不多是要几万年后吧。”
“啊?那我岂不是都成老头了?”少年惊道。
“不要顶着这张脸说这种恐怖的话啊!”光是简单想象了一下萧望川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他忙打住少年,将话音一转,“和我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其实说白了你就是想把你眼中的那个真相呈现给世人看呗。”
“真聪明。”少年给他分去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但是要想改变就注定会有流血牺牲,你有想过吗,如果他们能一辈子心安理得地生活在谎言中,那真相与否对他们而言根本就不重要。为什么你非要让他们认清现实呢,把谎言维护起来,让它得以永续存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嗯......”少年斟酌着给出了回答,“大概是因为,在我眼中,心安理得并不意味着幸福吧。你知道农户猪圈里养的猪吗?对它们而言,吃喝睡眠构成了他们生活的一切,这样又怎么不算是一种‘心安理得’呢?但这份心安是建立在他们不知道世界广阔的基础上的,至少应该给予他们选择的机会,而不是简简单单只用‘心安理得’四字就将幸福一言概之。”
“需要数以万计人的牺牲才能铺就的幸福,这样的幸福,真的还能算作是幸福吗?”
“不算。”少年摇摇头,“准确说来,在我看来,幸福就是幸福,它的本质与一切外物都无关。正因为它的表现形式不受控制,我们才更不应该依凭自身的力量去独断它的模样。”
“至于牺牲......”说着,他极轻地笑了笑,“这不是有我们吗?天地给予我们以凡人无可匹敌的实力,我们也该好好利用这份力量去尽可能减少悲剧的发生呢。”
“真拿你没办法。”萧望川蠕动两下,蹭了蹭前人的手。
“其实我还挺意外的。”
“嗯?”
“我还以为我叽里呱啦地说完这一堆,你会马上拍手叫好,让我想做什么就赶紧去做。”
“我为什么要......”一个诡异的猜想登时爬上了萧望川的心头,“你不会...把我当成你的心魔了...吧?”
“诶嘿。”
“天。我,你...哎呀我真是无话可说。”因为生气,萧望川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像是一只鼓鼓的河豚,“你见过像我这么丰神俊朗的心魔吗?啊......不对,心魔好像确实丰神俊朗。总之,你见过像我这样,这么爱你的心魔吗?”
见他这副样子,少年忍不住低下头闷闷地笑了起来,末了还要阴阳怪气地说道,“说来也是,丰神俊朗的心魔见多了,可像你这般‘丰神俊朗’的心魔还是头一回见。我错啦,我认错,小毛球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在下吧。”
先前还没往这处想,现在想来也真不怪“自己”会这么认为,一样都是别人看不见摸不着,一样都有点啰嗦——虽然自我感觉良好的萧某人并不这么认为,算起来某种意义上他现在的形态和心魔还真或多或少有点像。
“难怪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追出来砍我,敢情是你把我当心魔了觉得没有砍的必要啊!”萧望川失落道。
“不然呢?嗯......总不能是我对小毛球大人一见钟情,情难自己,所以下不去手了吧。”
“我倒是觉得很有可能。”
“那应该是在梦里才会发生的事吧。”
你就嘴硬吧,再让你得意一段日子,反正在未来你会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萧望川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到。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扭着身子蛄蛹了两下,嘴里开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你看起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少年狐疑道。
“这是自然,不用干活当然一身轻松。”
“......”可恶!
少年背过身去,手下毛笔写字速度飞起,似乎这回是真被刺激到了,整个下午都不再和萧望川说一句话。
快到戌时时,有一人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少年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却见来客原是沈容青。
“你可算来了,我都快累死了。”见状,少年一下瘫倒在椅背上,浑身上下都跟没骨头似的。
“托师尊的福,我的阵法之术近来又有精进,只愿下回对上魔门时可派上用场。”沈容青淡然笑道。
“什么味道。”前人才刚一进门,少年就嗅到了一股甜丝丝的果香味。
“你是属狗的吗?”沈容青笑骂说,随后从袖中取出了一盘皮薄汁多的枇杷,“来太初峰前师尊给了我一盘枇杷,他说滋味很是不错,我就想着给你带来尝尝。”
“这回不说我太重口腹之欲了?”接过枇杷,少年三两下就剥好了一个,紧接着“哧溜”一下吃了进去。淡黄色的汁水从他的唇角淌下,这会他简直是笑出了一朵花。
“偶尔吃些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莫要贪嘴就好。”又从袖中摸出一块巾帕,沈容青伸手替他拭去了脸上沾染的污渍,“怎么吃个东西还漏嘴巴?又不是幼童了,在外这样可要给别的门派看笑话了。”
“在外面我当然会端出一副掌教的好样子,我做事你就尽管放心吧。”少年偷偷把一个枇杷藏在袖中,而后悄摸递给了躲在砚台后的萧望川。
许是又想到那小毛球力气小到连墨条都推不动,故而他特又抽出一根手指来把枇杷压在原地,就是怕一个不留意就把萧望川压成一张“毛球饼”。
“你今日来找我应当不仅仅是为了给我送这一盘枇杷吧。”咽下嘴里的果肉,少年反问道。
“嗯,我来替派内几位长老带话。他们说而今你在仙门根基尚浅,当借前线形势大好时候在众人眼前崭露头角,否则待大战过去,青云门第一仙门的名号恐会不保。”
“这是天玑长老的意思吗?”少年沉声问道。
却见前人先是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这是门派里所有长老的意思。”
“......我知道了。”少年摊手,无奈地笑笑。
沈容青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宽慰,“望川,你如今修为还没恢复,如果感到为难的话,我......”
