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一惊恐的摸着脖子,问阿福,“我嗓子怎么了?”
阿福柔声细语地安慰道,“可能伤到了声带,过两天就好。”
伍三一一听,更加气愤,她指使阿福,“你去跟他们说,我浑身疼,这里,这里,这里……”她指着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哪哪都疼!骨头应该也折了,你不知道那傻逼的力气有多大,我一定伤得很重,我也要坐担架。”
“好。”阿福起身往外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对伍三一说,“可是小伍,坐担架好像要另加钱。”
伍三一先是一愣,然后认命般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好像还能走两步。”
刚过午夜,潮河路的夜刚刚开始,救护车闪烁的蓝色警示灯在一众彩色的霓虹灯中,突兀地穿梭,鸣笛更是吸引了路上的每一双眼睛。伍三一坐在救护车中,从车窗向外望着一个又一个匆匆闪过的巷子口,每一个巷子口后都是一条深入黑暗的小巷,和一群站在巷子中的姑娘。那中间是否有第二第三个章娆,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潮河路还是原来的潮河路,只不过章娆的潮河路,没了。
杨凯乐坐着轮椅进入伍三一的病房时,她正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盘腿坐在床上,额头上贴着一大块纱布,右手的中指缠着夹板,被迫伸得笔直,脖子上一圈深紫色的勒痕格外醒目。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完全忽视掉杨凯乐的出现,用剩余的九根指头激烈地战斗着。
杨凯乐将轮椅停在床边,静静等待,眼见伍三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气急败坏,直到破口大骂“一群傻逼”后,忿忿地把手机撂在一边。他像早早预料到这结果一般,有了隐晦地笑意。
伍三一抬起头,脸上的怒气还未消散,对上杨凯乐弯着眉眼,更加没好气。
“别他妈这么深情地看着我!看着瘆得慌!”
杨凯乐眼中的笑意更浓,他消瘦的脸颊上有着青色的胡茬,细碎地围成了一圈。
“那怎么办?我这双眼睛看狗都深情。”
伍三一懒得理他,她松开双腿,下了床,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用指尖捏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左右查看,“脸没事,还是可以用来招摇撞骗。”
杨凯乐任她捏着,眼角弯弯的像一个钩子,“这么想我吗,想到非要住院来陪我!”
伍三一右手扶上额头,强力忍耐着骂人的冲动,打着夹板的中指不自然地翘立,杨凯乐随即笑出了声,带着挑逗的口吻说,“我愿意。”
“哈?”伍三一满脸的茫然,她开始相信哈利波特的话,杨凯乐的脑子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杨凯乐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中指,伍三一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不紧不慢地放下右手,突然弯腰,躬身与他平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倏地缩短,几乎鼻尖要碰到鼻尖。
突如其来的接近,杨凯乐下意识地向后仰头,眼球微微震颤,伍三一拽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你再这样,我他妈把你塞进精神科!”
杨凯乐盯着伍三一浅棕色的眸子,和近在咫尺的面孔,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局促,脸上流动着某种躁动不安。他不自觉地躲开伍三一的眼神,目光恰巧落于她脖子上的暗色淤青。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看到她皮肤下爆裂的一条条血管勾勒出的手指印记。他的眉目收缩,眼神变得寒气逼人。
伍三一站直身体,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看似随意地将左手搭在脖子上,试图掩盖自己看不到,却真实存在的伤痕。
杨凯乐的眼神因她的动作,又冷了几分。
伍三一看出了杨凯乐眼底的狠戾,稍稍有些慌神,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没几天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愈能力超强。”
杨凯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脖子,像是要盯出个豁口来。
伍三一轻轻叹了口气,调整了下表情,准备再次解释一遍,打消他的某种念头。
杨凯乐却抢先一步说道,“你这样看起来……像条狗。”
他说话的表情过于认真,以至于伍三一听到后,一时间愣住,没反应过来,但下一秒,她咬着后槽牙,抬起腿,一脚将杨凯乐的轮椅踹到了病房门外。
阿福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坐在轮椅上,从伍三一的房门口倒退着冲了出来,他不自觉地一哆嗦,仿佛感受到小腿胫骨传来了一阵疼痛。
杨凯乐被踹出来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对病房里喊,“我现在相信你真的是没什么事。”
阿福不屑地龇了龇牙,“受虐狂。”
他走到杨凯乐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你给她换成单间了?”
杨凯乐抬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把我推进去。”
阿福一动不动,“我对帮助老弱病残没兴趣。”说完,扭头走进了病房。
没一会儿,伍三一跟在阿福后面,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你给我换的单间?”