“怎么会为难呢?”少年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反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早就在这坐腻了,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坐在书房看书写字了。这段时间可快给我闷坏了,终于有机会可以让我大干一场。”
说着,他又伸了个自在的懒腰,“再说,我们的沈大仙师都亲自出面来找我了,我就是再不想去,也要卖你这个人情的吧。”
“你......”
沈容青还想说些什么,不料却被面前的少年往怀里塞了一堆的书简。
“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干嘛,心意我收下了,礼物我也收下了,礼尚往来,这堆文书就麻烦你来帮我看啦。”
按住沈容青后背,少年一个劲儿地把他往门外推,嘴里还要念叨着,“别客气别客气,我这还有很多,咱俩谁跟谁,你就甭和我推来推去,全都拿走哈。”
于是前者只好哭笑不得把这叫人为难的“回礼”都收下。
“那我就先走了,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记得随时来栖梧峰找我。”
“知道啦。”少年朗声一笑,随后站在莫问轩殿门口用目光送别了沈容青。
回到屋内,他见萧望川还在木愣愣地望着殿门外那人离去的方向,于是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柔声问道。
“怎么呆呆的?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萧望川喃喃道。
“我还以为你又会说你在想我。”听语气,少年对他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满。
“想你又不需要特地说,我何止刚刚在想你,我分明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这可真是叫在下受宠若惊。”显然,这回的少年是满意了。他帮萧望川把枇杷的皮剥掉,而后再度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我怎么感受不到你的‘若惊’呢?”灵魂体不需要进食,但前人都伺候自己伺候到这份上了,萧望川还是意思意思用身子蹭了那枇杷一下。
“因为我如此风姿卓越,被人惦记实在是理所应当的事吧。”
“......”
果然不应该就这个话题和“自己”吵,痛定思痛的萧望川再次认清了这一事实。
“话说回来,你现在的修为是什么境界?”
“金丹初期。”
金丹初期......这个修为好不尴尬,要说去战场上当炮灰绝不至于,但要做到大放异彩恐怕很难,不,应该说是近乎于痴心妄想了。
“我知道一门秘法,可以在短期内迅速拔高修为,但代价是在此后会遭至反噬。”
“没有那个必要。”想也不想,少年直接否认了他的提议,“金丹初期够了,我有这个自信。”
“相信我好吗?小毛球道侣。”他回首一笑,纯澈的双眸里满是自信的光耀。
萧望川被他这一笑晃得一愣,待反应过来后又不由得问道。
“清虚仙尊走后,你不感到恐惧和彷徨吗?”
但见少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毕竟我也是人啊。但是彷徨也没用吧,师尊把我养到这么大又不是为了让我彷徨的。没有必要为死去的人哀伤,师尊死后没能留下什么,那我的存在,就更该是他生前的骄傲,而非是他弥留之际的牵挂与抱憾。”
“也是......不过没有关系。”
“嗯?”
“因为之后有我陪着你啊!”
“......好。”少年嘴角勾起。或许从这一刻起,他才真正地再不把萧望川当自己的心魔看吧。
那人说的对,世上又如何会有一心魔如此深爱于他呢?
他是萧望川,却是不是萧望川所熟知的那个萧望川。
他是萧望川所未曾亲面的,顾渊曾经的模样。
番外二纯用来发糖和完善一下人物形象,嘿嘿[狗头][点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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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二——“毛球”漂流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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