杨凯乐笑着没说话。
“老子没钱。”
伍三一说得理直气壮,像极了伦理小说里那种蛮横无理的穷亲戚。
杨凯乐或是难得见到伍三一这样的不讲道理,笑得见眉不见眼,“你家底都给我了,花这点钱,不算什么。”
伍三一寻思了一下,“也是。”转头对阿福说,“你把他推回病房,省得说我欺负残疾人。”然后自己一瘸一拐地往VIP病房走去。
阿福极不情愿地推着杨凯乐的轮椅,大声嘀咕道,“狗拿耗子。”
自从伍三一住进了VIP病房,杨凯乐就开始了他的旅居生活。
每天医生一查完房,他便出现在伍三一的病房,以至于后来护士有什么事都不再去他的病房找他,而是直接来伍三一这里,以免白走一趟,浪费时间。
早八之前,他自己转着轮椅,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悠哉悠哉地过来。晚上闭灯前,他合上笔记本,转着轮椅,再慢悠悠地离开,准时如上班打卡。
有时候轮椅坐累了,他就自力更生地挪上沙发,舒展地躺开,全程秉持,不打扰,只陪伴。
“你又不是没有自己的病房!”
“你们这里wifi好,打游戏不卡。”
阿福冲天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伍三一倒是无所谓,专心致志拿着阿福手机打游戏,全程当这个人不存在。
她住院的第五天,马觉前来探望,看到病房里的杨凯乐,平静的老脸上毫无波澜。
他将一沓资料递给伍三一。
“那个男人的真实姓名叫Tan Minh,越南人,由母亲带大,父亲不详。五年前在越南境内杀了两名妓女,被当地警方通缉,辗转菲利宾、泰国、缅甸,一年前从云南偷偷入境,黑在溽城打工。
他办了张□□,叫张勇,平时在老城区的各个工地做些体力活,从来不说话,别人以为他是哑巴。他干活力气大,要得少,不找事,不少包工头愿意用他,对他的身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已经承认杀了章娆,后续检察院会针对他对章娆的故意杀害,对你的故意伤害,依法对他提起诉讼。
当然你也可以提请民事诉讼,让他对你进行赔偿,不过以他的经济条件,我建议你省了这笔律师费。”
伍三一草草翻着资料,似乎对这个差点杀了她的男人并没有多大兴趣。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况且你把内部资料给我这个当事人看,不符合你们的规定吧?”
“我拿给你看是希望你明白,以他所犯的罪行,死刑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现在暗网有人挂他,天价买他的命。”
他虽是对伍三一说,目光却瞟向杨凯乐,杨凯乐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玩他的游戏。
马觉的目光转回来,“如果你知道是谁,麻烦告诉他,把订单撤了,别给警察找麻烦。”
伍三一点点头,“行,我要是知道,一定跟他说。”她把资料合上,递还给马觉。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杀章娆?”
伍三一至始至终关注的重点都在章娆身上,她总觉得章娆的死是一件提前预置好的事情,就像闹钟,被人订下,到了相应的时间,便一定会响起。而章娆就是按下自己死亡闹钟的人,只是闹钟响起的那一刻,出现的是Tan Minh。
她这样想自然是对死者的不敬,也是淡化了杀人者的罪行,但她忍不住,忍不住会这样想。
“She want to die.”
“什么?”伍三一被马觉蹩脚的英文发音打断了思绪。
“She want to die.这是他的原话,除了这句话,他没说任何关于章娆的事情。”
“She……want……to……die……”伍三一一个词一个词地念着这句话,她不禁想着,也许Tan Minh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杀人犯,他只是顺从了章娆的意愿,替她完成了她的愿望,可对于除章娆以外的人,他又确确实实是那个杀人犯,因为我们从来只在乎□□的毁损,无视精神的消亡。
马觉临走前,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伍三一,“裙子兜里找到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伍三一接过卡片,看着卡片上陌生的地址,陷入了茫然。
马觉的目光在那个地址上短暂的停留,而后转向伍三一,“不是你的?”
伍三一摇摇头,正准备将卡片递还回去,伸出的手突然停滞在半空,恍然大叫了一声,“靠!忘了!”
病房里另外两个男人被她这声叫吓得一机灵,阿福连忙冲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杨凯乐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望着伍三一。
只有马觉云淡风轻地冲三人挥了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离开。
伍三一不动声色地将卡片塞进病号服兜里,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阿福看着她怪异的举动,并没有多问,杨凯乐亦收回了眼神,重新盯着电脑屏幕。
伍三一暗自思忖着,动了动带着夹板的指头,破罐破摔地自言自语道,“算了,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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